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戰
第十章 戰
丁阿三道:“姑娘先別急,小人有事想請教杜大人,您老人家打發了吳姑娘之後,準備怎麽着處置小人?”
杜庭芳道:“吳姑娘若是乖乖地聽話,她固然得了自由,你小子也跟着歡歡喜喜拿賞錢,小康的賬朝廷就和你一筆勾銷,不會再找你算賬,至于那些江湖上的恩怨,你小子自己了結了便是,咱家不會幹涉。但姑娘若是一意孤行不聽話,她自然遭她的罪,你小子看着倒也不是蠢人,手還有幾下子,命給你留着,你就跟随咱家進宮去淨身罷。”
丁阿三搖頭,笑道:“話說是兔子逼急了也踢鷹呢,小人赤條條老光棍一個,這條賤命也不值什麽錢,給我淨身?還不如和您老人家拼命呢!”
杜庭芳仰頭一笑:“赤條條老光棍?丁阿三,你臉皮也真厚啊,你家裏不是還收養着幾個小子麽,你不顧惜自己,還不顧惜他們?”
丁阿三笑道:“小人都被切命根子了,怎麽還顧得了別人。大人這麽說,可是逼着我和您老人家拼命啊,那樣您可揀不到什麽好處。倒不如大家一拍兩散,您老人家在廟堂升官發財,我們小字輩在江湖逍遙快活,小人給大人做個承諾,我欠你個人情,指不定什麽時候還給你,那豈不更好!”
他将吳寧兒擋在身後,面露微笑,平靜地注視着這張看不出任何表情的鐵面。
杜庭芳的眼光從面罩背凝視着他,道:“你們這些江湖人哪,總以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是俠義行徑,還有四海幫姓秦那小子,總想着能從這些事兒中撈些好處。唉,真是自不量力啊……”
吳寧兒在一旁道:“丁三哥俠膽義膽,救助弱小,難道不是好人麽,杜大人是朝廷的大官,連好人你也要害麽?”
杜庭道:“吳姑娘,你身上隐藏的秘密,若真是些男女私情,咱家何必這麽較真,就怕是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到時候烽煙四起,遭殃的還不是你們這些老百姓。丁阿三哪,自以為行俠仗義,到頭來卻誤盡蒼生,這樣的事兒古往今來還少了麽!”
丁阿三笑道:“杜大人說的自然在理,不過大人卻忘記了,老百姓的禍福,都是你們這些廟堂之上的老爺們決定的,幾時江湖人能真正挑起戰亂了?倘若百姓能吃上個飽飯,無論江湖人怎麽搗蛋惹事,這民亂怎麽也生不起來。若是你們這些大人物要皇圖霸業、逐鹿天下,我們老百姓就是發大洪水時的小螞蟻,被大水挾裹着走,誰也改變不了的。”
他盯着那張鐵面,一字一句道:“別說我們是蝼蟻,包括杜大人你,就算您老人家身在高位,是頭大象,在滔滔洪流中也由不得您自個拿主意。更不用說吳姑娘身上的秘密了,有不有這個秘密,于天下大勢并沒有什麽改變,你是否得到這個秘密,也根本無關緊要。”
杜庭芳良久不語,又長嘆了一聲,道:“你倒也不算是一派胡言,不過食君之祿,分君之憂,咱家這性命身家,早賣給皇上了,能盡一分力便算是一分吧。唉,可惜啊,真是可惜,你小子實在是做錯了一件事,你若不與我為敵,不僅能夠保命,還可以為朝廷盡力,憑你的見識本事,将來何愁不做出一番功業來。”
丁阿三也道:“可惜,可惜,大人今日也做錯了一件事,你本來不該逼我,你就該先讓你手下那批黑衣騎士一擁而上把我的命取了。這樣的話,你單單對付吳姑娘一個人,能不能得到秘密另說,你自己的性命卻是無憂了。”
杜庭芳的鐵面罩僵硬了一會,忽然仰頭尖聲大笑,道:“真是自不量力,你小子以為殺得了小康,就是我的對手嗎?”
