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另一個二十一世紀(一)
另一個二十一世紀(一)
蘇邑睜開眼,看到了熟悉的房間。記憶似乎被掐斷在了黑暗的地底,他揉揉額角坐起來,四下環顧了片刻,有些茫然:“S-0037?我回來了?任務怎麽樣了?”
【叮——】房間中央出現了一個高挑少年,他走到床邊坐下,皺着眉,鼓着臉,不滿地說:“你不記得了嗎?任務又失敗了……你總是在執行任務的時候把我屏蔽掉,這下可好,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應該是……凍死或者餓死的吧……就是不知道他怎麽樣了……”蘇邑順着S-0037伸出的手坐起來,輕輕靠在牆壁上,閉上眼,先前在地底發生的一切在腦海中一幕一幕地回放着,本以為那時候已經意識模糊不清,沒想到現在回想起來,所有的細節卻是纖毫畢現。
披在身上的衣服似乎還留着溫度,纖長有力的手指、結實溫暖的胸膛、低沉微啞的嗓音、流過四肢百骸溫熱的鮮血……還有,那一雙在黑暗中仿佛也能感受到的幽深平靜的眼睛。那雙眼睛尖銳、殘忍、冷漠、血腥、譏諷……似乎有着人類所有的負面情緒,卻又似乎什麽都沒有,只有無動于衷的漠然。
也許是魔怔了,蘇邑覺得,他似乎有那麽幾瞬、曾在那雙眼睛中窺見心疼與後悔、哀恸與脆弱。就是這樣大概是錯覺的驚鴻一瞥,讓他的心不受控制地發熱、發疼。
是魔怔了。
越是體驗過世态炎涼、越是将一顆鮮血淋漓的真心小心翼翼地封存起來的人,似乎對溫暖的渴求就越深。一個人抛下所有在冰天雪地中踽踽獨行了這麽久,忽然敏感地抓住一點溫暖,哪怕只有若有若無的一點,似乎也能在一遍又一遍的悸動中将其放大。
有人稱這種心情為“自作多情”,也有人叫它是“一廂情願”,但不論是什麽樣的叫法,都是貶義詞。
這個道理蘇邑很明白,正是因為明白,所以他狠下心,刻意忽略心中複雜的情緒,緩緩睜開眼,眼底是冷靜到自虐的清明,輕輕一笑,笑容七分平靜,三分疏離:“這一次失敗,又要抽取精神粒子嗎?抽多少?我會不會失去神志變成癡呆?”
S-0037一愣,眼眶忽然發紅,扭過頭,不敢看他的眼睛,喃喃道:“懲罰不是我能控制的,是系統程序自帶的,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再抽取你的精神粒子……看到你痛苦,我也……”
蘇邑輕嘆一聲,揉揉少年的頭發,無奈地笑了:“不怪你……唉,0037,你真不像個系統。”
*
【叮——宿主成功完成第三個世界的任務,主線任務獎勵能量百分之三十三,支線任務獎勵能量百分之二十七,總共獲得能量百分之六十,目前共有能量百分之七十六。系統抽取百分之五十進行自我維護與升級。】
【叮——主線任務總進度完成三分之一,獎勵宿主下一個世界可以自行挑選。】
耳邊是系統機械的聲音,楊榆閉着眼一動不動地坐在牆角,像是死了一樣。就在系統以為他沒聽見要再重複一遍時,楊榆冷冷地開口道:“我想知道,為什麽每個世界的目标都是蘇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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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嗯,那個,純屬巧合……佛曰過,你可以不相信上帝,但你不可以不相信巧合。】
為什麽佛會知道上帝……
楊榆有些煩躁地皺皺眉,腦海中不受控制地又回放着上一個世界最後自己将匕首用力割斷蘇邑咽喉的那一幕——他知道自己沒有做錯什麽,就算沒有在蘇邑昏過去後殺了他,蘇邑也醒不過來了……但就算如此,不得不承認,下手的那一瞬,他猶豫了,甚至……後悔了……
溫熱的鮮血灼得皮膚發燙……蘇邑微笑着和他說話的樣子、在地底讓他一個人離開的話語……清晰入耳、歷歷在目。
有多久了,沒有和人好好說過話?
有多久了,沒有見到真誠的笑容、沒有被關心了?
有多久……沒有覺得自己還是個人了?
