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後來
後來
然而停戰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在整個軸心國戰況都不斷下行的情況下。
東方太平洋戰場上,如今除了沿海的幾個小城鎮,祖國版圖上的侵/華/日/寇已經被盡數掃除,戰局重心轉向東南亞;北非戰場方面,因為裝備不充足加上盟軍攻勢越發激烈,敗局似乎已經注定;珍珠港事件後美利堅下場,大西洋戰場只有還在活動的狼群代表着德國海軍最後的輝煌;東線本就僵持已久,小胡子的死亡更是沉重打擊了士氣;原法國與波蘭土地上的反抗軍和游擊隊更是層出不窮;至于意大利仍是老樣子,幫不上他們什麽忙……
可以說,要不是弗裏德裏希他們一幹人迅速穩定了新生的共和國的局勢,沒發生內/戰,原德三陸軍海軍以及空軍飛行員又确實有好些有本事的人物,這短短一個月就足夠讓戰局來個大反轉——當然,現在的局勢也不怎麽好就是了。
甚至就算他們想要和談,盟軍也不一定會同意。且不說蘇聯被幾乎打到莫斯科城下,滿懷怒火一心報仇,法國波蘭等國亡國或堪稱亡國的仇恨也驅使反抗者不願意輕易低頭,而本土還未受到轟炸外其他物理攻擊的英美,同樣正小心地找着德國的破綻,試圖從祂身上撕下一塊肉來,不然對不起犧牲的士兵與無辜喪命的平民。
只能說,誰讓你們先挑起戰争的,如今也是該。真正可憐的只有戰争中無辜受害的平民。
不過,這個話題真正細說下去,應該歸因于《凡爾賽條約》,而“條約”又可以歸因于一戰,一戰又可以歸因于帝/國/主/義間不可調和的矛盾……所以,我個人還是建議“讓赤旗插滿全球”。
但問題不能不解決,況且比起歷史上的局面,1942年中期的德國還有可以反撲乃至魚死網破的能力,仍然值得忌憚。而和平又确實是大家都渴望打成的局面——如果談判的籌碼足夠的話。
繼續僵持了三個多月後,德/國人的“示好”終于等來了同盟國方回應:和談沒門,但可以接受有條件的投降。
這也并非後者的問題,畢竟就像人與人打架一樣,刨去是後動手的挑釁的情況,總歸先動手的責任更大,後動手的也沒有法律或道德義務接受前者的道歉并選擇原諒。
但從弗裏德裏希口中聽到這個消息時,我還是知道怕是要不好,果然,未被打到油盡燈枯的“德三”立刻開始瘋狂反擊,無數青年人的性命被名為“戰争”的死神收割,而他也因為戰況緊張不得不放下手頭事務奔赴前線,重新指揮裝甲部隊。眼看着未來就要如同歷史一般發展,那位新總理卻力排衆議再次發出談判邀請——別說,他們真是找了個“妙人”。
終于,1942年末,經過各方種種努力,反複的試探、妥協、讓步與平均,年輕的共和國以付出阿爾薩斯-洛林、恢複法、波等被占領國主權、分割奧地利等被“合并”國家或地區、停止援助意、日等等代價換來了與反/法/西/斯同盟國簽訂的停戰協議。
對德/國/人來說,這場戰争他們得到的唯一好處大概是大體恢複了德二時期的版圖(當然實際面積應該是比德二時更小了),其他戰争所造成的人口減少、經濟下滑、建築損毀、藥物成瘾、士兵戰後創傷等衆多問題,只能在政/府的幫助下,随着時間慢慢治愈。
本就開始下行的軸心國失去一員“猛将”,很快開始大面積的潰敗,1943年中,意大利宣布投降,歐洲戰場徹底停戰。近一年半後,受到集火的日/本終于撐不住被打到本土,為了不真的“一億玉碎”,天皇于1944年底宣布“無條件投降”,同時頒布退位诏書,天皇的時代就此終結,第二次世界大戰也同時結束。
不過,我以為這對日/本來說或許是因禍得福了,畢竟這一次廣島上空沒有落下“小男孩”,不是嗎?
