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來人是葉朝的三姑, 葉父的親妹妹。
葉三姑是老葉家難得上過學, 有知識素養的人, 對于自己親哥的家務事,她從始至終保持疏離狀态, 不摻和, 不勸解,包括這次老葉家合夥坑葉朝的事,她一直沒有參與, 不幫襯,但也不坑人。
算是他們家冷眼旁觀的存在, 不過在出事的時候,她反而好站出來說話, 當然, 她的立場是站在他們葉家的。
正如現在,她坐在葉母對面,流着眼淚:“我大哥聽說葉朝來了沒進去看他,哭的可傷心了,姐你是知道我大哥性格多要強的, 這麽大歲數的人了, 現在這樣, 我做妹子的看着真難受。”
葉母無措的點頭,不知道該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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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葉朝推門走了進來。
葉三姑回頭,擦擦臉上的淚,眼眶還紅着, 臉上突兀的露出一個笑來:“哎呀,葉朝回來啦。”
葉朝已經是成年人,沒必要像個小女生一樣對人橫眉冷對,點頭打了聲招呼:“三姑。”
“哎,快過來,三姑有好些年沒見到你了,孩子真的大了。”葉三姑親熱的跟葉朝說話。
孩子?
大了?
她今年都二十七了,馬上過年就二十八,她只是看着大了嗎?
這話聽起來虛僞到不痛不癢,葉朝直截了當的指出重心:“三姑,我媽剛從醫院出來,需要好好養着,有什麽事你和我說吧。”
她冷淡的語氣讓葉母微微蹙眉,“葉葉,好好跟你三姑說話。”
葉朝提起一個疲憊的笑,“知道了。”她去扶葉三姑的胳膊,微微用力把她往房間外架,“來,三姑,咱們出去說,讓我媽睡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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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三姑拗不過葉朝的手勁,只能順着被拉了出去,關門時葉朝能看到葉母擔憂的表情。
只不過這些,她暫時管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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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到客廳裏,葉三姑老生常談,說葉父病的多嚴重,每天吃藥挂水身體痛苦的不得了,尤其是心中寂寞,一直想見見她。
“葉朝,他是你親爸啊,就算過去他有錯,你當女兒的,也不能全怪他,畢竟他現在都這樣了,你是他的親閨女,又是唯一能救他的人啊,咱不說馬上換腎,先做個配型試一試好不?”
多熟悉的套路。
塑造弱者形象,開始道德綁架。
因為她爸老了,是她血緣上的父親,她就必須原諒他,否則她就是喪盡天良的不孝女!
還說什麽試一試?
那成功之後呢?
他們又要從她身上索取什麽。
答案不言而喻。
葉朝冷着臉抿唇不開口。
葉三姑繼續勸着:“再說了,以前的事也不能全怪你爸啊。”
葉朝的心頭湧出怒火。
不能怪她爸?
那要怪誰?
怪她和她媽嗎?
他們難道做了什麽錯事,逼得她爸家暴她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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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話葉朝不是第一次聽了,直到現在,在聽聞她身世的鄰居朋友仍會好奇的問:那時候是不是你做了什麽錯事?否則你爸爸能那麽打你?還對你說那種話?哪有親爹這麽對自己親生孩子的?
除非,不是親生的。
或者隐晦猜測葉母出軌,才會招來丈夫兇狠的暴力相向。
當罪惡發生時,大衆總是會關注受害者,被惡徒強`奸的女孩是不是私生活不檢點,故意招惹男人,是不是在深夜穿短裙短褲?年輕漂亮的女孩被追求者潑硫酸,抱着扔下樓梯,是不是故意吊着人家?收了人家的禮物又左右逢源的不肯明示?被閨蜜男友殺死的女孩是不是第三者,故意插足對方感情?這才引起對方報複。被家暴的婦女是不是和人出軌?被虐待的孩子是不是偷錢犯錯?
否則的話,為什麽偏偏是你呢?
是啊,我們也很想知道,為什麽偏偏是我。
我遭受了傷害,還要被大衆指責,而且被傷害後我也一定要表現出惶恐無助的凄慘模樣才符合被害者的形象。
在遭受永遠無法抹去的傷害過後,還要被輿論重新傾軋,甚至這種傷害大過前者。
我一定要是一個完美的受害者,才能夠讓大衆理解。
可為什麽不想想施暴者?!
他才是犯下罪行的變态禽獸,為什麽要以常人的道德标準去衡量他?
在作出令人發指的罪行時,他已經不再為人!
為什麽要反過來指責他們受害者呢!
因為他們表現的正常,和普通人一樣上學工作,結婚生子,就代表沒有被傷害過?