這種感覺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為他也曾經是個充滿喜怒哀樂的普通人,陌生是因為他是親眼看着自己的血一點一點地冷下去的,他是親眼看着自己的世界一點一點地被黑暗吞沒的,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再感受心髒的跳動了——原本以為已經死寂的心,卻漸漸有了越來越多的情緒充斥。這在他從小受到的教育裏,并不是好的現象,他卻突然有了麻痹自己的沖動,想要甘之如饴……但是最後,他還是摒棄了那些荒誕的想法……
真是可笑……在黑暗中游走的毒蛇,有一天居然會懷念作為人的感覺……
【叮——宿主情緒波動較大,請宿主自行調整。以最好的狀态進入下一個世界。】
楊榆深吸一口氣,又慢慢吐出來,直到一顆心重新變冷、變硬、變得堅不可摧,才睜開眼,淡淡道:“我沒事。”
沒事,只是做了個夢。白日夢。
【叮——作為完成進度三分之一的獎勵,宿主可以自行選擇下一個世界。】
楊榆想了想,之前的世界他都不熟悉,所以行動起來很不方便,進而三番兩次被發現。作為只能在暗中行動的殺手,這是致命的錯誤,“有與我原來的世界相似的世界嗎?”
【叮——有與宿主原本的世界進度類似的平時世界。這個世界與宿主所在的世界分歧産生于第二次工業革命,總體科技水準與宿主所在原世界相當。】
楊榆掃過架子上擺的整齊的工具,最後從中挑了一把彈/簧/刀,放在手中輕盈地轉了圈,眼底是一片漠然:“就這個吧。”
【叮——世界已選定。本次刺殺目标:蘇氏集團大少爺蘇邑,本次支線任務:請宿主成為殺手組織BLACK的成員,為期三月。另外:本系統要進行維護與升級,在完成任務前,将不會回應宿主的呼喚。】
機智的系統在交代完一切後将楊榆送往目标世界,然後安心地啓動了休眠程序,在程序啓動的那一秒,它猛地想起似乎忘了提醒宿主一個很重要的事,于是連忙選擇補救……
【叮——請宿主千萬千萬千萬注意,本世界會存……】機智的系統休眠了……
*
他是一條蛇。
毒蛇。
你一定聽說過這種蛇,它叫尖吻,它尖銳的毒牙輕輕擦過你的皮膚,輕柔得仿佛情人間的親吻一般,你就會瞬間喪命。
道上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名,所有聽說過他的人,都叫他“尖吻”。
他從不掩飾自己鋒利的毒牙,行走在黑暗中,窺伺着獵物,一擊必殺。他是一個令人聞風喪膽的殺手,也許在明處他也會輕輕松松被擊斃,但他永遠都只會在黑暗中。也只有在黑暗中,他如魚得水。
這天,正如過往的千千萬萬無數個日子一樣,他接到了一個任務:刺殺目前風頭正盛的蘇家少爺蘇邑。委托人不明,但他能憑借聰敏的頭腦猜出是被蘇邑打壓得狠了的方家的人。
蘇邑……
聽說這個人小小年紀、但心機很深,是個狠角色,也許正面找到突破口不容易,要制定一個萬無一失的計劃才行。也許……要先摸清他的作息出行規律?
而與此同時,BLACK的領頭人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電話中的聲音低沉到有些熟悉,領頭人居然隐隐約約想起了死對頭尖吻……只是等對方表明來意後,他已經完全能确定這不會是尖吻打來的電話。
“請問你們組織還收人嗎?我想要加入。”
領頭人見過尖吻,那一次BLACK接的任務和尖吻有沖突,那次匆匆一個照面,他死裏逃生活了過來,對方那股從骨子裏透出來的對一切都無動于衷的冷漠、讓就連他這樣的人至今想起都忍不住心中發寒。那樣的人,是不會想要在別人手下幹活的。
定定神,領頭人道:“雖然不知道你是從哪裏得到我的電話的,不過這不重要,我們組織不收無用的人。”
“也許我們可以見一面,”電話對面的男人低低笑了起來,笑聲輕柔,卻又讓領頭人感到一陣怪異的熟悉,“到時候您再決定要不要我加入。”
皺起眉,他不再兜圈子,直接冷聲問:“你是誰?”
“一個殺手,也許……你可以叫我尖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