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祁臣恍惚片刻。
只是在過了這麽久, 重回學校到臨近新年這幾個月, 又在親眼目睹葉朝家庭重重糾紛後, 過往的認知開始逐漸産生崩塌。
從小到大，他爹媽說的最多一句話就是：這是你欠我們的！全都怪你！
是, 他的出生, 他曾經的錯，他無法說自己完全無辜。
可一定要他承擔所有嗎？
一直以來，他爹對他的棒棍打罵, 他媽的冷言狠語，要年幼的自己幹活, 做飯，又打他, 讓他挨餓, 如果不是那一次他爹一棍子打破了他的頭，噴湧的血幾乎染遍半個小小的身子，吓壞了他們，不敢再用那種狂躁的暴力對待，他一定早被打死了吧。
而且, 他們早不要他了, 把他親手送給那個可怕的女人手裏當兒子, 他經歷過的那些事，他們真的完全不知道，不相信？
不可能。
有些事情，小時候不懂, 一直待在同樣的環境裏感覺不到奇怪，脫離之後才能慢慢頓悟。
終于明白，他遭受的一切，并非是因為他年少的罪，他們只是在虐待他，家暴他！
天底下總有不愛自己孩子的父母，如葉朝，如自己。
可他們的傷害，他不會再忍下去了。
祁臣接通電話，那邊不是他爹或他媽，是他親弟，口氣惡劣的不耐煩：“喂，你哪了你，快過年了，趕緊滾回來。”
“我跟你說，你自己把自己位置擺正了，你把爹媽氣成那樣，倆月一個電話不打，真當自己能耐了！”
“快過年了，你趕緊回來把年貨買了，還有，我一會兒發你個單子，你一起在網上買了！”
祁臣淡漠開口，平靜的仿若深夜裏的靜谧湖面：“今年，我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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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弟愣了好一會兒，沒想到是這種回答。
按照以往，祁臣肯定會忍着答應，怎麽……不回來了？
“不回來，那你過年去哪？”
他一個在外破打工的，能有幾個錢？
“這你不必管了。”祁臣冷淡回。
“随便你吧，愛回不回，那你直接打兩萬塊錢。”
說的真輕松，張口就是兩萬塊錢，在他們眼裏，自己不過是個提款機吧，祁臣涼涼一笑，為什麽現在才看清呢。
如果不是看透了葉朝父親的冷血，他大概也不會感同身受的理解吧。
無謂的希望，渴求的親情，再也回不了的溫馨過去，有了他弟，他早就什麽都不是了。
“我沒那麽多，”就算有，也不會給了，“我回學校讀書了，不指望家裏給我拿學費，只能自己賺，畢竟，我不想自己辛苦打工賺的錢，再被人偷了買平板。”
祁老二聞言腦皮一炸，心頭刺痛的大吼：“說誰呢你！”
祁臣冷回：“你心裏清楚。”
“祁臣你想好了，你不拿錢就別再想回來了！”
又是老一套的威脅，他們這麽信誓旦旦，不過是因為從前自己太過卑微的低求。
“那就不回去了吧，”指腹沾了點髒東西，祁臣抿了抿，用指甲輕松彈出去，心頭似乎輕松了一大塊，他說：“從爹媽把我送人的那天起，我就回不去了，畢竟，我不算是祁家的人了，不是麽。”
祁老二傻了。
從前他拿來刺痛祁臣的話語現在變成祁臣自己說出，刀子剜傷口，血淋淋的模樣，不過，似乎再傷不到他了。
“以後，沒事別給我打電話了，我很忙。”他要表明自己的态度，從今而後，他們什麽都無法從自己身上得到了。
他們不想讓他回去，那如他們所願，他不回去了，那裏，早不是他的家。
而與葉朝回永興後會怎麽樣，他不知道。
也許自己從今而後都是孤家寡人，無處歸去了吧。
不過，早想好了，他不答應。
對于想抓住手的東西，祁臣從不輕易放棄，畢竟連曾經那個破碎不堪的家，他都攥了那麽久。
何況是他畢生渴求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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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好行李之後，葉朝回家跟葉母與鄧叔告別，知道她當晚打算回永興後，兩個老人都有點驚訝。