丁阿三搖頭道:“千魔手的威力,我這小子當然是有所不及的,不過我再加上一個以鬥毆為樂的少林高手,這結局就很難預料了。”
他提高聲音道:“陳兄,我說得對嗎?!”
大門處突然咣當一聲巨響,那副雕花大門陡然飛入大廳,随即一人跟着跌落在門板上,頭戴白纓,前胸染滿了鮮血,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頓時陽光射進廳內,杜庭芳在這一瞬間猛然舉手擋在面罩上,又立即放下,後退數步。
大門逆光處站立着一個高大的身軀,大聲道:“來了來了,他奶奶的,路上的院子外面的鐵甲武士都是傻子,馬上騎射還算有本事,離了馬就是膿包,只有這點子手硬,俺身上也劃破幾條口子,差點廢了!”
他邁步踏入廳內,一襲灰袍上血跡斑斑,頭發散亂,正是那位鳳凰集的四海幫弟子陳難敵,高聲道:“小丁,咱們這是要并肩子上麽?這位鐵面大人真有那麽厲害?”
丁阿三道:“不錯。千魔手的傳人,能不厲害麽!要接受比常人少活十年的命運,忍受幾十年的服毒練功的痛苦,還得承受斷子絕孫的後果,尋常人裏一萬個也挑不出一個練這種武功的,只有杜大人這般自幼淨身的人,才練得了這樣的武功啊!”
杜庭芳低下頭,緩緩伸出右手,除下手套,注視自己那只蒼白如紙,透出隐隐青紫的手掌,淡淡道:“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這些道理說來如此淺顯,但這世上卻未必有人真正體會得到。”
話音一畢,他的身形已一躍而至,越過丁阿三,一掌擊向吳寧兒。
這等毫無征兆、欺身便至的輕功快得令人匪夷所思,丁阿三一直凝視他的身形,竟然也未防備得到,只得強行扭身,揮拳猛擊杜庭芳的背心。
杜庭芳卻意在聲東擊西,身形一晃已轉至陳難敵身後,輕飄飄一掌揮去,陳難敵轉身不及,正要反腿橫掃,丁阿三喝道:“掌風有毒,不能硬接!”陳難敵驚呼一聲,也只得強行扭身撲倒,雖然避開這一掌,但跌得頗為狼狽。
杜庭芳此時身形晃動,已撤回前方昏暗處,笑道:“咱家只是虛晃一招,你們步法便亂得如此狼狽,真要硬拼下去,十招之內,兩位只怕都得命染黃泉。不過二位的身手也算不錯了,換了旁人,咱家向來都是兩招之內必取人命的。”
陳難敵道:“吓唬誰呢!你真那麽輕輕松松能擊中俺一掌,俺拚着不要命也還你一掌,就算要不了你的命,也保管能讓你半年起不了床!”
丁阿三也道:“杜大人太過自信了,千魔手這種武功嘛 ,毒入血脈那是不錯,不過得以氣催力才做得到毒氣傷人,所以必須要以快得跟鬼影子似的輕功作輔助,輕功提氣、發掌聚力,二者之間必有氣息切換。咱們小人物嘛,又不和你較量武學造詣,只要踏準間隙,以快打慢,亂拳打死老師傅,好像也不是那麽難。”
杜庭芳點頭道:“丁阿三,見識不凡啊。不過你忽略了一點,你們最大的軟肋就是吳姑娘,姑娘是需要人保護的。”
丁阿三笑道:“是啊,你若攻擊吳姑娘,我們自然投鼠忌器,不能全力與你一戰,不過軟肋這玩意兒嘛,每個人都有!”
