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四幕.松雪(一)
第四幕.松雪(一)
團建的日子比想象的來的要快,北海道的氣溫要比東京低的多,和幹冷的東京不同,北海道這兩天已經開始下雪了。輕柔的細雪優雅而緩慢的飄落,漸漸埋沒了枯萎的樹葉和泛黃的地衣植物,也許是因為雪帶走了空氣中的塵土,整個世界也變得更加明亮輕快,俨然變成一片銀裝素裹的潔白世界。
“啊,好漂亮!”西宮祈率先拉着行李箱走出車站,埋在粉紅色圍巾下的臉凍得有點紅。
一群人魚貫而出,諸伏景光和降谷零跟在他們後面,諸伏景光揉了揉在車上被降谷零壓到的肩膀,看到這樣的景色,也不由得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北海道是旅游城市,冬天的街道上人來人往,已經臨近新年,但幾乎所有的商店都開着門,各異的街歌和廣告沖破了門簾,奔湧着擠進人們的耳朵。
他們轉乘已經約好的巴士,前往預定的“妖怪之都”溫泉旅館。
妖怪之都在北海道一座無名的山腳下,巴士“嗚嗚”的遠離城市,駛向郊外。
雪後的郊野往往要安靜的多,沒有風聲,沒有鳥鳴,過于簡單的色彩,構成了單調而寂寞的冬景,零星幾輛和他們相向而行的車,居然成了唯一能夠短暫打破寧靜的事物。
……不,也許這麽說有點絕對。
“哎呀,小陣平,來就來了嘛,現在離開也太可惜了吧……”一個青年用着幾乎算是撒嬌的聲音央求道。
降谷零下車的腳可疑的頓住了,在潔白的雪地上留下了一個比旁人要深一點的腳印。
這不怪他,畢竟這個聲音,這個語氣,還有那句“小陣平”,都和他記憶深處裏那個性格外向,內心細膩的花花公子腔調的池面同期相差無幾。
但……不會這麽巧吧,他深吸了一口氣,撞死無意的向那邊張望。
一個頭發微卷戴着墨鏡的青年正一臉嫌棄地吐槽着什麽。而剛剛說話的那個看起來精致到頭發絲的少爺氣質的半長發青年正毫無形象地吊在卷發青年身上,明明只有兩個人,卻吵吵鬧鬧地擡起了一場雞飛狗跳的話劇。
“哎呀,小陣平,放輕松,不就是網絡不好,沒有電視,你準備好的浴衣放在了家裏了嗎?沒關系,浴衣的話研二醬可以借你一件哦~”半長發青年不知死活的在同伴的神經上瘋狂跳舞。
“哈,你在說什麽呀?hagi……”被叫做“小陣平”的人氣笑了,剛要說什麽,卻被同伴的手勒得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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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谷零默默的轉過視線,戴上了痛苦面具,所以這到底是什麽鬼運氣?
諸伏景光注意到自家幼馴染的詭異行徑,若有所思。
西宮祈也注意到了那裏,眼睛一亮。“萩原君!”
萩原研二擡起了頭,看到他們一行人,立即收回了架在卷毛青年脖子上的手,露出了一個恰到好處的微笑。“好久不見,西宮你們這是……?”
他的視線掃了一圈兒降谷零他們,問到。
“是同學團建啦。”西宮祈輕快的解釋到。
萩原研二了然,沖他們點了點頭。“你們好,我叫萩原研二,是西宮的高中同學,這位是松田陣平……”他指了指身邊的卷毛酷哥,沖他們wink了一下。
松田陣平只是沖他們微微颔首,算是打了個招呼。
因為大部分部員都選擇回家過節,所以來北海道團建的人沒有預期的那麽多。
萩原研二從善如流地拉着松田陣平跟上了他們的隊伍。
降谷零眼睜睜的看着自家長袖善舞的未來同期,在從山腳到旅館的路上和自己的同學打成一片,神情複雜。
也許是看到了許久未見的人,降谷零不由得的多看幾眼,松田陣平不善的目光透過墨鏡向他紮去,也許是因為還沒有從忘帶浴衣的懊惱中走出來,松田陣平毫不留情地向他噴射毒液。“喂,那邊那個金毛你在看什麽?”