新世界是一個沒有核威脅的世界——至少目前明面上是這樣,至于未來……那就是未來人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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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時間回到現在——1943年初,所有德國人都在關注的是接下來的審判——這也是盟軍同樣和談的條件之一:對戰争中虐待俘虜、屠殺平民的參與者和種/族清除政策執行者等人進行聯合審判,審判地點就定在紐倫堡。
值得一提的是,就在審判前兩天,最後一批黨/衛/軍受到解散,被重新分配到了正常的社會服務部門,自此“黨/衛/軍”和“納//粹//黨”一樣,徹底成為歷史的過去。
當然,這并不意味着某些人的罪行可以就此抵消或被放過。審判開始後,依照之前和談時的約定,那些有明确罪行或受到舉報的家夥不論職位高低紛紛被抓回來,挨個列上被告席,包括——作為前蓋世太保、涉及過種族工作的前武/裝/黨/衛/軍/區隊長、從1939年開始參加戰争的前裝甲部隊指揮官的——弗裏德裏希。
我空閑時讀的歐洲各國法典和國際法終于有了用武之地。時隔多年,我在百年前的異國重新行使了刑事辯護律師的職責,盡管我其實一點也不希望在這種情況下用上它。但我也清楚,他确實應該受到審判,以一名侵略者的身份踏上他國的土地起,他就背負了罪孽。
希望我的幫助不會直接讓他被送上絞刑架吧,好歹我也是勝訴率百分百的律師啊。不過,我又安慰自己,以他在共和國的重要地位和“行動”主要參與者的身份,大概率也不太可能被判處死刑。
判決結果比我想象的遠要輕。審判席衆多法官充分考慮了他的行為:不搞種/族屠殺不虐俘、對占領區平民友好、處理游擊隊時也不遷怒、還參與了刺殺小胡子的行動——最後他們以戰争罪判處他有期徒刑一年零九個月——少部分沒聽小胡子東線政/策行事的國/防/軍将領甚至比他判的還輕。
不過被處死的也不是沒有,比如某個骷髅總隊負責一個了集中營的中尉,就因為實行種/族殘害行為且手段極其殘忍被判處絞刑。
但考慮到現在的共和國并不是被狂暴轟入首都的德三,而且總不能在人國家才建立時就把一群骨幹全送進監獄,法官們選擇了緩和一部分的餘地以穩定局勢:比如某些處于重要崗位上的輕刑犯,可以有三年以下的時間先正常工作,等共和國大體穩定,交接完畢後再入獄接受思想教育。
包括弗裏德裏希被判入的監獄在內,現在好些監獄都是由原集/中/營改造的——曾經被關押的人早已經盡數放出,少部分送往精神病院或療養院——并給予一定補償。那時,歷經三年多無故□□的人們終于光明正大地走出集/中/營的大門,許多都淚流滿面。
總之,一切暫時結束了。等從審判的法庭回家,我收拾完花費了好些功夫整理的參考法條與相關案例,将它們堆到書櫃的角落,弗裏德裏希正準備出門,回歸到外交工作中。
是的,共和國成立後,他令人難以置信地跨了不知道多少行成為了一名外交官。上一次看到類似情況,還是我看到我所在的時空裏,我國剛成立不久,因為對國際外交不了解,只好安排有與外國人更有(物理)交流經驗的前軍隊高/級/幹/部擔任外交官一事。那時我還調侃過這算不算“打成一片”,沒想到現在竟然能在身邊看到“名場面”重演。
可不管怎麽說,他确實成功轉型了,甚至在新崗位上幹得很成功。要不是後來戰事緊張到有經驗的裝甲指揮官逐漸稀缺,他估計不會再回到軍事部門的職務上。啧,我真是不得不佩服他這種幹一行行一行的能力。
“你穿西裝也蠻好看的嘛。”
聞言他朝我笑了笑,摘下帽子裝模作樣地行了個禮,惹的我也不由得笑出來。
