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歸來之時
第六十六章 歸來之時
“二哥？”顧溫翎聽見動靜，輕聲問着一旁閉目養神的顧煥，他們不走，馬車外的人也不散去，不知道要這樣僵持到什麽時候。
“阿翎，安心睡吧，沒什麽事。”顧煥仍是沒有睜開眼睛，只是低垂着頭，在一片暖意中幾欲沉睡，聲音裏已是染滿了困頓。
顧溫翎擡眸看向昏昏欲睡的二哥，一時也是不知道他打着什麽主意，只得向後縮了縮脖頸，整個人團坐在馬車的小角落裏，微微閉上了雙眼，她一向明白，二哥有着自己的想法。
馬車裏不出聲也沒有動靜，外面的雪還在簌簌地下着，半路殺出來的攔路人只得冒着刺骨的風雪無言等待着。
不知不覺間，小半個時辰過去了，馬車外傳來一記顫抖着，瑟瑟地聲音：“二少爺，您看可能回府了？”
顧煥其實一直未睡，只是微閉着雙眼，在磨着對面的性子，他也沒有想到，他的父親竟然會半路阻攔，想要在這零國的權貴面前演一出子孝家順的好戲。
想要他們配合他去演戲，做夢！
聽馬車裏還是無人應答，來者頭子出于尊敬，還是輕聲喚了一聲：“二少爺，您醒着嗎？”
“您不說話，屬下就當您同意了。”然後手一揚，看守馬車的侍衛“呲”地一聲拔開手中的劍，眼神裏裝滿了兇狠，完全是在威脅車夫向侯府趕車。
車夫戰戰兢兢地點了點頭，抓起馬鞭快馬加鞭向侯府趕去。
馬車向前飛速前進，搖搖晃晃地驚醒了在睡夢中的顧溫翎，顧溫翎睜大了雙眼，尋聲問道：“二哥！怎麽回事，我們現在是去哪？”
顧煥猛然睜開雙眼，眼裏盡是沉默，道：“不出所料，應該是在回侯府的路上。”顧煥晃了晃脖頸，懶散着身子。
“我們不是說去見母親嗎？怎麽又回府裏了？”顧溫翎擡手撥開卷簾，一股冷風很快灌了進來，顧溫翎一驚，趕忙放下了卷簾。
這周遭的雪下的愈發地緊了，看這模樣，今日是無法出城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真正踏出侯府。
“這不是帶你回去收拾收拾行李包裹嗎？你看，我們剛剛出來什麽都沒有給你帶，啓程去渝國可不得準備着帶些什麽。”顧煥似笑非笑道，神情仍是慵懶不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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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溫翎聽着二哥這樣打趣，不禁噗嗤一聲笑了起來，不愧是他二哥，在這種時候還打趣。
“母親現在在知味齋住下了，我覺得比在侯府裏好些，待會兒我們探望過母親再走吧。這麽多天不見你，我想母親對你也是深想念。”顧煥又道。
顧溫翎點了點頭，“我們能不能帶母親走？今年的寒祁太冷了，我怕母親的身子骨扛不住這樣的凜冽。”
“走？你覺得他會願意嗎？知味齋周圍明裏暗裏不知道藏了多少人。都是日夜輪換把手着，你覺得母親能夠随我們走嗎？”顧煥想到那日去探望母親時發現的眼線，心裏對他的父親莫名其妙就有一種隔應感。
“父親到底想做什麽？母親的身子在寒祁根本待不下去的，我們應該早點送她出去，找一個适合的地方給她養病。”顧溫翎一想到母親的病，就憂心忡忡的。
“父親？你又哪裏會明白他是怎麽想的。”顧煥冷笑了一聲，只聽見馬車車轍壓過雪地的清脆聲，穩穩停在了侯府門前。
“少爺，到了。”車夫只得硬着頭皮低聲道，伸頭是死縮頭也是死，不如就先看着情況，随機應變吧。
話音剛落只見顧煥一個旋身卷簾而出，落地穩穩站定，拍了拍手中的細雪，擡眼輕看了一眼永安侯府的牌匾，冷笑了一聲對着車裏的顧溫翎道：“阿翎，你繼續睡一會兒，我去給你收拾行李，相信二哥，很快就回來。”
“好。”