降谷零好不容易翻出來的一點懷念如同潮水般褪去,他看這個卷毛順眼沒兩秒就又被此人勾起了火氣,他頭上青筋跳起,唇反相譏。“那又關你什麽事啊?卷毛混蛋。”
“哈?你……”沒等松田陣平開口,一邊靜觀其變的萩原研二眼疾手快的捂住了他的嘴。
“哈哈哈,小陣平不是這個意思……”他一邊打着哈哈,一邊向正安撫降谷零的諸伏景光眨了眨眼睛。
諸伏景光一愣,兩人對視均從對方的眼睛裏看到了一絲無奈。
“對了,兩位叫什麽名字?”萩原研二微笑着轉移了話題。
“我叫諸伏景光。”
“降谷零。”
兩人剛剛介紹完自己,他們就走到了旅館門前。
旅館是一幢很老舊的日式庭院,庭院裏的路被打掃得很幹淨,青澀的石階很滑,也被細心的主人家鋪上了防滑的腳墊。
庭院的圍牆上的灰瓦早就被厚厚的雪覆蓋了,仔細看的話還能看見幾處小鳥淩亂的腳印,牆角的位置沒有完全被遮住,依稀可以看見灰綠色的地衣植物,分外可愛。
庭院的裝潢十分考究,雕花的門廊和窗戶的漆早就沉澱出了赭石色。屋檐下的朱紅燈籠随着微風晃動,石階上有幾盆長勢甚好的多肉植物舒展着葉片細小的絨毛清晰可見。
這種植物不适合在氣候寒冷的地方生活,也不知道主人家用了什麽樣的辦法,多肉植物泛着濃郁的綠色和嫩粉色。
而門前的軟墊上躺着一只圓滾滾的生物,看樣子是只三花貓。不……也許說是只豬更合适,這只生物百無聊賴地撥弄着多肉葉子,渾身散發着暖洋洋的氣息。
察覺到有客人進來,房子的門被推開了。一位穿着豆沙紅色和服的老婦人,站在門前迎接他們。
女人的銀色頭發一絲不茍的束在腦後,挽成了一個雅致的發髻,她化着淡妝,向他們微笑。
女人叫清谷惠子,是這家溫泉旅館的老板,她把他們迎到了前廳,降谷零發現已經有兩位客人在前廳等待了。
其中一位青年戴着一頂帽子,鼻梁上挂着一副眼鏡,不知道為什麽降谷零總覺得他有點眼熟。
而在他身邊是一個看起來只有高中生模樣的少年。少年穿着一件姜黃色的外套,一頭茶色的頭發稍微有點長了,柔順的垂下來,微微蓋住眼睛。
少年順着他們一行人的方向,看到了在門前無聊的摧殘多肉植物的三花貓,生氣地走了過去,抓起了三花貓的脖子。
“等等,貓咪老師你在做什麽!”
被稱作貓咪老師的三花貓,露出了一個很人性化的滿不在乎的表情,直到被少年抱在懷裏才老實起來。
正當清谷惠子為幾人辦理入住時,西宮祈有點不确定的聲音響起了。“請問,您是那位名取周一先生嗎?”
被提問的男人大方的向西宮祈揮了揮手手,很紳士的說。“沒想到這裏還有人認識我呀,初次見面,我是名取周一,是個沒什麽名氣的演員。”
降谷零看着男人背後綻放了玫瑰花,揚了揚眉毛,難怪他會覺得這個人有點眼熟,這個叫名取周一的男人演了好幾部爆火的片子,就連他這樣幾乎不關注娛樂的人都有所耳聞。
同行的女生看起來很激動,他收回了視線,卻瞥見了一顆奇怪的植物。
他從沒完全關上的門看去,去庭院裏有一棵高大的喬木,他對植物沒有什麽了解,并沒有認出來那是什麽品種。
而奇怪的是他在某一瞬間看到那只植物生出了嫩芽。而下一秒,他眨了眨眼睛,那依然是幾枝被雪覆蓋的光禿禿的枝桠。
難道是我看錯了嗎?他想。
“這是我的祖父留給我的旅館……”清谷惠子開始介紹這家旅館。“後來呀,這裏出現了在冬天也依然能夠盛開的花,人們都說這是有山神在保佑來到這裏的旅人,漸漸的也就傳開了,所以我也把這家旅館的名字改成了妖怪之都……”
“在冬天也能盛開的花,能讓我看看嗎?”名取周一好像對這件事情很感興趣,問道。
“啊,就是那顆栀子樹。”清谷惠子指了指院外,正是降谷零剛剛看到的那顆。
“在冬天也能盛開呀,好神奇!”西宮祈驚訝的感嘆。
“是啊,說起來我和我家老頭子就是因為這棵樹才認識的呀,對于我來說那株栀子花的确是我的守護神呢。”清谷惠子笑呵呵的說道。
降谷零望向清谷惠子身後的牆壁。上面挂了許多照片,大多是清谷惠子和一個陌生男人。
他仔細端詳着其中一張照片,照片裏的清谷惠子抱着一株正在盛開的栀子花,而她身後也的确是一片潔白的雪地。
降谷零一愣,他并不認為像栀子花這樣的植物可以在冬天盛開着,怎麽看都像是旅館為了吸引游客而編出來的噱頭。
“只是後來,我家老頭子不在了,這顆栀子花也就再也沒開過花了,只留下了花苞……”
清谷惠子的表情變得有點懷念,她從櫃臺中抽出了一個木質的錦盒,裏面堆滿了白色的花苞,她把花苞分給了他們。
“這是這裏的特色哦,如果您手裏的花苞開了,是會得到花神的祝福的……”
降谷零一頭黑線,所以果然是噱頭吧,被摘下來的花苞不管怎麽說都不會再開放了才對,不過就算心裏這樣想,他依然把這顆花苞收了起來。
一行人一起走回了房間,在樓梯上,萩原研二有點好奇的問名取周一。“名取先生好像對那個妖怪傳說很感興趣?”