“我還以為你會更喜歡我當年那套制服。你總是眼睛裏帶着光去端詳它的佩飾或縫合線的細節,很樂意擺弄我的帽子。”
他說的自然是那套配了大檐帽的黨/衛/軍軍裝。我必須說,或許小胡子對德三的唯一正面貢獻就是他憑借藝術細胞選定的軍服——後世那些好看的制服版型,大都由此改版而來,甚至有人評價,“德三輸了戰争,但是贏了服裝秀”。
“它确實很好看啊。”我點頭表示同意,“但它終歸蘊含着血腥的氣息。你如今的這套衣服更讓我安心。”
他走過來親吻了我,松綠色眼睛如同溫柔的春山,“未來你會更喜歡我現在這套衣服的,比如,在我去訪問你的祖國時。”
“你……”我感到十分驚訝,腦中閃過一種猜測又不敢确定,擔心是自己自作多情。
“你以為我為什麽會去外交部門?”他露出含着一絲得意的神色,像讨要獎勵的犬類,“雖然現在回歸和平,軍隊也已經不需要我,但我可是拒絕了情報局的邀請去了外交部。”
“弗裏德裏希,你不必因為我而更改自己的志向。”他的話讓我感動又懊惱。
“不是的。”似乎被我嚴肅的表情驚到了,他連忙開始解釋,“我本來也不确定自己要去哪裏,各處對我都沒有太大區別……再加上我們現在的情況,我從事情報工作難免對你有愧疚和隐瞞,外交部相對好一些,再者我會好幾國語言,也自認為在交際方面有些心得,選擇如今的職業也算發揮能力了。”
“真的?”
“真的。”
看到他眼中的真誠,我相信了,忍不住親吻他。
“所以……我們現在什麽情況?”
“啊?”他有些慌張了,耳尖紅起來,好像沒想到我會問他這個問題,“我們……”
心底的情感不自覺地化作話語,從舌尖流淌出來,“弗裏德裏希,你要老婆不要?”
他整張臉刷一下全紅了,“我、我、我”了半天,仿佛想找一句得體的回答卻舌頭打結了似的,終于點點頭,小聲說了句“要”,整個人都快冒出蒸汽了。
我樂不可支地又親了他一口,卻刺激了他一般,被他按住親了好一會。終于他想起來自己還有工作,不得不停止動作冷靜下來,整理好衣服又抱住我,約好晚上等他下班後我們一起去挑戒指。
最後随着我們卻沒帶回戒指——弗裏德裏希在挑挑揀揀了快兩個小時後仍然沒有找到滿意的款式,決定定制一雙——而我覺得每一對都各有亮點。代替戒指被帶回家的是一大束粉玫瑰,嬌豔過今天的晚霞。
可這只是今天的“開胃菜”。今晚我廢了好大勁才把他從婚紗店門口拽走,而回來後他依舊對舉辦一場盛大婚禮念念不忘,“要比1935年戈林在柏林大教堂舉辦的更盛大”,他滿臉是充滿認真的熱情。
“不是……別人都看不到我啊,你搞那麽盛大,大家只會覺得你可能有什麽精神問題欸。”
邁耶的“世紀婚禮”我雖然沒親眼見到,卻也是曾有耳聞,他一個明面上未曾娶妻,還有“不舉”傳聞的共和國高層就是搞個同款也會被同僚民衆認為有病啊,甚至可能作為戰後精神失常的典型世界出名……
他卻一下子悲傷起來,松綠色的眼睛瞬間染上一層水霧。我目瞪口呆,開始懷疑他是不是在工作時喝了酒精飲品,而且還喝高了——今晚他興奮得簡直不正常。
“小卿……我希望給你最好的……”他幾乎是抽噎了一下,“你給了我光明的未來,求婚也是你求的,我卻連給你一場盛大的婚禮都做不到……甚至未來我會逐漸老去,而你永遠年輕、美麗、鮮活……如果不是只有我能看到你,你會選擇我嗎……”
細小的水珠從金色的睫毛上抖落,他的聲音也顫抖起來,“你是這樣善良而美好的人……而我是如此卑劣……我把潔白的天鵝囚禁在身邊,甚至無法給她優渥的生活,無法滿足她微小的請求……”
我湊近他,從唇齒交纏中品出酒精殘留的氣息——現在我确信他喝高了,難為他還能正常挑了快兩個小時戒指——而且今天他工作的時候一定還發生了什麽,成為他如今這個狀态的刺激原。
以及……他這個狀态還挺新奇的,可愛耶。
“怎麽能這麽說……”我抱住他,摸摸他的腦袋,“弗裏德裏希最好啦……今天發生什麽事了嗎?”
