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耿耿于懷
第八十五章 耿耿于懷
喝到最後，崔暧看着周圍的景象是模糊不清的，只不過他能看清的是，一盤的程溪像是個多年未見到酒的酒鬼一樣，一杯又是一杯地喝着，沒有停歇，就像是在報複一般。
崔暧看着這一幕竟然笑出了聲，大哥那時候還寒着一張臉說他不要，現在這是自己喝的旁若無人啊。
“我說大哥，雖然我懂你的心境，可是吧，你也不能把自己往死裏整啊。”崔暧踉踉跄跄地站起身來，想要一把奪走程溪手裏的酒盞和酒壺。
誰料程溪反應極快，直直将酒盞中的酒潑向他，正中整張臉，崔暧能夠清晰感受到酒順着她的臉緩緩低落下來，一定是狼狽不堪的模樣了，崔暧咬着牙，擡手抹了抹自己的臉。
“就算我說的再不好聽，大哥你也不能潑了我酒來吧，實在是有些……”崔暧有些氣急，跌坐在椅子上，很不悅地撇了撇嘴。
“唠叨。”程溪又是倒了一杯酒，完好地放在面前，現在他的腦子似乎還是清醒着的，他能看清崔暧那張滿是憤恨的臉，程溪的嘴角微微上揚，這臭小子我看你還悶聲壞，想着欺負我妹妹。
“好好好，大哥，我不唠叨了，咱們喝酒！”崔暧擠了擠眼，揚手高聲喚道：“店小二，再給我上壺你們店的招牌好酒！”他還就不信了，今晚到底是誰倒下。
店小二端着一壺酒小心翼翼地走了過來，崔暧一把奪過酒就往酒盞裏倒酒，仍然立在一旁的店小二，心情實在算不得有多好，因為他知曉這兩位客人的身份絕對是非富即貴，只是兩人已經喝到酒樓裏除了他們倆一個客人都沒有了，可他們似乎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店小二唉聲嘆息，他什麽時候才能收了門回家去，不禁撇了撇嘴，既然是如此富貴之人，為何不去古洛的招牌酒樓品齋呢，來我們這個小地方，唉，這心真是難懂啊。
程溪在店小二的思慮時正在暗自觀察他的表情，看他的眼神裏寫滿了不耐，愈發覺得他是心裏對他們不滿，揚頭看向周圍，除卻一片黑洞洞的再沒有其他了，所以現在這小酒樓裏确實是只有他們兩個人了，還在這裏喝的熱火朝天。
看着店小二臉上的憤懑表情，程溪猛然站起身子向外走去。
“哎，大哥！我這剛剛叫上了酒，你怎麽又走了！”崔暧剛将酒盞裏的酒一飲而盡就見到程溪踉跄着身子一個勁地往外走，心裏寫滿了驚異。趕忙扔了酒盞向外跑去。
程溪沒有顧及崔暧在背後的喊叫，反倒是自顧自向前走着，不覺間又是走到了将軍府那一片廢墟中，一個小孩猛然撞進了他的懷裏，只聽一個蒼老的老夫人喊道：“為寧，你慢些！”
小男孩擡起頭，像是遇到了什麽非常不好的事情一樣，他的雙眸通紅着，牙緊緊地咬着，好像在忍受着什麽痛苦一般，渾身都寫滿了拒絕。只是雙手緊緊攥成了拳頭，斜眼看着程溪，像是看着什麽深仇大恨的人一樣，程溪心頭一震，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惹了這個人。
楚為寧收了目光，愣愣站在原地，只是緊握的雙手并沒有松開。
程溪轉頭看向身後的老夫人，只那一瞬程溪從她身上莫名感受到了一種久違的熟悉感，拿一雙眸子和蕭蕭很像，程溪這一刻竟然看得失神了。
蕭老夫人杵着拐杖走了過來，看着程溪對着他一陣失神，皺着眉問道：“怎麽？你識得老身？”聲音不怒自威，那一瞬猛地叫程溪垂下眸子，不敢再于她對視。
“為寧，過來！祖母和你說了多少次，不要慌慌張張的。”老夫人的直接上前拉住楚為寧，将他緊緊地攬進懷裏：“祖母知道你心裏難受，可是……祖母也……也好不到哪去，祖母現在真的是孑然一人。”說着說着，老夫人的眼眶通紅，花白頭發的映照下竟然顯得格外蒼涼。