有沒有想過,因為經歷苦難,相比其他人,他們更希望擁有平靜幸福的人生。
在遭受痛苦經歷後,葉朝從不表現出悲慘凄苦的一面,更不會把傷口亮給人看,她更希望自己像個正常人,會哭會笑,不要任何人知道才好。
所以她很怕葉父不放過她,去她的學校,去她的律所。
家暴的人像水蛭一樣永遠擺脫不掉,最可怕是的在心靈上鑄就的陰影,葉朝現在想斬斷一切,從心靈上完全斬斷!
可總有人站在道德制高點指責她。
以眼淚,以哭求,以煽情,道德綁架。
“不用說了,”葉朝的太陽穴一跳一跳的,止住葉三姑的話,“下午我去醫院看他。”
葉三姑得到準話,心滿意足,“那好,三姑和你爸在醫院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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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葉三姑,葉朝想自己先靜一靜,要走的時候被葉母叫住了。
“葉葉,你打算怎麽辦?”
“媽,你說我該怎麽辦呢?”
葉母的眼睛裏充滿了迷茫,不知道是該勸,還是該拒絕。
她一直是個奉男人為尊的柔順女人,性子是沒有主見的軟弱,即使在最應該保護孩子的時候,她也會在一生遵照的行為中産生迷惑。
葉朝失望的垂下眼眸,“我先走了,媽你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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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累,葉朝感覺到身心俱疲的乏累,坐上雷飛的車,只說了句回旅館,她便閉目養神了。
車子停下,到了旅館,小旅館沒有電梯,要自己爬樓梯,三層樓,葉朝從始至終的沉默,雷飛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一進屋子,看到了祁臣,他在看書,應該是學校的專業書,書上畫着重點,祁臣認真的看。
他說回校好好讀書就是真的努力讀書,說過的事從不敷衍,認真努力的樣子真帥。
“回來了。”見到葉朝,他站了起來。
葉朝沉默的走過去,一把抱住把人撲倒在床上,吓得雷飛趕緊關門,自己回他房間去。
祁臣摸了摸葉朝的長發,語氣帶有笑意:“這是做什麽?”
“充電。”
抱一抱她家小田螺,躺在年輕男人的懷裏,聞着他的氣息,原本疲憊的心态泛活了些,眨了眨眼,她單手撐起身子,“我起來吧,壓着你會難受。”
“不難受,你又不沉。”祁臣把葉朝按回去,他喜歡葉朝現在的狀态,和他親密無間,又依賴着他,仿佛是在需要他,這讓他感到歡喜,再多一點依賴吧,這樣,她就不會不要他了。
他摸了摸她的耳後,輕聲撩撥:“再說了,我以前壓你那麽久都沒事,別擔心。”
葉朝的耳尖發熱,忍不住錘他一記,小混蛋,現在還逗她!
不過确實,倆人說說話,原本沉悶的心情好多了。
“祁臣,他們要我給我爸做配型呢,還說,也不一定能配上,不過是試試,可這件事不是配不配型。”
而是關于,她能否願意付出自己的器官,去原諒她爸。
“你怎麽想?”
葉朝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我恨他,沒辦法原諒他。可是我爸也不是一直都那樣的,在我小時候,他也對我好過。”
在她爸沒變成野獸之前,父母感情尚可時,她爸爸也和天下間所有的普通爸爸一樣,帶她去游樂園玩,媽媽不在家時,給她做旮沓湯吃,發燒難受時,會關切的摸她的額頭,帶她去醫院打針買藥。
他并不是一開始就是那樣的,所以在見到躺在病床上瘦骨嶙峋的葉父時,葉朝的心底并非完全沒有觸動。
再恨再怨,那畢竟是她的親生父親,從小看到大的一張相似的臉,心裏的某一個地方還是軟了下來。
她真和他們說的一樣就好了,冷血不孝的白眼狼,內心就不會有這種無謂軟弱的掙紮了。
“沒關系的,”祁臣低聲開口,“你有這種想法不奇怪,畢竟我們是人,做不到那麽完美。”
葉朝抿唇,頭輕輕的在他的胸膛上蹭了蹭,像小貓兒一樣撒嬌。
是啊,也許這就是她與她爸的區別吧。
正因為有了感情,有了同情,才是人啊。
“下午跟我一起去醫院行嗎?”她不想一個人去面對她爸,“這個決定,交給他來做。”
葉朝決定賭一把!
就賭她爸最後的一點良心!
“好,我陪你。”祁臣的心有點興奮的跳了起來,即使知道葉朝憎恨葉父,兩個人去見他代表不了什麽,可起碼自己能夠出現在她父親面前,哪怕是暫時的身份。
不要太貪心,祁臣在心底告誡自己,他能好好的保護她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