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少年意氣狂
少年意氣狂
許昇的心疼得厲害,他捂着心口伏在地上,五指深深地嵌入泥地裏,他臉色蒼白,冷汗順着下巴滴落,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氣,五髒六腑卻痙攣似的絞在內府裏,他又一次嘗到了窒息的感覺,那在山洞裏被經息倒流折磨得晝夜不分的痛苦,全部劈頭蓋臉地再一次砸在了他身上,可這些虛幻的疼痛卻比不上他的心痛分毫,他的心髒好像被一把鋸子反複拉扯,血淋淋潑滿了回憶裏的每一個角落。
眼淚止不住地從眼眶滑落,打濕了他面前的泥土,他再也支撐不住,一頭紮到地上,像條瀕臨死亡的魚,眼神空洞虛無,一動不動地仰躺在地上。
“一個楊渝,一個蘇琰,嘴裏沒一句實話……都騙我……”
“都騙我……”
不知過了多久,許昇撐着幾近虛脫的身體,扶着一棵樹站起了身,他用袖子抹掉臉上的淚痕,長長吐出一口氣。
這事還沒完。許昇想。
蘇琰不會好心幫他恢複記憶,楊渝剛從楓林出來沒多久,蘇琰便帶着鴻刀現身,絕非偶然,他一定沒安好心。
他會對楊渝不利!
這個想法方一冒出來,許昇就一陣心慌,他顧不得狼狽的形容,直奔飛花閣。
他不知道蘇琰想幹什麽,但這一次,他一定要護住他的小渝!
許昇一路狂奔到飛花閣,卻沒找到楊渝,他攔住一個灑掃的仆從,着急地問道:“楊渝呢?”
仆從被許昇的模樣吓了一跳,結巴道:“走,走了。”
許昇呼吸一滞,紅着雙眼問道:“去哪了?”
“山,山上,楊公子說要去看看武林大會英雄聚……”
仆從話未說完,許昇已經奪步出了飛花閣,飛奔上山。
武林大會已經開始了,可他找了一圈也沒看見他熟悉的身影,直至東南角,他被方識漣攔了下來:“許風燼,你幹什麽去了?”
許昇慢吞吞地摘下幾根頭發上的枝葉,目光在一衆觀戰席上逡巡,漫不經心地問道:“你看到楊渝了嗎?”
方識漣坐在紅木交椅上,示意身後的丫頭幫許昇身上弄幹淨,一邊看着比武臺上嚣張的男子,一邊也漫不經心地回道:“沒啊。”
“本場新月門少主顧炆勝!比武繼續!”
“哎呀,你別忙活了,”方識漣見許昇又要走,連忙拉住他,“嶼阱兄若是來了,我們坐在這一眼就能望見,你坐下來消停會行不?”
一個丫頭忙搬來一把椅子,方識漣遞給許昇一塊幹淨的帕子。
許昇接過帕子,卻沒坐下,倒也沒再走。
“這不是上回斷橋上的那人嗎?”許昇見比武臺上的男子十分眼熟。
方識漣一臉不屑道:“對,就是那個小混蛋,贏了兩場瞧給他嘚瑟的,尾巴都翹上天了,這一輪估計他能贏吧,這小子背景硬,沒幾個願意上去觸黴頭的,高手又不屑跟他打,乏趣的很。”
就在要宣布顧炆是這一輪的擂主時,忽然一個身影從天而降,落到了比武臺中央,顧炆的正對面。
臺下一片嘩然,竟是一個小姑娘。
小姑娘扛着一把長刀,沖着顧炆道:“程子攸,賜教。”
五雲山掌門袁昶坐在高臺上,饒有興趣地看着比武臺上的小姑娘,對坐在他旁側的白衣公子道:“這不是秦神醫的小妹嗎?膽量非凡啊。”
白衣公子一展折扇遮住了臉,扯了個假笑道:“表的。”
顧炆十分不把這個小姑娘放在眼裏,輕浮地打趣道:“呦,哪來的小丫頭片子,及笄了嗎?要不要哥哥讓你三招啊?”
程子攸執刀挽了個鋒花,笑眯眯地道:“聽好了,老子我年方二八,不用你讓,老子也能打得你滿地找牙。”
顧炆聽了只覺好笑,輕蔑道:“好大的口氣,一會你就等着跟哥哥求饒吧!”
二人過了幾招,許昇就看出來顧炆不是程子攸的對手,就顧炆那在斷橋上被一個眼神就吓跑的貨色,也就只能狐假虎威了,真正遇上高手,連還手的餘地都沒有。
而反觀這個小姑娘,刀武得漂亮,收放自如,十五六歲就能揮刀生花,實屬難得,把人溜得滿場跑,看似是怕與對方正面交擊,實則是在等着對方懈怠,而後全力反擊。
臺下的人看的一清二楚,臺上的愣頭青還沾沾自喜以為小姑娘是實力不濟不敢還手。
“你這小表妹武功不低呀。”袁昶由衷贊嘆道。
白衣公子只是點頭沒有接話。
程子攸看着沙漏流的差不多了,忽然定身一旋,手中長刀仿若生靈,霎時數道金光交錯閃現,她的身影也随之如鬼魅般變幻莫測,瞬息之間以顧炆為中心織成了一張密不透風的刀網,把顧炆層層包圍,緊接着兔起鹘落之際,一束金光驟然穿刃而過,直刺向顧炆的咽喉要害!
