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 4 章
五飍川下有一處地方，叫安洲。
這裏居住着一群四方各地遷來的居民，他們有的是孑然一身無所求的絕症患者，有的是體質特殊不得不來此，而有的是因為家境不得不攜親帶故來此定居，純粹是因為此地管轄不算嚴格，房子只要有地你就能建起來，申請好土地使用權即可。
畢竟五飍川這裏從古至今就不是生人生活之地，不過是如今慢慢開拓出來一塊還算安全的範疇。
随着打通隔壁橋梁，可以直接通達，學校醫院等民生所需有了保障，人口開始激增，現在已經小有規模，居住人口比例已經跟得上一個小城鎮。
風景不錯，有飍魂齋鎮着，更是不會遭受邪靈邪祟所侵，小行小業也開始應運而生，稱得上是自給自足的桃源生活。
在安全的時間段，陸續有外城人們前來旅游，必須遵守規矩，嚴格控制在安全區域游玩，否則都會被拒絕入內，好在一切都井然有序。
這一切變化，拿雲都看在眼裏。
五飍川下有一片墓地。
拿雲将花束放在墓前，瞥了眼擱在地上空的酒瓶，擺着的幾個小菜，擡手拍了蹲坐在旁邊一臉難受的年輕男人肩膀：“你一個人一大早先過來，就是為了多喝幾杯？”
“我對不起我爸，他生前不喜歡酒，我就想着，喝得他煩了，是不是就能到我夢裏頭來，指着我罵，高超你個小兔崽子，敢喝酒老子不踹死你……”
說到這，高超突然哽住，擡手抹了抹臉上的水痕，半晌沒說話了。
“雲哥？”
“好久不見。”
高超人都傻了：“雲哥你怎麽都沒變化，我都，都這麽大個了，你還是十幾年前的樣子？”
拿雲轉頭看着墓碑上貼着的照片，照片裏的人笑容可掬，還是多年前那副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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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高叔都沒變化，我就不能不變？”
“這不一樣的好吧。”
拿雲笑笑：“我修煉去了，那玩意兒最保養。”
高超：“……啊？”
二十年前，高超父親高嚴在山上把他帶回高家，在五飍川定居。
每天踩着輛車把他倆送到隔壁鎮的學校，十年前，高叔叔被一群不知名邪祟害死，魂靈至今未能尋回，之後高超被母親接走。
拿雲卻因為妖力逐漸升溫被天道上了鎖魂镯鎖鏈，困在五飍川整整十年。
最近才給他綁定個遣魂換功德值任務，手上一枚看似銀镯卻是一直鎖着他元魂的鎖鏈。
普通人僅僅看到他的镯子，看不到連着镯子往下的鎖鏈。
除了長生不老這點跟普通人不一樣之外，就沒有其他不一樣的了。
五年前，高超母親去世，他帶着母親遺物遺産跑回五飍川，一直在找拿雲，也重新修葺在安洲的老宅。
高超告訴拿雲，他還特地留出來一間房間給他，自己在已經形成的小鎮上開了家飯館，生意不錯。
拿雲看着他，也就短短幾年，把自己吃成了一位胖子，好在體胖心也寬，倒是有老板的架勢。
高超跑回來這裏還有一個執念，那便是父親的魂沒能順利去往歸處，而是被拘住不知所蹤。
“高叔叔不會白死的，我在飍魂齋資料庫裏查到了一些東西。”拿雲說。
高超騰地站起：“你說你找到它們了？”
拿雲盯着墓碑上的高嚴：“之前它們四處飄蕩，我無法定位，如今有人魂被他們盯上，就在山下。”
“我明白了，今晚咱們可以行動了，”高超搓搓手，将酒瓶裏的酒一飲而盡，氣勢洶洶道，“這回必須給他們整死去。”