畢竟這時候還有一周多就要過年了。
“別走了，直接留下來過年好了。”鄧叔勸道。
葉朝搖搖頭，“不了，今年我想回永興過。”以前每年回來過年，葉父那裏她是不去的，都是在葉母這邊，可總是位置尴尬，畢竟是重組家庭，她一個外來的人和老鄧家一堆人過年，總是渾身的不自在。
尤其是最近發生了這麽多事，葉朝想回去好好靜心，“明年再一起過吧，我去看看我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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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朝推開門，葉母在看電視，放着最歡樂的小品，只是她臉上沒有了往日輕松笑容。
“媽。”
葉母愣了下，轉頭，“葉葉，這麽快回來了。”
“嗯，媽，我要回永興了。”葉朝坐到葉母身邊，“你放心，事情我安排好了，那邊的人不會再來找你了。”
葉母的臉色有點怪異，試探着問：“葉葉，我聽說你不打算做配型了？”
“嗯。”
她表情太過平靜，葉母有點怕，“葉葉，你想好了。”
“媽，我過年就二十八了，做什麽決定有深思熟慮，要承擔的結果心中有數。”
葉母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葉朝補充：“我爸那邊的事我安排好了，他們不敢再輕易來鬧。”這趟除了雷飛，她還和其他以前的老同學聯系了下，對方仗義的打包票，他們再趕來葉家鬧事，絕對一個個送去拘留，包括葉三姑，鄧叔那邊葉朝也囑咐過了，有些事葉母不忍心，鄧叔作為男人，又是外人，不會心軟留情。
尤其是上次她表明自己不會拿錢的态度，只要她們不來用她媽逼迫，根本拿不了自己怎樣，而且想要利益，眼前就是葉父的房子，對于老葉家那邊的人，葉朝對他們不抱有任何好意，也許在他們看來，葉父纏綿病榻，離死不遠，這房子該歸誰，才是他們眼前最肥的肉，她奶奶還要為自己的大孫子着想呢。
葉母冷不丁開口問：“葉葉，我聽你三姑說，和你一起去醫院的，有個年輕的小夥子，是你新交的男朋友嗎？”
對于祁臣的存在，葉朝現在已經不打算隐瞞了，不過首先還是要處理好兩個人的關系才好正式公布，被葉三姑一攪和，計劃又亂了。
葉朝皺眉，沒否認，“對。”
葉母心神一動，她想起葉三姑電話裏跟她說的話。
那小子看起來頂多才二十，脾氣可橫了！跟年輕時我哥差不多！
你家孩子別是被人騙了，葉朝多善良的孩子，肯定是被這小子忽悠的，你得替你孩子把把關！
畢竟我哥是葉朝親爸，不能因為外人幾句話就不管親爹了啊。
葉母不敢勸葉朝去做配型，只是關于她身邊那個年輕的男人，她必須要了解。
“對方多大了，是做什麽的？”
早晚要有這一天的。
葉朝回：“過年22了，是上海X大的大學生。”
葉母一聽愣了愣，立刻坐直腰板，“還是學生？！”
葉朝的表情波瀾不驚：“嗯。”
“不行！”葉母的聲音有點尖銳，“葉葉你不能糊塗啊，你多大了，他還是個學生，22歲，太小了！”
她一直知道自己與祁臣的年紀差距，不合适，不應該，他還是個學生，剛剛成年。
只不過這一切鴻溝早已在他勇敢來找她時消散了。
日子是他們兩個人過的，不是過給別人看的。
她反問葉母：“媽，你希望我找個什麽樣的人？上次我大姨介紹的那個四十歲無業媽寶男？”
“我知道你還想着郭昊，他是合适，和我一個大學，年紀相當，交往四年。我沒跟你提過吧，我和郭昊分手是因為他出軌了。”
“适合又能怎麽樣，還不是管不住下半身，我不想過那種糟心日子，更不願意将就。”
“現在時間太緊，等以後有機會，我把人帶來給你看，你不要聽別人說什麽就是什麽。”
有時候她也很奇怪，自己的親媽寧願相信外人的話，也不信自己的親生孩子。
“不行！”葉母表現的很堅持，在她的理念當中，接受不了葉朝這種出格的舉動，在她眼裏這簡直是自掘墳墓，尤其是據說那個年輕人脾氣暴躁，萬一，萬一和她當初一樣被迷了眼，重蹈覆轍怎麽辦！
