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入夜尋谏
入了夜,明華妤揉着略有些酸痛的脖子欲要沐浴入睡,便瞧見明恒負着手緩緩邁進了她的寝屋,瞧着明恒面色陰沉,青黛桑枝死死護在明華妤身前,生怕明恒要做出什麽出格的事傷了明華妤。
“為父有些話想跟你單獨聊聊。”明恒忽然開口了,他的聲音有些沙啞,細細聽去語氣中還摻雜了幾分輕嘆。
青黛和桑枝面面相觑後回身瞧了一眼明華妤,明華妤微微颔首,示意她們可以退下了,二人蹙着黛眉,盯着明恒打量了許久,才不情不願地退了下去。
青黛和桑枝一走,明恒便坐在了桌前,語氣中有幾分苦澀,“你的丫鬟似乎都不怎麽待見為父。”
“父親心知肚明何必說出來讓自己沒有面子呢?”明華妤收回了打量着明恒的目光,靜默地給他斟茶奉上,眼底沒有一絲親情的暖意,只有冷如雪的寒意。
明恒接過明華妤遞來的茶水,握在手心,靜默地感受着茶水的溫度,過了良久聲音沙啞地說道:“你恨為父嗎?”
“恨。”斬釘截鐵,沒有一絲猶豫,明華妤便将這個吐出了口,原本沉重的一個字,在她的口中卻有幾分輕飄飄,連恨都淡了,明華妤對明恒是當真沒有什麽情分可言了。
明恒聞言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滞,心頭第一次覺得明華妤所說的話像一把刀子插進了心口,血淋淋的不留一絲餘地。
“若為父為曾經的行為向你鄭重的道歉,你會原諒為父嗎?”
聞言明華妤輕聲笑了起來,她在明恒的對面坐下,黑酽酽的眸子靜靜地盯着他,她的神情在燭火搖曳下襯得有些缥缈,“我不知父親今日來此是為了什麽,如果是想用輕飄飄的道歉來彌補過錯,我勸父親喝完這杯茶就可以離開了。若是父親覺得我不識好歹,那更是不必與我多言了。幾十年如一日的苛待與薄情,今生今世都不會原諒的。”
明華妤說罷便站起身欲要離開,卻被明恒急忙喚住,“我真的知道錯了,以前是我太相信柳姨娘了,不知後宅的陰暗。”
明華妤回之此言只是一抹森然的冷笑,笑意恍若寂靜的夜裏的明月,皎皎明月,照亮了心頭卻又涼了人心。
“父親如何會得知後宅的陰暗呢?那些女人要讨好的是父親,如何敢算計父親?便是算計你也是借着父親的手除掉他們想除去的人,父親以為今日的事是第一樁嗎?曾經這種委屈我受了多少次,父親記得嗎?你不記得,你永遠只相信你看到的。”話畢,明華妤轉過臉,美眸中添了幾分怨恨與殺意。
明恒沉吟了許久,微微嘆了一口氣,“無論我怎麽說你都不會原諒為父了是嗎?”
“是。”明華妤鐵青着臉,冷冷地說道。
“那你會遷怒明家嗎?”明恒輕聲詢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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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遷怒明家,因為從小到大真正待我好的只有長姐,明家若是出事一定會危及她在宮中的地位,所以但凡殃及明家的事我都一定會幫,父親大可不必擔心。”明華妤說着離開了桌子,緩緩走向了書架旁。
明恒聞言良久都沒有言語,自顧自的喝着茶水,似是在醞釀着什麽話,過了良久他才緩緩開口,“華妤,你覺得為父應該如何償還蓮姨娘?”
“父親不怕我徇私枉法?”明華妤翻着書轉過身,盯着明恒的背影譏笑着問道。
明恒搖了搖頭,堅定地說道:“不會的,你若是真的幫襯蓮姨娘今日就會出面了,你沒有出面就一定是想與她劃清界限。”
“給她掌府一權。”明華妤緩緩說道,她此言一出當真驚了明恒,明恒猛地回過身緊緊地盯着明華妤,仿佛在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明恒沉思了一會兒,不解地問道:“能給為父一個理由嗎?”
“這需要理由嗎?”明華妤只覺得有些好笑,她搖了搖頭無奈道:“難道柳姨娘掌府不是因為她生下了一兒一女嗎?如今柳姨娘犯了這麽多的錯還有資格繼續掌府?秋姨娘作為祖母的侄女,必定會依仗祖母目中無人,驕縱無比。最後剩下一個芸姨娘,今兒還想陷害旁人有資格掌府?父親自己思量思量,這麽多年,蓮姨娘可在後宅鬧出什麽幺蛾子過?可曾與人有過争執?可曾算計過旁人亦或者被旁人算計過?在明府後宅這個地方,她能保持本心不去算計旁人,還能保住自己不被旁人吞掉,腦子她有,好的心思也有,最合适掌府的人本就應該是她。”
聞言明恒沉吟了許久,手指時不時敲擊着桌面,瞧着模樣應是心頭有了思量,明華妤也不去吵他,靜默地翻着書。
屋內靜悄悄的,只能聽到明華妤翻書的聲音,就當明華妤以為明恒不會再言語的時候,明恒忽然說道:“就按照你說的辦吧。”
明恒的聲音夾雜着些許滄桑,似乎僅僅幾個時辰,好像老了很多,明華妤聞言一怔,将書移下幾寸,擡眸望着明恒的背影,遲疑了一下終是問道:“父親究竟為何想通了?”
明恒長嘆一聲,面露愁容緩緩說道:“宋康去了之後被芸姨娘收買的大夫質疑,他當時說了一句話‘在下宋康,受陛下親封四品郡君長清之托來給芸姨娘診脈,不知你還有何可問的?’,這句話當時也不知為何感觸特別大。”
“如何感觸大了?父親可否說說?”明華妤聞言來了幾分興趣,抱着書緩緩走到了明恒身旁問道。
“明芊蘭一定來尋你了,她三言兩語便讓你相信蓮姨娘是無辜的,你便差人去請宋康,宋康素來不管宅院紛争,卻依舊給足了你的面子來了。那一瞬忽然覺得自己瞧人甚至不如你這個尚未及笄的小姑娘,也怨不得人緣差了。”明恒說及此,苦笑一聲将茶水一飲而盡。
聞言,明華妤唇角微微揚起,語氣亦不似方才那般冰冷,“既然父親悔悟,那日後華妤希望父親給蓮姨娘最起碼的信任。”
“你為何會這般信她?”明恒有些疑惑地問道。
明華妤怔了怔,眼底染上了些許悵然與不甘,她轉過身輕嘆了一口氣,“因為她是唯一一個在長姐入宮尚且不得寵時,在華妤被寒風入骨瑟瑟發抖時,送來棉衣棉被和炭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