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矛盾
第30章 矛盾
最近的雪越來越大了, 屋檐上積了厚厚一層,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 世界再無其它顏色。
紀衣容綽約身影臨窗而立,落雪紛飛,回旋飄蕩,讓人浮蕩的心格外安寧,觀雪落也別有一番滋味。
寒風呼嘯, 不過是站了一小會, 刺骨的冷意便席卷而來, 鼻尖已被凍的通紅,紀衣容冷的一激靈。
該關窗了。
她合上窗,冷冽刺骨的寒風被隔絕, 屋中的暖意讓她舒适不少。
含笑的眼眸朝身後看去,屋中掃視一圈, 卻并未見宿玉的身影, 明明剛才都還在的, 怎麽一個轉眼的功夫人就不見了。
想來是去找竹青去了,紀衣容理了理衣服, 也往屋外走去。
與阿玉待久了,突然看不到他, 莫名有些不适應。
紀衣容心血來潮, 她如此黏他, 若是有朝一日他不見了,她可怎麽辦啊!
搖搖頭, 紀衣容內心着斥責自己,胡亂想些什麽, 阿玉可是要與自己白頭的。
在院中找了一圈,都未看見宿玉,她往小廚房的位置走去,剛走近便聽到了宿玉說話的聲音。
“把這些拿去當了吧。”
他從春風樓離開時,能帶走的東西不多,只拿了些飾品,如今只剩最後幾件了。
其餘的早已典當完了。
不到萬不得已的地步,他不想去動她送他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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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衣容臉上的笑意一僵,眼中諱莫如深,她停下腳步,屏住呼吸,靜靜聽着屋內的談話。
“公子,不如告訴小姐吧,日日雞鴨魚肉,典當來的銀子又能用幾日。”竹青愁眉苦臉的勸慰道。
寂靜了片刻,宿玉的聲音才又傳來,“嗯,我會與她說的。”
“你出去典當時,記得小心些,莫讓她發現了。”
“公子,我已知曉。”
紀衣容怔住,以前她在紀府時,事事有人為她辦好,從不需她操心,一到用膳時間,美味佳肴自會擺滿桌。
她終日在庭院中,已許久不曾出去過,也未曾添過新物,在她看來便是沒有花過錢,也沒有花錢處。
卻忘了最簡單的吃也是需要錢的,這些日子,桌上的佳肴一如往昔,各種肉類從未少過。
她太過習慣,以至于完全忽略了,這些也是要花銀子買的。
而如今她早已與紀家斷絕關系,誰來為這日日的雞鴨魚肉買單。
一種深深的無力感讓紀衣容自責,從前她在紀家靠的是父母,而如今她卻逼的阿玉典賣飾品來養活她。
“小姐!”
竹青不知何時出來了,看見她,頓時驚呼,不安的朝屋中看去。
小姐聽到了,公子有如何解決。
紀衣容也回神,失魂落魄的看了他一眼,“不必去典當了。”
話畢,她走進屋去。
“衣容。”宿玉眉間微皺,頓覺頭疼,剛才的聲音他也聽到了,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她聽到了多少。
本來是打算再瞞些時日的,卻不想今日被她撞了個正着。
“阿玉。”紀衣容低着頭,像是風雨後被打焉的花兒,垂頭喪氣的,沒了精氣神,“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
“從前靠紀家,如今與紀家斷絕關系,到頭來,卻還是要靠你。”
宿玉上去幾步,伸手抱住她,聲音輕如羽毛,“我從沒這麽覺得。”
紀衣容眼角下垂,心頭聚攏了黑壓壓的烏雲,她低落着,“那為何家中銀錢不夠,你不僅不告訴我,還每日膳食如舊。”
“我……”宿玉一時間語塞頓住,不知要如何為自己辯解,因為在他心中,他的确是這樣認為的,出身高門,只會讀書,與她說了,又有何用。
像現在這般争吵嗎?
倒不如自己典賣些飾品,來的安穩。
在他的沉默中,紀衣容的心越發拔涼,心頭聚攏的烏雲下起了小雨,原來他是這麽想她的。
當初決定與紀家斷絕關系時,她是深思熟慮認真想過的,只要能與他在一起,糠菜饅頭她焉能吃之。
因為習慣了以往的奢華,而未在第一時間發現現在的窘境,是她的失誤,更是她的錯誤。
可他為什麽不與她商量,甚至瞞着她,讓她的膳食如以往一般。
甚至是典賣飾品,也要讓她“吃得好”。
無非是覺得她吃不了苦罷了。
紀衣容苦笑一聲,心中的小雨越下越大,她擡頭,烏黑的眸中含着水氣,“你不信,我能與你一起同甘共苦,對嗎?”