他忽然躍起,踢向身側緊閉的窗戶,兩扇木窗轟然飛出,陽光射入昏暗的廳內,形成兩道強烈的光柱,無數塵粒在光影中飛舞。
丁阿大笑道:“我們要是這時轉身就逃,大人您必定是不會來追擊的,倒不是因為大人自持身份,也不是我小瞧了大人的武功,是大人您根本沒膽子追!”
他一邊說話,一邊緩緩向後退步,一把拉住吳寧兒的手,退到大廳門口,道:“因為大人您怕光!”
他話音一落,杜庭芳那鬼魅般的身軀赫然出現在眼前,冷冷道:“生死攸關,怕不怕也得先取了你的命!”雙掌已然從鬥蓬中探出,無聲無息拍到丁阿三眼前,一股淡淡的藥味彌漫開來。
丁阿三不得不推開吳寧兒,正要揮拳迎敵,聽到陳難敵的聲音道:“高手大人!嘗嘗俺金剛掌的火候!”
杜庭芳手上微微一滞,立即旋身回轉,丁阿三抱起吳寧兒躍至庭院中,将她扔在廊柱之下,道:“保護好自己,去外面藏好,我先去救軟包蛋出來!”
吳寧兒一把抓住他道:“丁三哥,我們……能不能先逃走?”
丁阿三怒道:“放屁!”已轉身淩空躍出,如離弦之箭一般射入廳堂內,見陳難敵正與杜庭芳在廳內游鬥,陳難敵身姿矯健,宛如游龍,雙掌虎虎生風,反倒是杜庭芳此時身形凝立不動,只是偶爾随意一掌拍出,陳難敵便要東挪西騰不斷閃避,還得盡力揮掌,以強悍的掌風擊散彌漫在空中的那股毒氣。
如此消耗體能內力,杜庭芳已完全掌握了主動,便如他所說,十招之內,只要陳難敵稍有不慎,必敗無疑。
丁阿三喝道:“陳兄再撐三招!”他并不上前相助,而是沿了四壁奔行,拳擊腳踢,将四處緊閉的門窗全部擊落,一時間陽光從西南兩側紛紛射入,廳堂內頓時明亮起來。
丁阿三道:“陳兄,咱們出去跟他過招,別忘記了,咱們今兒不是比武,是你哥哥來救兄弟我的小命的!”
陳難敵也笑道:“俺懂得。高手大人,有膽子和俺出去大戰三百回合麽?”身形已高高躍起,向窗外光明之處飛掠而去。
杜庭芳沉喝一聲,直追陳難敵而去,不料陳難敵掠至窗前,并未穿越而過,反而提步在窗棂上一踩,大喝一聲,折身返回雙掌并推而來,此時他傾力運掌,氣勢雄渾,宛如排山倒海之勢,似乎是抱了兩敗俱傷的念頭,已不再畏懼杜庭芳掌上之毒。
杜庭芳冷笑一聲,身形淩空微微一沉,舉掌迎上,二人手掌尚未接觸,他忽然轉掌為爪,将陳難敵右腕扣住,正待發力之際,二人的身形均已躍至陽光普照之處,杜庭芳只覺眼前光明盛放,頓時神思一滞。
便在此時,丁阿三的身影也飛馳而至,陽光中閃耀出一道奪目的光芒。
刀光閃過之處,鐵面罩斷為兩截,高高飛起,藏于面罩之後的那張神秘面孔面容赫然出現。
強烈的日光之下,暴露出一張蒼白如僵屍的面孔。
蒼白如紙的肌膚、雪白的眉毛、連眼睑上的睫毛都如同染上的霜雪。
杜庭芳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光對他來說,是一種與生俱來的畏懼,搖動頭顱,發出驚恐的嗷叫。便然這電光火石之間,陳難敵的左掌已然擊中他的左胸,丁阿三手中的長刀也剌入他的喉間。
杜庭芳看到自己的血象箭一般噴射而出,飛濺到手掌上,于是用盡最後一絲力量,發出最後一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