“葉朝，你不能這麽随便，這件事我絕不同意！”
葉朝嘆了一聲，“媽，這件事你別管了。”
葉母氣急了，“我是你媽，怎麽能不管！”
就因為她是她媽，好像就有了尚方寶劍，可以為所欲為。如果她真的在意她，想保護她，為什麽這麽多年完全對自己不管不顧。
這次出了這麽大的事，配型捐腎，他們要自己身上的器官啊，她一句阻攔猶豫的話都沒講，現在來管她？
葉朝站了起來，淡淡開口：“媽，以前你沒管我，現在你也管不了。”上前給葉母掖了掖被角，與動作相反的是冷淡話語，“你應該明白，我想做什麽，誰也改變不了，你好好養身體，明年過節我回來看你。”
走出房間時，葉朝忽略了媽媽臉上的淚。
也許她真的很冷血吧，面對淚眼潸潸的母親，她做不到委曲求全。
母親老了，會變得孩子一樣，葉朝不能讓她媽覺得眼淚是對付她的武器。
很早就明白，要好好保護自己，心要硬一點。
她知道她媽是愛她的，也許她沒能做到無私奉獻，可葉朝并不怪她，只是相應的，她不能要求自己事事順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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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走前，葉朝留給鄧叔一萬塊錢。
“過年了，你們買點東西好好過，做兒女一點心意，您收着吧。”
鄧叔聽見屋子裏的話了，他是男人，有時候看事情看的比葉母清楚，只是不好插嘴，畢竟是他們母女之間的事，他只勸了句：“小葉，你別怪你媽啊。”
“怎麽會，”葉朝提起嘴角笑了笑，“她是我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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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已至，幾人一同去往機場，臨走前，雷飛狠狠地給了葉朝一個大擁抱！
他聲音洪亮，永遠那麽有活力：“老大！下次回家咱好好聚聚！”
“好，”這次行程多虧了有雷飛在，而且，也是他打電話把祁臣叫來，真是個大功臣，葉朝拍拍他壯實的後背，“下次叫上筱筱，還有以前的哥們兒，咱們好好喝一壺！”
“嗯！”這生龍活虎的，才是他鐵骨铮铮的老大！
雷飛同樣給了祁臣一個大擁抱！
祁臣并不喜歡陌生人的碰觸，不過對于雷飛的熱情，他并不抗拒，“下次見，飛哥。”
“你小子！”雷飛在他耳邊咬牙切齒，“我喝醉後你套我的那些話不準說出去聽到沒！”
祁臣推開他，露出一個微笑，白皙俊美的面容閃瞎人眼，莫名的，裏面摻雜了一些難以描述的東西。
雷飛的背脊冷不丁一抖。
媽呀，這小子笑的怎麽這麽瘆得慌。
祁臣壓根沒答應他，摟着葉朝的腰坐飛機去了，望着兩人的背影，雷飛突然有點擔心。
老大啊，你會不會被騙了，這小子……看着不像省油的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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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是一下飛機，葉朝就接到了律所微信群裏的通知，放假時間已經定下來了。
明天她得先回律所一趟。
緊接着，談清讓來了電話，當葉朝開口打招呼喊談大哥時，祁臣下意識的瞳孔微縮，餘光捕捉着葉朝的一舉一動。
“我才回來，嗯，談大哥明天你在律所嗎？有空碰個面？”
之前的事情，她是時候給出答案了。
挂掉電話後，葉朝回首微笑着對祁臣說：“走，回家吧。”
她的話令祁臣枯寂的心産生一縷希望。
回家。
他們的家。
會成真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