與她對視間,宿玉啞然,她的眼眸清亮,能倒映出他的身影,仿佛也看透了他的心思,叫他無處遁形,他匆匆移開視線,不願與她對視。
這段時間,
很美好,讓他心生眷戀,願與之沉淪,可他心中的不踏實感,沒一刻斷過。
她對他很好,願意為了他而與紀家斷絕關系,在紀父看來,不過是逞一時之氣,日後吃到苦頭了,受不了了,自然會乖乖回家認錯。
宿玉從沒表述過心中的看法,但很顯然,他也是這樣認為的。
若是紀衣容吃了苦,說不定就後悔了。
所以,他寧願自己偷偷典賣飾品,也不願告訴她,甚至是營造出她們并不缺錢的假象,就是想讓她發現的晚一些。
親生父母将他賣之,春風樓中受盡苦楚,她是第一個對他這麽好的,好到讓他心生貪慕,所以他想多留住她一些時日。
從一開始,他就不覺得,自己能留得住她,他一片污穢,而他宛如天上的皎皎明月,而明月就該是在天上的。
他的逃避,紀衣容全都看在眼裏,心頭聚集的烏雲開始電閃雷鳴,“啪嗒”一聲,她的心仿佛碎成了一塊塊碎片。
紀衣容眼眶微紅,執拗的看着他,勢要一個說法,“我當真如此不值得你信任?”
既如此,那她這段時日的真心相伴,算什麽?
僅一瞬間,這些時日的美好過往,瞬間化為虛幻的泡沫,一戳就破,虛弱不堪。
在她的注視下,宿玉紅潤的唇色逐漸流失,臉色也越來越白,他指尖微僵。
突然,宿玉撲進她懷裏,雙手緊緊的擁着她腰身,他擡起頭,卷翹的睫毛微顫,脆弱的如雨後荷花般,花瓣搖搖欲墜,急需眼前人的呵護。
“之前是我錯了,衣容原諒我好不好,以後我一定相信你。”宿玉的聲音極輕而又暗含泣意,眼中神情脆弱,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惜,就此原諒他。
宿玉知道她生氣了,可他不知道該如何辦,所以他下意識的,拿出了從前在青樓裏學的那套,想要她消消氣。
他脆弱的樣子,的确讓紀衣容心中動容了一瞬,她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眼睛,那雙眼中有過脆弱可憐,可唯獨就是沒有她想要的。
紀衣容軟了的心瞬間又硬了回去,他還是沒有相信她,他只是在對她示弱而已。
紀衣容眼神一暗,這一認知,讓她破碎的心,再次遭受打擊。
她忍不住對自己心生懷疑,難道自己真的不值得信任嗎?
紀衣容生硬的撇開臉,她怕自己會忍不住對他心軟,冷漠的拿開他環在自己腰間的手,她後腿了一步,“我想自己靜靜。”
說完,她便轉身無情的朝庭院外走去。
宿玉咬着嘴唇,眼圈發紅,無措的看着她離去的背影。
剎那間,他慌了神,她從沒這樣對過他。
——
出了庭院,巷道裏也是白茫茫一片,天寒,家家戶戶皆躲在家中,外面一個人影也看不見。
突然,身後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咚咚咚”,紀衣容置之不理,漫無目的繼續往前走。
“小姐,小姐等等我。”見冬氣喘籲籲的小跑着,追上來,“小姐怎麽突然出門了。”
天氣太冷,見冬忍不住哈了口熱氣搓着手,她縮着脖子,“這天也太冷了,小姐我們快回去吧。”
紀衣容斜眼看了她一眼,腳下步伐沒有停歇的意思。
見冬終于回過味來,小姐不會是跟宿玉公子吵架了吧。
她內心毫不猶豫的站在自家小姐這邊,她家小姐那麽好,肯定是那宿玉惹她家小姐生氣了。
見冬小跑幾步,追上紀衣容,她一邊怕冷的縮着脖子,一邊小心翼翼的擡眼看她,“小姐,你和宿公子吵架了?”
天寒地凍的,見冬心思活絡起來,“小姐,你看天這麽冷,不如我們回紀府吧。”
這話一出,紀衣容眼中神色一暗,見冬也覺得她在開玩笑?
她道,“我已與紀家斷絕關系,如何回去?”
“小姐,你去跟主君認個錯就是,主君自然會原諒你。”
紀衣容突然停下,她目光如這冷冽的寒風,看向見冬,吓得見冬一激靈,口齒都不清了,“小,小姐,怎麽了?”
“你知道阿玉典賣飾品的事嗎?”紀衣容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她,“說實話。”
見冬縮了縮脖子,小聲應道,“知,知道。”
原來只有她一個人不知道。
紀衣容失魂落魄的站在雪地裏,眼中迷茫,為什麽阿玉不相信她。
她喃喃出聲,“為什麽你們都覺得我只是一時之氣。”
她在雪地裏站了良久,突然冷風一吹,讓她身上一冷,也吹醒了她的思緒。
也許,她不應該去糾結他為什麽不相信她,而應該去證明給他看。
她所言并非是逞口舌之快。
心裏有了方向,她眼裏熄滅的光又重新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