楚為寧哭地隐忍，他好不容易得來的家人在這幾時又是一無所有了，好像真的看不見以後的路，他的心裏充滿了絕望。
“外祖母，為什麽，為什麽啊？明明半個月前父親、母親和姐姐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沒了呢？”楚為寧反問着，那語氣像是不敢相信。
小小的聲音卻一字不漏地入了程溪的耳朵裏，眼前是将軍府的一片廢墟，在此情此下說出的話，程溪不禁聯想到這對老夫人和孫子口中的是不是就是在說将軍府。
本該追上來的崔暧卻踉踉跄跄的，被人從半路一棒子敲昏了，來人手腳麻利地用麻袋套住了他的頭，像是一陣風似的将他扛走了。
因為程溪根本沒有将崔暧放在心裏，所以他根本沒有注意到他半路被人劫走了。
程溪眼神熾熱，拉住老夫人，急急問道：“您是不是，是不是将軍府的親戚？”程溪的一雙眸子裏寫滿了期望。
老夫人松開楚為寧擡手替他抹了抹眼淚，緩緩擡起頭看向程溪，這次是愈加仔細的上下打量，好像要将程溪從頭到尾看個透。
蕭老夫人伸手拉住楚為寧，淡淡道：“我是将軍府裏楚夫人的母親，楚蕭是我的親外孫女。”聲音不卑不亢，擲地有聲。
程溪猛然上前擁住蕭老夫人，他真是沒有想到，原來……還有人像他一樣，還在懷戀着将軍府，還在惦念着将軍府。
前些日子，将軍府的事還成為了人們的飯後談資，只是這些日子過去了，古洛的百姓們再不見他們談論這些，他們似乎回歸了生活中的油鹽醬醋……不論将軍府的是好是壞，都沒有人再談起，好像一切都像是一個避而不談的禁忌被人們埋葬、轉而被人們忽視。
蕭老夫人直覺有些奇怪，想要用力扯開程溪這個莫名其妙撲上來的小子，聲音裏帶着幾分的怒火：“你這是做什麽？”
“老夫人。”程溪輕輕松開了蕭老夫人，深垂着眼眸道：“蕭蕭是我未過門的妻子。”蒼涼的聲音在夜晚的寒風中顯得愈發悲凄，他們同時可憐人，失去了這一生中最重要的人，只是叫人難受的是，在這樣的寒夜裏他們的骨子裏湧動的寒意愈發地明顯了。
不知是不是今夜的酒飲地有些多了，他總是有一種愁緒纏繞在心頭難以揮散而去。
“你……你竟是……”蕭老夫人伸手緊緊拽住程溪的袖子，激動萬分道：“原來是這樣。”這樣說着，蕭老夫人的眼眸又是通紅着，她用力地眨着眼睛，想把眼淚憋回去。
程溪緊緊握着蕭老夫人的手，一雙黑眸緊鎖着老夫人，他知道這便是二人心照不宣了，不覺間自己的眼眶竟微微泛紅。
“原來你就是溪哥兒……”
蕭老夫人有些語無倫次，直直痛惜地呼着：“我的蕭蕭！我的……。蕭蕭命苦啊，這麽長情周到的人，她怎麽就……沒有這個福氣呢！”蕭老夫人知曉剛剛撞見程溪，那可是緣分，證明這孩子與她有緣分。
程溪聽到此也是難受地偏過了頭，心裏全是心酸，只是這時候他感到有人在輕輕拉扯他的衣裳，他低頭一看，發現剛剛與他相撞的小男孩正擡着澄澈的眸子緊緊拽着他的衣裳。
程溪開口道：“你是？”
蕭老夫人擡手抹了抹眼淚，拉着楚為寧道：“這是蕭蕭的弟弟，楚為寧，來，為寧，這是你姐夫……”
楚為寧猛地松開程溪的衣裳，像是瘋魔了一般大力捶打着程溪，嘴上還喊着：“我不認你，我不認你，你才不是我的姐夫，你連我姐姐都救不了，你不是我姐夫……”說着，眼睛猩紅，小孩子捶打人到底是沒什麽力氣的，程溪就這樣堪堪受下了。
一旁的蕭老夫人還想做着阻攔，只見程溪朝着她輕輕搖了搖頭，為寧要打就打吧，小孩子的打，對他而言實在算不得什麽。只是他說的都對，的确是他無能，不然怎麽連蕭蕭都救不了呢。
這樣想着程溪竟然發出了一聲諷刺的輕笑，只是……程溪擡眼看向楚為寧，他的模樣與蕭蕭是一點都不一樣的，他記得，蕭蕭應該是沒有弟弟的，只是這時候怎麽冒出了一個弟弟？程溪心裏一陣狐疑。
