第18章 試探
試探
“這世上難道還有假死藥一說?”甘黎從桌案上拿了一個瓷盤裏的蜜餞放入口中,漫不經意地随口問道。
“我是從外祖父前幾年贈給我的一卷醫書上看到的。因為我此前也從未聽聞過假死藥的說法,也覺得甚是好奇,還特意去問了外祖父。”
姜尋宴将手中的茶盞擱置在木桌上,同她娓娓道來。
“外祖父說,他對假死藥的了解也是源自于那卷醫書,那還是他的師父到了晚年,将畢生所學親自寫下來留給他的。外祖父雖将此書閱了千遍,但假死藥畢竟于他無甚用處,制作的法子又過于複雜,他便也從未做過。”
待甘黎安靜地聽着姜尋宴用輕柔的聲音說完,再颔首應道:“是這樣啊。”
她畢竟不通醫術,于這些也不甚了解。
念起上回姜尋宴來見自己時,同自己說的事情,甘黎眼底笑意浮現,問她道:“尋宴,我還沒問你,你與穆明衡的事情,現下怎麽樣了?”
“還沒有定下來,他許是還未考慮好吧……”姜尋宴面上帶了些羞赧與局促,她低下頭,聲音忽然變得有些沮喪,“也興許是在想着如何推了這門婚事。”
“這畢竟不是什麽小事情,穆明衡考慮的久了些也不奇怪。”甘黎的笑意斂去了幾分,忙認真寬慰她道,“尋宴,你也別多想。”
“阿黎,我知道的。”姜尋宴也勉強擠出一縷笑,點了點頭。
生辰過後,不消一個月,甘黎手上的傷便好的差不多了。
她不僅用了那日從醫館買的藥,還塗抹了陸歲淮隔了幾日給她送來的名貴藥膏,因而傷口處愈合的極佳,很快就只在左手手心處餘下了一道淺淺的傷痕,不細看壓根不會察覺。
這些日子以來,陸歲淮也時常過來看她,詢問她傷勢恢複的如何,也時不時地給她帶些她愛吃的點心。
甘黎也在不經意間同他打聽那日行刺案的處理進展。
她從陸歲淮口中得知,刑部經過幾日的調查,最終給出了一個山匪劫財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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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子腳下劫財,還好巧不巧地撞上的是位朝廷命官,很是猖狂,日後會加大對京郊的管理,以免劫匪橫行,傷及過路百姓。
但将行刺一案轉變成了山匪劫財,去查那日黑衣人後頭的主子便這麽不了了之了。
對于這樣的結果,甘黎倒也不是很驚訝,她很清楚,傅子策那樣謹慎的人,既安排了此事,就定然是做好了穩妥的準備,不會受此牽連。
只是她并不知曉,此案雖了,但陸歲淮是否仍對此事存疑。
陸歲淮心中自是有疑慮,明白或許刑部是礙于刺客背後之人的勢力。
他也細細思忖着會不會是自己近些時日在朝廷上得罪了什麽人,才使得有人欲在暗中将他除之而後快。
他入朝年月不長,年紀也尚輕,但一直深受皇帝青眼,想來也不乏朝臣将他視為了眼中刺。
但他的身後畢竟是整個景國公府,景國公府雖不掌實權,但有皇帝的眷顧,地位仍在。
刑部既敢為了刺客身後的主子糊弄于他,便也是做好了得罪整個景國公府的準備。
想必那背後之人并非是普通的朝中重臣,定然是大權在握,所處的位置也遠在景國公府之上。
莫非是皇室中人?
這麽想着,陸歲淮的思緒卻忽地清晰了起來。
若是與皇室有關,想來就與黨争一事脫不了幹系。
黨争……
翊王傅子策?
陸歲淮的眉心一閃,這個念頭随即就蹦了出來。
若此事當真是由傅子策主使,此事便也說得通了。
傅子策如今在朝中亦是盛勢,又是皇嗣裏唯一的适齡皇子,日後的皇太子估摸着就是這位翊王殿下了,大家都心知肚明。
不少見風使舵的朝臣都想盡法子地去和翊王府示好,盼着有朝一日傅子策若是登上帝位,他們也能飛黃騰達,步步高升。
而陸歲淮也不難看出來,刑部尚書估計就是傅子策那頭的人。
若是受了翊王傅子策之命,刑部草草處理行刺之事,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仍有幾處地方,他想不通。
一來,無論是自己個人,亦或是陸家上下,與翊王府都沒有過多的往來,更沒有所謂的過節與沖突。
景國公府也一向不參與黨争之事,傅子策要派人來殺他,根本毫無緣由。
再者,他雖與傅子策沒什麽交集,但也深知傅子策品性。
他也曾以為傅子策一如傳言,是位風光霁月、淡泊名利的君子,但自太子傅子典被廢後,這位二皇子的野心便漸漸彰顯,爪牙也逐漸尖銳。
此人心機頗深,若真想除去自己,便不會輕易失手,更不會派四個身手一般的人前來。
難道真是他多慮了?
