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溫柔
溫柔
酒店房門一開一關,靜音地毯吸收天地聲音。
偌大房間只剩唇舌糾纏的唾液黏纏聲。
此時不必多言。
黑裙子,牛仔褲,蕾絲內衣,體恤衫,從門口沿路扔到床邊,軌跡宛如誘捕雀鳥沿途撒下的面包屑。
步伐微亂,摟抱在一起時還得騰出一只手按下窗簾開關。
厚重窗簾緩緩合攏,陽光瞬間被封禁,只窗簾底下透進絨絨一圈光,房間陷入暗影之中,該是欲望出籠。
兩人一齊倒向大床,白紙般潔淨的床單很快淩亂不堪。
聶思凡是被壓在底下那個。
幽暗光線令人放松,也給人沖動。
宋萸手撐兩側,這角度使他眼窩格外凹深,臉龐說不出的深邃。
充滿興味的目光放肆打量她,最後停在視線正下方,雙眸仿佛點了暗火,随時要熱意燎原。
“你竟然問……我有沒有興趣。”
嗓音暗啞,忍着一股勁。
從他眼神中,聶思凡知道自己很美。
卻還嫌火燃得不夠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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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皙手臂攀上宋萸頸側,把他往下一攬。
“那,你最感興趣哪裏。”
熱氣吹進他耳朵,唇帶濕意,有成熟女人渾然天成的風騷。
身體相貼那一剎,過分柔軟的觸感讓宋萸瞳孔驟然放大。
她笑得渾身浪蕩,在他臉上印滿親吻。他卻單手攥住她手腕,擡手幹脆抹過下巴,擦去蹭到的口紅,黑眸沉如石鐵。
要讓她知道,她的笑是火上澆油。
從甜品店趕回酒店這一路,欲壑難填的兩人都留了不少汗。
當下更甚。
中央空調出風口的紅色絲帶輕舞飄揚,強勁風力吹幹身上的汗,還是趕不上兩人揮汗如雨的速度。
“是這兒嗎……”
搗鼓一通,宋萸紅着臉擡頭,額頭挂着細密汗珠。
聶思凡勾唇淺笑,牽着他的手為他引路。
找到那曲徑通幽處,宋萸單手将打濕的額發向上一捋,咬緊後槽牙,腹肌都在抽動。
瞬息之間,他嘴唇抿成一條堅毅平線,壓抑的喘息只從喉間溢出。脖頸處暈了一圈汗,忍得很辛苦。
沒有男孩不想在心愛的女人面前好好發揮第一次。
柔軟床墊不停升起,下陷,宛如海上小船。
聶思凡雙手狠掐進宋萸脊背,勒出紅痕。
他不得其法的力氣讓她有點疼。
但她不想喊停。
這樣的忍耐使她也露出情迷至深的脆弱。眼裏升起迷離水霧,眼角泛紅,叫人只想抱緊。
宋萸似有所感,低頭對上的就是這樣一雙眼。
四目相接,心跳全亂。
一股酥麻順脊骨而上,聶思凡不自覺夾了下腿。
宋萸眼睛直了。
幾乎用腹腔之力吼出一嗓子。
像是終于繳槍的士兵,他倒在她臉側,重重地平息。
時間不算久,不過十幾分鐘,承載的意味卻很深重。
聶思凡側目輕笑,撫摸宋萸濕黏的背。
“我感覺很好。”
一滴汗水順着他蜿蜒的溝壑落到她身上,兩人都成了滑膩膩的魚。
她想象過他很多次。
一個淡泊到極致的人,也會雙眼發紅,脖筋鼓起,被欲望驅使到不能自已嗎?