楚為寧捶打累了，就一屁股癱坐在地上，他是真的好想好想姐姐啊，他還清清楚楚記得姐姐說會來看他，他在姐姐大婚的那天還在想象着姐姐着新娘服的樣子，只是……當噩耗傳來的時候，他整個人都驚呆了。
楚為寧的哭聲愈發大了，小孩像是突然放開了一樣，哭地愈發起勁。蕭老夫人看的也是背過身子偷偷抹着眼淚。
誰不是在這一片荒蕪、落寞中尋找着自己一顆破碎的心，只不過實在是放不下，也寧願耿耿于懷。
楚蕭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裹的緊緊的，撐着一把傘向屋外走去，那透亮的雪讓她的雙眸煥發了新的光彩，好像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樣的純白無暇。
知味齋是個不大的院子，前前後後倒也僅有小六間供人起居的屋子，然後便是一個小而別致的書房，再有一個廚房，與将軍府相比實在算不得什麽，楚蕭撐着傘很快便對知味齋的位置多了幾分了解。
只是……知味齋過分的安靜，使得她心頭總是放不下一塊石頭，院子裏的丫鬟婆子也不多，少的可憐，更奇怪的是，他們幾乎不出門，而每每清晨都有人将食物送進院內。楚蕭以為這知味齋是活在在某種監視下。
楚蕭經過一間屋子，那藥草香直直撲向她的鼻尖，楚蕭深吸一口，整個身子都放松了下來，她記得，他的身上也有着一股淡淡的藥草香，每每迷了她的心智。楚蕭這樣想着，便走了進去，屋子的門洞開着，越往前走，屋子裏的人在做什麽就愈發地清晰明了了。
他也是簡單一身白衫，雙目用神地盯着手中的書冊，年輕時應當也是一個有棱有角的俊人吧，楚蕭輕輕叩了叩門，啓大夫轉過頭淡淡地看向她，輕聲道：“進來吧。”
“不知楚姑娘來找我所為何事啊？”啓願松開了書冊，伸手向前一探，示意楚蕭就坐，“我這只有清茶，楚姑娘就将就着喝吧，如果沒記錯的話，你們渝國人最喜歡的該是那一口濃茶。”啓願為楚蕭斟茶，那熱氣很快從茶沿邊蔓延。
楚蕭朝着他淡淡道：“也不完全吧，總有特殊情況，我倒是挺喜歡清茶的，有一種特別的味道。”
啓願含笑點了點頭：“還沒告訴我你來找我是為了什麽事。”
“不是刻意來尋的，只是循着這藥香的味道就不自覺來了。”楚蕭尴尬地笑了笑，端起茶盞喝了起來，真是唇齒留香，那一股淡淡的菊花香一直萦在她的口中久久難以消散去。
“你的風寒也是要注意保暖，切不可大意，不然顧二少爺可又要暴跳如雷了。”不知為何，啓願說罷還輕笑了幾分，打趣楚蕭倒是使他心裏少了幾分着急。
楚蕭撇了撇嘴，不給予回應，只是悶聲喝着茶水。
“對了，我想知道……寒症有根治的法子嗎？”楚蕭想着他既然是大夫，那多少對這方面是有些了解的，她的腦海裏總是浮現出顧澄那日寒症突發的樣子，實在是難受，想着可有挽救的方法不叫他那麽痛苦。
啓願聽到此，喝茶的手堪堪停住了，眼神有一刻的失焦，楚蕭這一問好像正是直擊他的內心。寒症？這是一個叫他多麽絕望的東西啊。
“寒症基本上是沒有辦法根治的……都是靠着珍貴的藥材續命，若是積勞過度那是連藥材也是挽救不了的。”
“那……”楚蕭的一顆心瞬間沉入了谷底，她沒有想到竟會是如此回答，顧澄難道一生都得如此艱辛嗎？
“不知這寒症到底是緣何患上的？”
“寒症源自一種寒毒，它的初期如果能夠好好醫治是完全可以痊愈的，只怕是拖延到了後期，就……”啓願想到這心裏的恨意毫無保留地顯現了出來，他的眼眸裏盛着火，一開始他真的是天真以為有權有勢的顧之南能照顧好妍妍的，能給她的妍妍一生幸福的，只是他完全沒有想到，顧之南在權力中迷失了自己的眼。
“拖延？”楚蕭的心被一下又一下紮着，顧澄師承醫仙，如果可以治好，那初期一定早就根治了，所以現在他也是靠着些珍貴藥材在續命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