顧煥擡腳向侯府走去，只見已有賓客早早到來，顧煥轉身挑了一條小道向顧之南的書房走去。
書房的門大開着，似乎是知曉顧煥是會去而複返的，顧煥擡眼向裏面看去，黑壓壓的，一眼覺得屋子裏面似乎沒有人，踏進去才看見顧之南支着頭，雙眼緊閉着，周遭都散發着一種疲倦。
顧煥剛一走近，顧之南便道：“知道回來了？”
顧煥嬉笑着，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坐在了身邊的按桌旁，手裏把玩着溫熱的茶盞，輕聲道：“父親既然倦了，就不用大費周章把我弄回來了，您說可對。”
顧之南起身端坐着，擡手給自己斟了一杯茶，道：“你現在倒是愈發地無法無天的，你眼裏可還把我這個父親看在眼裏？”
“那您現在可曾将我母親放在心上，她都病成這副模樣，您還不願意放她走嗎？”顧煥丢了茶盞，看向書房中高高懸挂的一張雪中賞梅圖，那是他的母親，花妍。
“去哪？往哪走，侯府就是她的家，寒祁就是她的故土！”顧之南一聽到有關花妍二字，心裏寫滿了抗拒，他根本不願意叫她離開他身邊。
顧煥嗤笑了一聲，站起身，走到那幅畫下，仰頭仔仔細細地看着，伸手描繪着母親的音容笑貌，看啊，那個時候的母親多麽欣喜，如今的她面如枯槁，慘白無力，怎麽比得上現在正值最好年華的女子呢？
想到此，顧煥道：“父親身邊莺莺燕燕衆多，少了母親一個，父親也不會覺得怎麽樣吧。”輕嘆了一聲，“母親的病怕是不能再拖下去了。”
顧之南也随着顧煥的目光看向那幅畫，端起茶盞喝了一口，放下茶盞溫吞吞道：“我找了大夫看過，大夫說并無什麽大礙，只是心事郁結于心，夜裏難眠，失意之症。”顧之南說的風輕雲淡，好像花妍的病症與他全無關系。
“是嗎？我看是哪個庸醫敢欺騙當今永安侯！”顧煥心裏憋着氣，母親的病早已到了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了，可是在顧之南的眼裏竟然只是小痛小癢！
“這事再說！今日我不想與你多加争吵。”顧之南緊鎖眉頭。
顧煥從畫上收回自己的目光，垂了眸：“你既然不讓我帶母親走那就罷了，可是阿翎，我是肯定要帶走的！我絕不會讓她留在侯府裏。”
“啪”地一聲，顧之南猛然拍起桌子，氣憤站起，道：“顧煥！在你眼裏，你當我這侯府是龍潭虎穴是嗎？整日裏嚷着要帶這個人走，那個人走！”
“那要看看您養的好女兒，您怎麽不問問她怎麽就不能對妹妹友善些？”顧煥又是一記冷笑，轉身向顧之南走去，直直看着顧之南的眼睛，又道：“父親，祝您事事如意，平安順遂。”
顧之南看着顧煥陰陽怪氣的樣子，一時竟被氣的無可奈何，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來責罵這個混賬小子。只得起身威嚴地說道：“你帶着溫翎，路上要小心。”
顧之南說完這句話就緩緩走出書房，移步去前廳招待賓客。一記聲音遙遙傳了過來：“只要是楚蕭，那就是不可能，阿煥，父親勸你死了這條心。”
顧煥仰頭又将目光看向牆上的畫，輕聲問道：“母親，你看他總是這麽霸道。”
侯府外的馬車上，雪簌簌地下着，雪蓋着一層又是一層，馬車裏的顧溫翎并沒有如顧煥所說，安安穩穩地窩在馬車上睡着，她睜着眼睛，卷起簾子看向侯府的高牆，也許她真的很快就要離開這兒了。
她生在這個侯府裏，高牆外的平民百姓是多麽的羨慕，可是只有身在其中才會明白其中的酸楚。
她曾經也希望自己可以生在一個平常百姓家，父母愛惜，兄弟姐妹和睦。
舞啓國南居裏，衆人都在翹首以盼着，不多時，舞知臻帶着舞知紛來到了南居，知紛見整個圓桌上圍滿了人，一時心裏緊張，緊緊拉着舞知臻的手，躲在哥哥背後，悄咪咪地探出一顆小腦袋，眼神向四周瞟着，在為寧面前停下，不自覺地勾起唇。
“我們紛紛來啦。”蕭老夫人杵着拐杖，慢吞吞地走到舞知紛面前。
舞知紛這才松開舞知臻的手，在蕭老夫人面前站定，道：“蕭奶奶。”