興是覺得自己說得不對，高超又補充了句：“不，他們本來就是死東西，這回得給他們徹底消失在人界。”
拿雲面上沒有什麽表情：“他們不死不休，生生不息。”
“什麽意思？”高超不明白。
“拿雲微微垂下頭，面上拂起一層薄霧：“抓了高叔人魂的東西，不太好對付，跟黑白無常搶魂。”
高超大手一揮，順帶着臉上的肉也跟着震了兩震，不甘示弱：“這年頭還有那麽嚣張的東西，敢搶公家的魂物。”
“的确很嚣張。”
見拿雲面上嚴肅，沒有開玩笑的意思，高超弱弱道：“他們到底是誰，這麽厲害的嗎？”
“拘魂鬼，穿紫衣，相貌與常人無異，常常結伴出現，在他們身上藏着一本名冊，上頭有将死者的名字，以及死亡的時間，他們會根據這個時間，準時到達将死者身邊，呼喚将死者的名字，其靈魂便會出竅，之後他們會拿繩索捆住其魂魄，帶往冥界。”
高超嘴一張一合半晌，才道：“就沒人能管？”
“如何管，畢竟每天有這麽多死亡，能有這麽一幫手，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高超嘆口氣，臉頰兩邊瞬時耷拉下來，顯得人頹廢不少，聲音低下來：“意思就是說，我爸的人魂在他們手上，可我不理解，為啥不交出去，這都多少年了。”
說到末尾，聲裏都夾了點兒哽咽。
“今晚我們去把他帶回來。”
良久，拿雲語氣淡淡地說了句，高超擡眼，見他臉上一股子堅定，人也鬥志昂揚起來：“對，我還不信了。”
“走吧。”
拿雲再度看了眼墓碑，轉頭走了。
晚上十一點半，拿雲準時出現在五飍川五途交叉口。
幾分鐘後，高超氣喘籲籲地拖着一個裝得滿當當的黑袋子趕來，穿着身黑色中山裝，因為今年體重又漲上幾斤，扣子都是繃着的，裏頭白肉随他行動一張一合尤其明顯。
脖子上挂着好幾串蒜頭，上邊各自貼着符，不知道是從哪裏求來的平安符。
“你這麽穿做什麽？”
“保命啊。”高超回的毫不猶豫。
“你确定？”拿雲一個問句把人噎得自我懷疑。
“真沒用嗎這些？”
拿雲點頭。
高超擡手拽了身上的裝備，丢在一邊：“那咱們怎麽對付？”
“自然有東西，”拿雲掏出一把五彩斑斓的水槍，“這個。”
高超：“……你确定？”
“這是飍魂槍，我調了強度，可以先把高叔位置定住，到時再想辦法。”
高超擡手想要摸一把，手還沒摸到，人就一股力量給彈了出去，幸好體積重量占比足夠，彈不出太遠，只是也把他疼得夠嗆。
他手裏黑袋子裏的東西被他這麽大動靜，裏邊東西全散落出來。
八卦鏡，桃木劍，銅錢劍，各種桃木制品，黑驢蹄子，各種顏色的符紙……
拿雲：“……”
高超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灰，一瘸一拐走回來：“那個，我就是覺得吧，畢竟是……陰間的，這種東西再土，也能應付一陣兒吧，足夠咱倆逃回飍魂齋對吧。”
拿雲無奈：“你得先明白，那魂是你爹，所以你拿這些，是打算對付他的？”
高超再度無言：“……也不是，我就是……”
“不用帶去了這些，我們走吧。”
“哦。”
兩人步行前往往遣魂之地。
半個小時後到達。
此處只有遣魂師才能抵達，一路寂靜無聲，天上的月就像是被一層不能透光的紗給蒙上，明明瞧見着它，卻怎麽都瞧不清本該透在大地上的光，溫度也在急劇下降。
高超害怕：“哥，咱這是去哪兒？”
“神桃樹下。”
“那是什麽地方？”
“一個入口。”拿雲幽幽道。
