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圖慎思整個人都燃燒了起來,她不由自主地瑟縮,好像南初是一陣風,而火見風就着,會越燒越烈。
但她又順從地接受了南初的思維,認為的确該像她說的那樣,要想證明自己今天不是別有用心,那就不能躲。
她只縮,不躲。
在南初靠近時,攢成緊實的一團。在南初微微拉開距離後,又呼着氣松散下來。
南初覺得她真是有趣極了,就像是綁定在自己身邊的一團毛絨玩具。南初根本忍不住自己逗人的心思,在這一場多人的聚會裏,她總是會小聲地同圖慎思說兩句話。
圖慎思恍惑地應着,她會努力跟上南初的話題,但往往力不從心,畢竟她所有的注意力,似乎都用來完成她的緊縮和松散了。
她幾乎成為了南初的附屬品,她坐在南初身邊,就像是膽怯的兔子處在狐貍的陰影裏。
所有的人都可以感受到這種氛圍,美矢的同事們起初還會和圖慎思聊兩句,很快,他們便把圖慎思和南初歸結到了一起,不敢同南初說的話,也就不敢同圖慎思說了。
Linda是個例外,她一直笑意盈盈地觀看着臺上的表演,也笑意盈盈地将目光落在圖慎思和南初身上。
當大家突然起了敬酒的風,Linda端着自己的酒杯,遙遙地對着南初,笑着道:“哎呀,我只顧着玩,和南總離的太遠了……”
她一擡下巴,遞給圖慎思一個眼色:“Bunny,你幫我給南總敬一杯。”
“啊……”圖慎思亂糟糟的,她下意識地就去拿桌上的杯子,聽話的不得了。
“诶,怎麽能這樣呢。”Linda阻止了她的動作,“南總喝的是酒,你用橙汁敬啊?”
南初擡眼看向Linda,Linda笑得一派爛漫,還要同南初說:“南總你見諒啊,我們Bunny年紀小,不懂這些。”
南初面色冷淡,沒回她的話。她轉頭看向圖慎思。
圖慎思正亂糟糟地找酒,有人遞了一罐啤酒過來,圖慎思将那罐子翻來覆去地看,直到找着了标識着的酒精度,這才微微地點了一下頭,安定下來。
她握着那罐酒,側身向南初,脊背努力挺得筆直,目光卻只從南初臉上輕輕地擦過。
“南總……”她道,深吸一口氣,似乎要開始說祝酒詞。
南初截斷了她的話,輕聲問道:“你能喝嗎?”
圖慎思耳尖的緋色加深,臉蛋也紅得透過了底妝,像打了微醺的腮紅。
“這個酒精度不高……”她小聲回她,“能喝。”
南初:“那喜歡喝嗎?”
圖慎思怔住了。
一罐普通的啤酒,會有人喜歡喝嗎?
那個高考結束後的夏天,圖潇潇總想拉着圖慎思和南初喝酒,她說圖慎思太乖了什麽都沒有體驗過,她說南初欲念太淺薄了什麽都做在分寸內。
她說把這兩個人湊一塊兒灌醉了才有意思,灌醉了才能看看心裏到底在想什麽,能做出什麽,發什麽樣的瘋。
她拽着圖慎思的胳膊,把一罐啤酒非得往她嘴裏喂,圖慎思說難喝,圖潇潇道:“酒哪裏是用來好喝的,酒是用來醉的。”
圖慎思的手不自覺地用力,她将啤酒罐捏下去一塊凹陷。
酒從打開的口裏冒出來,白色的泡沫,很快順着罐身,滑到了圖慎思的指尖。
圖慎思盯着自己的指尖,身體微微發顫。
南初擡手,拽走了她手裏的啤酒罐:“不喜歡就不喝。我們享家沒這種規矩。”
圖慎思蜷了蜷手指,埋下了腦袋,她整個人又都縮了起來,小小的毛茸茸的一團,在南初身側的陰影裏。
南初将那罐啤酒推得很遠,她擡手招呼服務員過來,加了些果汁牛奶涼茶的飲料,對桌上的衆人道:“今天沒有喝酒的必要,所以自己的胃自己負責,多吃多玩好好放松,別想其他的事。”
最後這句話明顯是對對面的Linda說的,但Linda倒也是不覺得尴尬,她笑着附和南初的話,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對,聽南總的。”
小小的風波就這樣過去,對于其他人來說,或許都不足以稱得上是風波,但風波的餘威卻一直殘留在圖慎思身上,讓她總是埋着腦袋,縮着身子。