蕭老夫人親切的哎了一聲，伸出手揉了揉舞知紛的軟發，牽着她的小手向蕭漓九的方向走去，邊走邊柔聲安慰着：“紛紛啊，你別怕，這算是你的姑母和姑父。”說罷，還擡眼看向一旁的舞兮陽，雖然兮陽早已将她當做母親來看，可是，作為一國之君，她不得不花點兒心思去揣摩。
舞兮陽含着笑，朝着蕭老夫人點了點頭。
“紛紛。”蕭漓九拉過她的手，帶她到旁邊坐下，只見楚蕭嬉笑着，揚手就要揉她的頭發，舞知紛見狀，敏感地鎖開了，楚蕭的手伸在半空中，一時有一些尴尬。
紛紛躲在蕭漓九的身後，只探出一只眼睛看着楚蕭幹笑着收回自己的手。
蕭漓九看着自己平日裏自稱是孩子王的女兒在紛紛面前吃了癟，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楚蕭撇了撇嘴，說到底心裏還是有些失落的，這小姑娘這麽就這麽不待見她呢。
“紛紛……你喜歡吃什麽？姑母給你夾。”蕭漓九把她抱在自己腿上，問道。
舞知紛搖了搖頭，掙紮着想要從蕭漓九的膝蓋上跳下來，蕭漓九感受到她心裏的抗拒便撒了手，只見紛紛一溜煙跑向楚為寧身旁，擡起自己一雙澄澈的大眼睛，問道：“為寧，你今天是要走嗎？”
還沒等楚為寧回答，舞知紛垂了眸又道：“你能不能不走？我可以把我喜歡的玩意分享給你。”臉上掙紮的情态，像是經過深思熟慮才說出這句話來。
小姑娘憨态可掬、小心翼翼的樣子逗樂了在場的所有人。
楚為寧看着舞知紛臉上期待的表情，轉頭看向悶頭吃菜的楚蕭，眨了一下眼睛，溫吞吞道：“我不走，我留下來陪外祖母的。”
蕭老夫人看着這個執拗的小人兒，也是捂嘴偷笑，家裏的孩子一個個都嘴硬的很啊。真是天真爛漫的年紀啊。
舞知紛聽罷，旋即展顏笑道：“你能留下來就好。”然後又興奮地一路跑到舞兮陽的身邊，一把撲進他的懷裏，像朵嬌嫩的花兒嬌羞地将臉埋進父親的懷裏。
“噢？紛紛還害羞了？”楚蕭停了筷子，想起剛剛小姑娘對她愛搭不理的樣子，心裏扭着一股勁又是要打趣她。
蕭漓九揚手就敲着楚蕭的腦袋，責怪道：“你一個做姐姐的怎麽還和小妹妹一般見識，還置氣呢？”
楚蕭随意翻了一個白眼，轉臉就對着舞知紛做了一個鬼臉，舞知紛剛好露出小半張臉，看見楚蕭的鬼臉後，嘴一撅，複又将頭埋入懷裏。
“母親……我這明明是在和紛紛玩鬧好嗎？”楚蕭揚臉對着蕭漓九笑道。
“好了好了，就知道你。”
蕭老夫人輕輕用拐杖杵了杵地，朗聲道：“既然戰事緊，就不要耽擱了，走吧，早日啓程。”老夫人沒有不舍的神情，轉頭對楚為寧喊道：“孫兒，扶着外祖母回屋吧。”
“母親……”大抵是沒有想到真的要離開時，母親的情緒竟然是這樣的風輕雲淡。
蕭老夫人慢吞吞走着，聲音不疾不徐傳來：“我就不送你們了，記得常回來看看。”只見為寧扶着外祖母走着，走到半路突然像一支箭迅速跑了過來，撲進了蕭漓九的懷裏。
“母親……”
“哎……”蕭漓九伸手揉了揉他的軟發，不舍一下子湧上心頭。楚為寧擡起臉朝着楚如城用力點了點頭，而後撲向了楚蕭，眼淚竟然在眼眶裏打轉。
“為寧乖啊，姐姐很快就會來看你的。”
“姐姐，看不見你出嫁的樣子了。”楚為寧心裏一陣酸楚。
“姐姐叫人畫下來給你看可好。”楚蕭捏着他肉嘟嘟的小臉，淚中帶笑。
楚為寧點了點頭。
“男子漢哭哭啼啼算得了什麽？為寧，還不走？”
“這就來，外祖母！”楚為寧吸了吸鼻子，一步三回頭地向外祖母走去。
“母親……”蕭漓九看着蕭老夫人的身影慢慢消失，心裏有着不一樣的情感，她的母親倔強執拗地叫人心疼。
不願意流淚相送。
而後就是一衆人分別，楚蕭臨上馬車前強硬地将舞知紛抱在了懷裏，用額頭抵着她的小額頭，輕輕道：“紛紛，要多多體諒我們小為寧啊。”
舞知紛撇開臉，嘟着嘴，點了點頭。
一輛馬車就這樣轱辘轱辘着踏上了歸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