“今天我請法國駐柏林大使吃午餐,他說我必定只能孤獨終老了……”
盡管我不在場也對那位大使沒有一點了解,但我發誓這肯定是他自己的解讀偏了,哪有這麽直白紮人刀子的啊。
“而且你之前有說過對我沒什麽好印象……我也确實在戰争中犯下罪責……如果有選擇的餘地你應該也不會選一個名聲不好的武/裝/黨/衛/軍吧……”
我,我真的沒想到,兩年前的子彈會在今天正中眉心。早知道如此我怎麽都不會在當時嘴賤一下的!
這樣看來此次審判對他的影響不是一般的大……
沒辦法,為了不讓他繼續失落地哭下去,我只能硬着頭皮嘗試安慰他——天知道我的哄人經驗約等于零啊!幹脆我和他一起哭算了!
終于,我親親抱抱貼貼了一整晚後,他拾起了自己脆弱的小心髒,相信我倆是真的情比金堅,并且下定決心在監獄裏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至于婚禮的規模,我們最終決定只邀請他那些知道我存在的朋友——這還不是因為我勸成功了,而是因為他酒醒了,然後理智回來了——不過我覺得也沒回來多少,不然只有我們兩個是最好的,但他堅持要來賓和神父,因為“希望你和我們的愛情都能得到祝福”。
于是今年聖誕節前,我們回到他的家鄉,在附近小教堂舉行了婚禮。
雖然我覺得沒必要有教堂,也不想看他威脅神父(對,他真的威脅了,雖然是笑着的),更是一個唯物主義者(盡管我存在本身已經很不唯物了),不過,多一些“人”祝福也并非壞事。
那天,天氣很好,我看着白鴿展翅飛翔,花籃中的鮮花紛紛揚揚落下,他捧着我的手,将刻了我們名字的銀色婚戒戴上我的無名指——那時我以為我們真的可以相伴一生,直到他的死亡。
誰也沒想到我會先走一步,就像我從未想過還有回家的一天。
我不知道那人為什麽會對他開槍,是誤傷嗎?還是經歷漫長等待,到他出獄後一個月才動手的刺殺?——箴言、宿命、輪回、因果……一切都像命運女神的捉弄。
我只知道自己幾乎是下意識地轉變成實體形态,擋在了他面前。靈魂傳來撕裂般的劇痛,身體一瞬間失色,而後愈發透明,如同遇水後的糯米糖衣,慢慢消失了。
他跪着試圖擁抱我的身軀,就像試圖撈起水中的月光,我看到他臉上絕望的淚水,痛苦的哀嚎,雙眼仿佛失去光澤的綠玻璃。
我最後用手撫了一下他的臉頰,擦去溫熱的淚水,意識便墜入黑暗。
再次睜眼,我躺在床上,醫生護士圍在我床邊,父母抹着眼淚告訴我,我在昏了整整一天後終于醒來——那把發簪離我的心髒只差兩厘米,我差點就沒命了。
他們告訴我警察稍後就來,然後開始怒罵那個母親。我捋了半天舌頭,才用荒廢已久的漢語告訴他們我想一個人休息會——如果不是弗裏德裏希這些年來學習中文,時常用漢語和我對話,我都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說。
弗裏德裏希啊……
1936到1945……浮生如夢……九年光陰,原來不過此處一天嗎?
抱歉,我最終還是沒有做到相伴一生的諾言……我把你留在了你的家鄉……
我把我的愛人留在了百年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