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記春夜失火
記春夜失火
楊渝故意笑他道:“家醜不可外揚,誰會自報家門醜啊。”
許昇面有不豫,但沒說什麽,被窩裏的手卻狠狠掐了一把楊渝的腰,楊渝被他掐的猝不及防,一頭撞到了他寬厚的胸膛上,撞了個七葷八素。
許昇語氣嚴肅地道:“那如果我沒有在斷橋遇到你,你就打算一輩子不見我嗎?”
楊渝捂着額頭,像個犯了錯的孩子委屈道:“最起碼先讓我把眼睛治好,再去見你……我不想讓你見到我這麽狼狽的樣子,而且十年了,我不确定你是不是還、還記得我。”
“你是我刻在心尖上的人,是我至死不渝的愛人,我怎麽會忘了你。”許昇拿下他捂着額頭的手,湊上前,又一次含住了他的唇。
他吻的溫柔又纏綿,熱烈又虔誠,深情又缱绻。
良久,許昇才放開楊渝,他看着楊渝朦胧的輪廓,忽然一頓,有些慌張地道:“我,我還是回房睡吧。”
楊渝卻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說道:“怎麽,你怕了?”
許昇心虛地有點結巴,竭力向後仰,想離他遠點,支支吾吾道:“我,我怕什麽。”
楊渝不為所動地淡淡道:“我明日就要泡藥浴了,這幾日都會住在飛花閣,你會有幾日見不到我。”
許昇微微一怔,一念之間像是捕捉到了什麽,皺着眉道:“你是說,今晚我若不來尋你,你就不打算告訴我這件事嗎?”
楊渝十分無辜道:“我本想晚歸時告知于你的,但你今晚沒等我。”
許昇一噎:“……我,我跟人打架去了。”
楊渝一副了然的神情:“知道了。”
許昇扭了扭被緊緊攥住的手腕,心失控似的不停撞擊着胸膛,他口幹舌燥地問:“小,小渝,你是認真的嗎?”
楊渝笑道:“你大可試試,試試不就知道真不真了。”
許昇的雙眸中似有火,就要噴薄而出,他猛然反客為主地抓住楊渝的雙腕,一把将人推倒,壓在了身下。
楊渝被這反轉吓了一跳,條件反射地想要掙開,明知故問道:“許,許風燼,你要幹嘛?你弄疼我了。”
許昇将他的雙手壓過頭頂,扣着他的腰不讓他動,涼薄的唇順着他臉上的傷疤從鼻梁處滑至耳根,貼着他的耳畔道:“我甘願做你的囚徒。”
“小渝,我愛你。”
楊渝聽着許昇沉重的呼吸,只覺心力交瘁,可他又不忍拂他的意,于是百感交集地嘆了口氣道:“真是輸給你了。”
“我也是。”
……
他們把這一夜化在了春風裏,檐下的風燈旖旎地打着轉,浮散的燈火溫柔地鋪了一地,把那破碎的夢一一織進了歲月裏,封入了滾滾紅塵。
他們得了仿佛天地憐憫施舍而來的一晌貪歡,企圖以那凡人之軀争一争往後餘生,妄想在俗世凡塵裏求一隅安穩,他們欲壑難填。
他們終是到了飲鸩止渴的地步,把那二十餘年的綿綿情絲混着厚重的煙塵一起嚼碎了咽到肚子裏,即便被毒得腸穿肚爛也在所不惜。
他們成了彼此的囚徒,一步一步墜入了早已設好的陷阱,掙不脫也逃不掉,他們自己戴上了枷鎖,冒天下之大不韪,赴一場風雪凋零的殊途,只求問心無愧。
夜漸漸倦了,天光乍洩遣散了撩人的瞑昏,催着晨風撫慰那零落一地的殘紅,卷着兜兜轉轉的夜色溜出小院,歸向蒼穹。
“咚咚咚。”清脆的敲門聲在寂靜的小院裏響起。
“小渝,你起了嗎?”
屋內一片昏暗,屏風後的竹床上,兩個人影緊緊依偎在一起。
“唔……”楊渝含糊地哼了一聲,咕哝道,“好像是葉銘……”
幾個字在許昇耳邊盤桓了好一會才進到腦子裏,他猛地驚醒過來,睜開了雙眼,像是聽到了什麽恐怖的事情,一下子從床上彈坐了起來,昨晚那荒唐的記憶全部湧進了腦中,他有些僵硬地轉過臉看向一臉莫名的楊渝,意識到昨晚發生的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夢!
楊渝扶着額頭也坐了起來,對着外面又問了一聲的葉銘回了句:“就來。”
說完了才發現自己的嗓子沙啞得厲害。
許昇怔怔地盯着楊渝看,試探着叫了聲:“小渝?”
楊渝伸手在床上摸索了一陣,拿過床頭的黑色布條,啞聲對許昇道:“你去開門。”
一語驚醒夢中人,許昇莫名慌張地環顧了整個廂房,目光鎖定到了透着晨光的窗戶,小聲道:“小渝,我看我還是躲一下吧。”
楊渝一邊把黑色布條蒙在眼睛上,一邊漫不經心道:“你怕什麽?”
許昇似乎是被戳中了心思,一顆心七上八下地在胸腔裏一通亂跳,結結巴巴道:“我、我沒啊,只,只是他一向和我不、不對付,我怕一會再吵起來就不好了。”
楊渝像是聽不出他的話外之音,溫柔地笑道:“不妨事,我在呢,他不會找你麻煩的,莫怕,我護着你就是。”
許昇看着楊渝手指靈巧地将中衣系扣一一扣好,腦子裏不合時宜地想起了昨晚和這雙手十指相扣的畫面,臉驀地一熱,無所适從地咽了咽口水。
“好了,你若是怕,我去就是。”楊渝的語氣像是在寵溺一個不聽話的小孩。
許昇卻像是被踩了尾巴似的一把抓住楊渝的手,按住他低聲道:“等等,你的脖子上都是……”
楊渝面色平靜地摸了摸脖子,随即了然,嘆了口氣,佯作無奈道:“那也都是你幹的,怎麽辦呢?”