顯然越是靠近此處，面上的冷光越甚，聲音都不知不覺降了溫，聽得高超都不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不過他也是大條，沒注意到随着他們靠近，不斷聚集身後的黑霧。
“什麽入口？”
“冥界。”
高超差點沒摔趴，聲音帶了抹因懼意沙啞：“你說什麽？”
拿雲指了指突然出現在他們跟前的大樹：“我們到了。”
神桃樹樹幹就像是幾绺枯木縱橫交錯盤旋而上，高聳入雲，葉子青得發黑。
枯木綠葉明明是讓人有種生生不息的感覺，可這裏無處不透露着詭異，四周光禿禿，什麽都沒有。
這棵樹平地而出，非常突兀地就出現，着實把高超吓得不輕，從小跟着拿雲，其實是見過不少詭異事物，每次都被拿雲輕松解決，仿佛他天生就是維護陰陽兩界秩序的。
如今真切見到他口中所說的冥界入口，整棵樹都仿佛漫着冷飕飕的來自地底下的陰氣，各種奇形怪狀的東西就飄在眼前，高超全身雞皮疙瘩不知起了幾層，兩條腿止不住的顫着。
“抱歉，本不該讓你跟來的，”拿雲見他顯然被吓着了，“可你跟高叔是至親，能更準确定位。”
高超咽了咽口水，強迫自己鎮定：“我沒事，真沒事。”
拿雲顯然不信，他擡手扣住其肩頭，刺骨地涼意把對方激得又多打了一次哆嗦。
“哥，你手指怎麽這麽涼？”
“穿得薄了吧。”拿雲說。
“可我也沒見着你有冷的樣子。”
拿雲轉移話題：“你瞧見快飛到你眼前的美女了嗎？”
“啊……”高超兩眼一閉，就往拿雲身後縮，語無倫次，“我無福消受，我無福消受，我就想找個普通媳婦。”
“好了，沒事了。”
高超聽到拿雲語氣變得輕松，趕緊睜開眼，那樹下已經什麽都見不着了，看着就神奇，再看拿雲，他手指夾着一張冒着綠色火苗的符，就怎麽看怎麽詭異。
“你這是什麽？”
“符火。”
“為什麽是綠色的？”
“因為樹是綠的。”
高超：“……”貌似也沒什麽毛病。
“神桃樹下也是冥界入口，鬼門關和火燭之路都不是固定的入口，想通過它們進入冥界還是得靠運氣，所以大部分人會選擇最容易進入的這裏，度朔山神桃木下。”
緊接着拿雲又道：“不過自古以來還沒多少人能夠以人身媒介進入，因為第一關便有很多人失敗，就是幻象。”
高超聽得雲裏霧裏：“這兒也不是你說的什麽度什麽山，咋就有了？”
“五飍川為什麽叫五飍不就很明顯了嗎，指的是鬼門關，火燭之路，神桃樹下，幽都山，澧都城，咱們便在這五處交叉口，卻只是供我們所見，常人沒有辦法看到，更不會到達。”
“我爸，今晚會在這兒出現嗎？”高超問。
拿雲點頭，沉聲道：“已經沒有靈識可修，自然得放回來，眼下，高叔只有這兒能回去。”
“為什麽，我爸，他現在，不是，他們把我爸拘着這麽多年是為什麽？”
“修煉。”
“修個鬼啊修，我爸又不是道士神仙，就一普普通通的賣豬肉的。”說到末尾，高超突然反應過來，一時之間沒話了。
歷來儈子手與屠夫都是戾氣重的，以前家裏有小孩受驚吓或者八字弱經常遇到怪事的，都會去求把屠夫的刀放在枕頭底下或者埋于門前，效果斐然。
也因此，從小家裏邊從來都是安全的，沒有其他家莫名陰恻恻的感覺，拿雲那時每次見到高嚴磨刀，都會非常恐懼，人都是顫抖到牙齒控制不住地打着架的那種，高超每回都拿這個打趣，也沒當回事。
只是若是因為這一身戾氣，高嚴的魂被拘這麽多年，怕是受了不少苦頭，想到這高超就又想罵娘，只是還沒開口，兩道在黑夜裏也晃得人眼疼的紫色身影突然出現在前方路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