就在那千鈞一發之際,程子攸刀鋒一偏,長刀從顧炆的頸側滑過,而後顧炆整個人被程子攸一把掼到地上,接着刀鋒一壓,冰涼的刀刃就頂在了他的脖頸上,再用一點力就要見血。
一時沉默,下一瞬全場爆發出喝彩,掌聲雷動,直沖雲霄。
“服不服?”程子攸按着顧炆笑眯眯地問。
顧炆想掙紮,卻發現自己根本就撼不動這瘦小的姑娘分毫。
“我問你,服是不服?”程子攸故意提高了音量,臺下的衆人也跟着噤了聲。
那邊新月門的門主臉色已經非常難看了,但還是忍着沒動。
“你想,你想幹什麽?!”顧炆整張臉漲得通紅,到底也只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年,心高氣傲的哪那麽容易認輸。
程子攸的臉色卻是冷了下來,她不笑時,一身的寒氣凜冽入骨,竟是把顧炆吓到了。
“顧炆,你聽好了,我不管你如何在外面欺男霸女,逼良為娼,為非作歹,我沒閑工夫懲惡揚善,但你他娘的長點眼,胡作非為你看着點人成不成?”程子攸拽着顧炆的衣領把他從地上拎起來,按着他半跪在地上,刀仍架在他脖子上。
新月門門主騰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但袁掌門一語未發,他也不好發作。
“鐘家的院子是不是你找人點的火?”
顧炆被刀逼得一動不敢動,硬着頭皮道:“是。”
“大聲點!大老爺們話都說不利索?!”
“……是,是!”顧炆都快哭了,眼神慌亂無助地看向他爹。
“這小姑娘有點意思啊,”方識漣看得津津有味,“好膽識。”
許昇認同地點點頭,一時有些恍惚,這嚣張的模樣,當真和那人像極了。
“你碰上我算你倒黴,在家裏既然沒人教你如何與人為善,”程子攸直直地看着新月門門主,顧炆的父親,“那今日我便勉為其難地替令尊代勞了,鐘家娘子說了,此事她不願驚動官府,什麽意思呢,就是說她願意私了,但我沒她那麽好說話,你若于三日後主動負荊請罪,我便不再插手此事,你,若,不,來……別指望你老子能護住你。”
“這丫頭什麽來頭?這麽敢說?”
“你看新月門主臉都快氣青了。”
“噓噓,小聲點。”
程子攸又問了句:“你服是不服?”
顧炆望着自己的父親,卻見他的老父親非但不替他出頭,竟然直接拂袖而去了,擺明了不想管他這個孽子,讓他自食惡果。
顧炆欲哭無淚,從小到大哪受過這等委屈,又實在沒能力反抗,只得悲辱交加地屈服道:“服,我服,我道歉!”
程子攸這才放開他,
顧炆站起身來,轉過身羞憤地瞪向程子攸。
程子攸反手長刀歸鞘,無所謂道:“程子攸。想報仇,随時歡迎。”
程子攸轉身向擂臺下走去,臨走前又補充道:“拖家帶口我可看不起你,好好練練吧,氣都不穩,遑論拿劍,沒有你爹……”
程子攸沒再說下去,足尖輕點,飛躍下了比武臺。顧炆灰溜溜地追着他爹跑了。
“這就是你說的教訓他的法子?”白衣公子看着一臉乖巧向袁昶行禮的程子攸,淡淡地問道。
程子攸笑眯眯地走到他身邊,胳膊随意地搭在他肩上,大言不慚道:“對啊,我早就想這麽幹了,痛快!”
白衣公子一把打掉她的手,皺眉道:“髒不髒——你與新月門結下梁子,就不怕人報複嗎?”
程子攸聳聳肩,抱臂靠到一旁的柱子上,不以為然道:“首先,他生性頑劣,仗勢欺人是有目共睹的,其次,他自己武功低還找人玩賴,便休怪我當衆羞辱他,最後,我按章按程比武,堂堂正正贏了他新月門少主,新月門若是報複我一個小姑娘,這等氣量,那日後在武林也難有立足之地。”
白衣公子道:“這會你知道自己是小姑娘了,那方才……”
白衣公子話未說完,被一旁的袁昶笑呵呵地打斷了:“不錯,丫頭言之有理,是他新月門欺人在先,丫頭打抱不平是俠義之舉,丫頭放心,日後新月門若是欺負你,盡管找袁伯伯,袁伯伯給你撐腰。”
程子攸聽了,眼睛一亮,連忙行禮道謝:“多謝掌門伯伯。”
白衣公子道:“袁掌門,莫要慣着她。”
袁昶笑得一臉慈祥:“不妨事不妨事。”
程子攸沖白衣公子咧嘴得意一笑,白衣公子無聲瞪了她一眼。
這時,看臺下傳來一陣騷動,袁昶便差人去查看怎麽回事。
此時正是中場休息,比武臺上還未有人比武,所以看熱鬧的人都擠到一起去了,打探情況的小弟子好不容易才擠出來,氣喘籲籲地對袁昶禀報道:“掌門師叔,是泷山派和落雁谷,掌門師叔您還是去瞧瞧吧。”
袁昶對白衣公子道:“失禮,我去看看。”
白衣公子起身客氣一禮。
袁昶走後,程子攸從後面給了他一拳:“你可真能裝,跟你出門真累。”
白衣公子反手一扇子打過去:“老實點,我現在不想跟你打架。”
“我也不想跟你打,”程子攸一閃身躲了過去,飛身躍下欄杆,“我看熱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