他這模樣,像極了一個薄情的負心漢。
許昇看着他纖細的脖頸上一片觸目驚心的紅痕,想把自己殺了的心都有了,他是屬狗的嗎?怎麽能啃成這樣?!會不會很疼啊?
許昇在心裏把自己罵了個狗血淋頭,連忙阻止楊渝下床的動作,慌裏慌張地道:“我去開,我去開。”
而後他麻利地翻身下床,從地上淩亂的衣服裏撿過自己的外袍,胡亂地披上出了裏間。
直到許昇的腳步遠去,楊渝從容的神色終于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隐忍,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慢慢挪到了床邊。
他實在是後悔昨晚為了哄好許昇那顆千瘡百孔的心,竟然答應了這麽荒唐的事。
楊渝擡手摸了摸一直貼身佩戴的平安符,輕輕嘆了口氣,心道:罷了,他開心就好。就……這樣吧。
許昇打開了房門,在葉銘越瞪越圓的眼睛中開口道:“你找小渝幹嘛?”
“許風燼?!!!怎麽是你!你怎麽在小渝房裏?!!!還、還……”衣衫不整!!!
許昇長發淩亂地披散在身後,外袍也是胡亂地套在身上,腰間的系帶系得亂七八糟,胸前的衣襟還敞開一大片。
許昇本就生得俊美,這副摸樣雖然不雅,但更像個不修邊幅的風流公子,這給葉銘的沖擊力着實不小,他認識許昇二十餘年,第一次感受到了許昇在容貌上的超凡脫俗。
葉銘一慌張差點咬了舌頭,他督見許昇眼角的傷口,立馬轉移了注意力:“你受傷了?”
許昇還沒開口,葉銘又一臉“我說什麽來着”的表情搶白道:“哼哼,看來你平日裏混的也不怎麽樣嘛,就算沒有我,也有人上趕着去揍你。”
許昇:“……”
葉銘的目光落到了他胸前,見他鎖骨上紅了一片,以為也是被打的,等葉銘想再看看清楚,許昇已經拉好了衣襟,把胸前遮得嚴嚴實實。
葉銘也覺得盯着一個大男人看着實有失體統,憑他三十多年沒摸過女人手的經驗,他斷定許昇是來找楊渝處理傷口的,其實他如果再看仔細點,也許能注意到許昇鎖骨上那若隐若現的齒痕。
這時楊渝也出來了,他笑着道:“葉銘師兄。”
這一聲叫得門裏門外的兩人心都漏了一拍。
許昇回頭看去,楊渝已穿戴整齊,他穿了一件立領深衣,将脖頸處遮了起來,此時已是霜華月,穿得厚實點倒也不奇怪,許昇暗暗松了口氣,随即心裏又不舒服起來,這叫的未免忒親密了點,不是說好了不叫的嗎?
許昇知道自己這個想法實在是無理取鬧,但他就是希望他的小渝只對他一個人特別。
葉銘卻是心花怒放,激動道:“小渝,你,你叫我什麽?”
楊渝溫和笑着,走上前與許昇并肩而立,放緩了語調才讓聲音聽起來不那麽沙啞,他又叫了一聲:“葉銘師兄,你找我何事?”
葉銘幾乎要熱淚盈眶了,他看着楊渝道:“我,我就是幾日沒看到你了,來看看你。”
兩人在門口寒暄起來,許昇悶悶地別開了臉。
最後,葉銘在楊渝的花言巧語下心滿意足地離開了,愣是沒發現自己連人家門都沒進去就被打發走了。
許昇有些頭疼地看着踩着輕快步伐離去的葉銘,這小子從小就是個實心眼,看什麽是什麽,從來沒個思量,愛恨都讓人招架不住,雖然如此,有一頭好就是——好哄。
許昇看向身旁的人,忽然醋意上湧,故意沒事找事地問道:“你怎麽都不對我說些甜言蜜語哄哄我?”
楊渝笑着握住許昇的手,輕聲道:“我哄你了呀,我嗓子都啞了呢,你不是聽得挺開心?”
許昇承認,楊渝從小到大都讨人喜歡的原因之一就是長了一張舌燦蓮花的嘴,只要有他想哄的人,就沒有哄不好的。
許昇也承認,他很喜歡楊渝這張嘴,從內到外,無論真心實意,還是虛情假意,他都喜歡。
他把楊渝拉進屋關上房門,把人按到門板上,輕聲道:“再讓師哥親一下,不然好幾天都瞧不見你了。”
這有什麽必然聯系嗎?沒有。所以楊渝果斷拒絕了他:“不親了,嘴巴疼。”
許昇的勇氣多半都是楊渝激起來的,所以一旦楊渝不順着他,他就洩了氣,倒不是他慫,因為失而複得的人,他格外珍惜且小心翼翼,所以他才像個膽小鬼一樣處處擔驚受怕。
許昇是什麽樣的人,楊渝最清楚,不然也不能一哄一個準,但有時候他很心累,以前還好,但昨夜知道他的心思後,他帶着彌補的想法,愈發不忍冷落他。
楊渝一早上嘆了好幾口氣,他捏住許昇的下巴,讓他低下頭,然後主動吻住了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