名取周一聞言,不着痕跡地推了推眼睛,降谷零觀察到他的鏡片閃過了一絲詭異的銀光。
名取周一笑道。“是呢,我本來對這件事情就很感興趣,也算是為我的劇本找點靈感,不過,其實主要是來陪夏目一起玩的哦。”
被叫做夏目的少年不由的收緊了手,懷中的貓咪不滿的掙紮起來。
“這樣啊。”萩原研二笑眯眯地轉移了話題,他看向夏目貴志。
“好可愛的貓啊,我可以摸嗎?夏目君?”
夏目貴志表示可以,萩原研二的手還沒落下來,名為貓咪老師的三花貓就揮起了自己的四肢,毫不留情地打掉了萩原研二的手。
“貓咪老師!”夏目貴志不滿的制止道。
……
幾人在走廊的拐角散開,降谷零和諸伏景光共用一間房,在他們隔壁的正是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而對面的則是那個叫名取周一的演員和那個叫夏目貴志的少年。
諸伏景光把行李整理出來,降谷零從口袋中拿出了那枚栀子花的花苞,思索了一會兒,還是把它放在了桌子上。
房間是榻榻米樣式的,等兩個人收拾完,準備出門去附近的小山上轉轉時。正好和剛推開門的萩原研二兩人遇見。
“嗨,降谷君,諸伏君。”萩原研二十分熟稔地和兩人打招呼。“你們要出去走走嗎?一起呀。”
兩人自然并無不可。
四人一起離開了旅館,向不遠處的小山走去。
這座山并不算陡,也有為了游客和登山愛好者準備的小路,于是他們沿着山腳的小路不緊不慢地向半山腰走去。
幾人中的萩原研二早就把社交技能點滿了,再加上降谷零早就認識了松田陣平兩人,幾人很快就熟悉起來。
“你們為什麽會來這裏旅游?松田看起來對這裏并不感興趣。”到了半山腰,降谷零,問出了他最想問的問題。
曾經他和hiro沒有來過這裏,自然沒有和松田陣平兩人見過面,可是這一次他們為什麽會在這裏提前相遇呢?
“哈,金毛混蛋,什麽叫做我不感興趣?”松田陣平一頭黑線。
“因為小陣平手氣超好的抽中了雙人溫泉旅行的票哦。”萩原研二解釋到。
降谷零點了點頭,若有所思。
“所以hagi這家夥才要把我拉到這裏來呀,什麽山神啊,妖怪啊,怎麽看都像是無稽之談吧。”松田陣平揚了揚眉毛。
“小陣平,在山上對山神不敬是會被詛咒的哦。”萩原研二在旁邊悠悠的說。
“不過這樣也挺好的,不是嗎?如果真的有神明保佑的話,也是一件幸運的事呢。”諸伏景光突然加入了話題。
“哈?原來諸伏你也信這些呀。”松田陣平一臉無語。
話題又被轉移了,幾人又聊了幾個不痛不癢的事情。談話間,他們終于爬上了這座山的山頂。
降谷零走在最後,剛想翻身跳上山頂,諸伏景光就向他伸出手,降谷零愣了一下,把自己的手搭在諸伏景光的手上,借力爬了上來。
剛剛踏上山頂,降谷零就愣住了,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已經走到了圍欄邊,諸伏景光也拿出相機。
而更遠處,是波瀾的青黛和銀白,是缭繞的水霧和雲海。
降谷零突然覺得被雪反射的陽光有點刺眼,他想到爬山時諸伏景光的話,他嘴唇輕動,剛剛發出的聲音,就被風撕扯着,散在了空中。
沒有人聽見,沒有人回頭,亦沒有人知道。恰如曾經的他坐在墓碑前,無聲的祈求的奇跡降臨。
“如果真的有神明保佑的話,你們幾個家夥,一定要長命百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