也罷,事已至此,日後自己多加防備着些翊王府便是。
立秋早已過去,在幾場淅淅瀝瀝的雨後,天氣已不再炎熱,而是添了些令人舒适的涼意。
初秋的午後,甘黎坐在棠月閣院子裏的石椅上看書,石桌上擺放着一盞烏龍青茶,那也是前些日子陸歲淮送來的。
确如他所言,此茶味甘,帶着些若有若無的甜味,放在桌前,清香拂面。
陽光斜斜地落在了肩頭和書卷上,但已不似前些日子那般灼熱,微風拂過,混雜着空氣中淺淡的草木花香,帶來陣陣清涼,讓她神清氣爽。
聽到腳步聲漸近,甘黎擡目望見陸歲淮修長的身影出現時,并不覺得意外,這些日子他時常來棠月閣,自己都習以為常了。
見陸歲淮走過來,坐在自己對面的石椅上,她輕輕合上手中的書卷,随手擱在桌上,唇邊掠過一絲笑意。
正是午間,四下并無婢女侍從,靜谧一片,唯餘鳥雀在枝頭發出些許輕微的動靜。
甘黎仰頭望着碧空如洗的天,湛藍,透亮,不落塵埃。
“今日天色很好。” 她彎着眉,輕言淺笑道。
陸歲淮嗯了一聲,微抿着唇,神色與往日有異,似是有什麽話想要對甘黎講,卻欲言又止。
她覺察到了他今日的不對勁,目光從碧澄蔚藍的天移至了他的身上,詢問他道:“你是有事情要告訴我嗎?”
“甘黎。”陸歲淮先喚了一聲她的名字,聲音而後變得有些沉重,“陛下有意為我指婚。”
甘黎微怔,眸光流動着,似是有些意味不明。
她正消化着他方才講的話,又聽他的聲音繼續道:“陛下說,我也快及冠了,已經到了該成家的年紀。”
“你加冠不是還有些時日麽?”她的眸子閃了閃,問他道。
陸歲淮輕嘆一聲,道:“陛下的意思是,先将婚事給定下來。”
“那……陛下可是已經有了合适的人選?”甘黎垂下了眼眸,斂住心下的怪異情緒,試探道。
陸歲淮沉聲道:“陛下想讓我娶宣業侯府的嫡長女為妻。”
宣業侯府,嫡長女……
甘黎的眉心微動,啓唇問他:“是清和?”
“對。”陸歲淮微微颔首。
雖做好了這個準備,但她在看到他點頭後仍是頓了一下,心中掀起了一絲波瀾。
她抿了一口茶,來壓下這縷自己也道不明的情緒,随後微微笑道:“這也挺好的。”
“挺好的?”陸歲淮蹙起眉,反問她道。
“你看,你與清和,無論是家世,容貌,還是性情,都極為相配,這自然是一門很不錯的親事啊。”甘黎沉吟片刻,道。
看她細細分析着,似是要向他證明着他與鐘清和有多麽登對,他忍不住悶悶地反駁道:“你以前不是說過,我和鐘小姐不是一路人嗎?怎麽現下又覺得,我和她相配了?”
說着,他望向她的眸子,似乎想要辨認她說的是不是真心話,卻見她坦然地笑着。
“從前你我之間有些不愉快,但如今這些也都解開了,以前因為所謂的偏見,對你印象不好,是我的問題。”她正色道,“陸歲淮,平心而論,你是個很好的人,清和也是個很優秀的姑娘,你們二人在一起,是天作之合。”
“這麽說的話,我若是娶了鐘小姐為妻,你會很開心?”陸歲淮的聲音驟然冷了下去。
“你們兩個都是我的好朋友,你們成婚,我自然是替你們感到高興啊。”
甘黎的聲音溫和,卻宛如一把鋒利的刀刃,直直地刺在了他的心口上。
陸歲淮想起,先前自己告訴她宋麟成親了時,她也是如現在這般,平靜而又由衷地說着為他感到高興。
所以,他和宋麟,在她心中都是一樣的嗎?
都只不過是一個朋友罷了。
見陸歲淮沉默不語,甘黎又輕聲道:“陸歲淮,你若真的與清和成婚了,日後可一定要好好對清和啊,她真的是個很好的姑娘。”
聽她這麽說,他的心中泛起一絲疼意,再也按捺不住,突然從石椅上站起了身。
甘黎被他忽如其來的動作吓了一跳,剛準備問一句“怎麽了”,便聽見他的聲音,自他們重逢以來,罕見的有些失态。
“我不會娶鐘清和。”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