飯吃到一半,不知道從餐廳哪裏飄過來一陣烤栗子的香味,幾乎桌上所有人都吸了吸鼻子。
秋天的烤栗子,又暖又甜,有獨屬于這個季節的色調和風味,勾的人嘴饞。
“好香啊,”有人感嘆道,“好想吃。”
迎來了桌上的一衆附和。潘潘大手一揮,拍了拍自己身邊的屬下:“香就去買!今天我掏錢,你們怕什麽。”
大家歡呼起來,立馬有兩個人站起了身,離開了座位。他們去問了服務員,服務員表示這不是店裏的,兩人打聽了方向,穿好外套就出門去了。
等了好一會兒,兩個人才回來。
每個人懷裏都抱了一堆,喜不自勝的表情,像是豐收的老農民。
年輕人們湧了上去,開始搶栗子。潘潘笑得咯咯響,對南初道:“請吃山珍海味都不行,就香一些街邊攤。”
南初微笑,由衷地道:“确實挺香的。”
一袋栗子被遞到了南初面前,南初接過來,看一看,嗅一嗅,便将袋子放到了圖慎思面前。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圖慎思是喜歡吃甜的。尤其喜歡一些水果的、自然食物的甜味。
她還體貼地拿過來一個幹淨的小盤子,放到了圖慎思的面前,接她剝的板栗殼。
空氣裏充斥了板栗香,大家的笑聲,說話聲,和背景裏溫柔的音樂聲混雜在一起,真有了烤栗子一般的溫度,熱烘烘暖融融的。
南初尤其喜歡她身邊緊挨着的這一團溫暖,圖慎思真這麽乖乖地坐在她身邊了,南初其實對她沒有更多的要求。
就像現在這樣,安靜地待着,參加熱鬧的聚會,偶爾說一兩句話,就會帶給南初時光回溯一般的愉筷感受。
桌上說起了公司裏的一些八卦,南初靠着沙發,聽得還挺有滋有味。
不知什麽時候,笑着一低頭,便看到了桌上放着的一盤已經剝好了的熟棕色的板栗子。
圓圓的板栗子,整整齊齊的,胖乎乎的,緊挨在山青色的幹淨瓷盤裏。
正是南初拿給圖慎思的那個盤子,正是南初遞給圖慎思的那袋烤栗子。
身邊那個像兔子一樣毛茸茸的圖慎思,這會兒正埋着頭剝得起勁。她可算是剝出經驗來了,徒手一捏,栗子殼便從開縫處裂成兩半。
圖慎思将整個殼完整地卸下來,又将上面沾着的一點皮仔細地清理幹淨,直到栗子肉變得入口即食了,這才小心翼翼地放進盤子裏,給它安頓好位置,防止它滾落下去。
剝完了這一個,立馬便擡手進袋子裏去摸下一個,然後再開始之前的流程。
南初悄悄地看着她,圖慎思耳邊的發絲垂落下來,露出的一點臉蛋和下巴紅撲撲的,嬌俏的鼻間反出一點白亮的光,睫毛忽閃,她剝出了節奏,剝得自得其樂。
南初情不自禁地笑起來,她感覺自己的唇角上揚了,眼睛也彎了。栗子的香味包裹着她,讓她想像在山林一樣,湊近去烤烤火。
她也躬下了身子,埋着頭,在可以同圖慎思平視的位置,偏頭望過去,小聲地同她說話:“怎麽光剝不吃啊?”
圖慎思就像一只被驚醒的,正怡然自得唱着歌的鳥,鳥會撲棱着翅膀,而她忽閃着她蝶翼一般的眼睫毛。
目光裏落着星子,閃閃地刺一下南初的心尖,又躲進了夜的濃雲裏去。
“我……”她只說出了一個字,後面的話愣是沒能發出聲。
南初擡手拄着下巴,笑得像滿溢的水,繼續同她逗趣:“就愛剝不愛吃?應該把你賣給街邊烤栗子的老板去。”
圖慎思的臉又紅透了,她的指尖搓磨在一起,嫩粉的手指已經因為剝栗子而染成了深棕色。她盯着自己的手指,驀地,像電腦突然開機了一般,擡首對南初道:“我擦了手指的。”
“嗯?”南初不明白她這話是什麽意思。
“用濕巾擦了手,”圖慎思給她指桌上的證據,“然後才開始剝的。”
南初笑得不能自抑,她心想,我又不是監察局來檢查你的食品衛生的。
但下一秒,她的笑容就消失了,變成了一個無法掩蓋的呆愣表情。
因為圖慎思把那盤剝好的栗子又往她跟前推了推,并且心切切地催促她:“南總,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