——現在她親眼見到了。
是她的功勞。
屋外的天空白雲舒展,晚霞紅着臉爬上窗畔,也想從窗簾縫隙中偷望屋內旖旎。
正是下班高峰,東三環高架橋堵成長龍,喧嚣吵鬧的世界一窗之隔。
他們卻無暇在意。
愛情的世界其實一直很安靜,唯他和她填滿彼此。
*
第二天的離京航班定在晚上。
聶思凡醒來時已是正午。
窗簾半開,光從浴缸那面落地窗投進來,房間裏半明半暗。
窗邊立着她最熟悉的他。
背影修長挺拔。
她揚起嘴角,雙手相疊,枕着手背靜靜看他。
一夜過去,許多情愫如火山蘇醒,岩漿翻湧。
性與愛真的很難分離,靈與肉的結合迸發的是近乎沒頂的震撼感。盡管疼,她仍想抱着他至死纏滿。
“醒了?”
宋萸偏頭看着她。
不知是因為他迎光而站,還是沒休息好,聶思凡覺得他臉色有些蒼白。
她坐起來,手撐身後,歪頭盯着他。
“你再多睡會呗,昨天累着了。”
宋萸扯出一個笑,摸了摸臉。
“我怎麽覺得你比我更累。”
聶思凡哼笑一聲,意思是你也知道啊。
又如骨頭散架般仰頭栽進枕頭。
“老師傅教徒弟确實不容易……”
昨晚宋萸覺得自己下午那次出師未捷,找出藝術電影臨陣磨槍學了一會。
她被迫充當學習對象,兼實踐導師。
“別睡了,起來。”
被子一掀,女人全身細白如珍珠,光不出溜地扭擺身體。
宋萸驚得連聲咳嗽,借這間隙吞咽一口,抱她起來穿衣服。
“幹嘛啊,晚上才飛呢……”
也不管聶思凡一陣嘟囔,他邊給她系內衣後排的搭扣,邊不經意說,“知道今天什麽日子嗎。”
“嗯,你破.處第二天?”
“……”
松開搭扣,大手摸到她腰兩側使勁撓癢癢,聶思凡只得求饒。
直到拖着她來到店門口,宋萸才揭曉答案。
臺階向下,一直延伸到下沉店鋪。
店門外的牆上繪有噴漆塗鴉,圖案繁複花哨,難以想象紋在身上該有多疼。
宋萸走下一級臺階,回頭,聶思凡還在猶豫,沒有邁腳。
陽光刺眼,他仰起臉,微眯的瞳孔在光下是琥珀色。
“今天是我們認識的一百天。”
輕聲說完,牽起她的手。
“換個別的方式紀念吧。”
聶思凡抽出手,鎮定神色道,“紋身很疼的。”
宋萸彎了彎嘴角:“我紋,你看着就行。”
他轉身要下樓梯。
“可是……洗紋身也很疼啊!”
聶思凡扳住他肩膀,連下幾步臺階,擡頭看着他。
“你以後換女朋友了怎麽辦?”
無風的夏日顯得周圍十分寂靜,一句話落地,仿佛投石入湖。
漣漪靜靜漾開。
宋萸手垂在身側,腦袋也低下來。
他看着她,臉色溫柔平靜。
“不會再有別人了。”
烈日當空,直射眼睛,聶思凡有短暫的眩暈。
宋萸側身繞過她進了刺青店。
她掀開一面珠簾跟進去。
宋萸想紋的圖案很簡單。
一朵雲。
藍色的雲,紋在胸口,蓋住那枚硬幣大小的胎記。
溝通過後,宋萸躺上黑色折疊床,胸膛袒露,紋身師開始消毒。
沒過一會,頗似電鑽鑽頭的紋身機刺穿胸口皮膚,馬達噠噠作響。
針刺穿透肌膚表皮的感覺猶如貓爪劃過,絲絲縷縷的尖厲痛感傳導到身體。
一聲悶哼被宋萸壓下喉頭,手攥緊床沿皮革,指頭因為充血脹得通紅。
如果把刺青的疼痛程度分級,胸口的痛感大概是四顆星,僅次于耳後脖頸處。
聶思凡無奈嘆口氣,指着一個有相同設備的小房間問店老板:“我怕疼,能多上點麻藥嗎?”
一小時後。
兩人緊挨着坐在休息區沙發,胸口都包着厚厚一層保鮮膜,冰袋輕輕摩挲傷口,宛如兩個退伍傷兵。
宋萸若有所思地看着聶思凡。
她沒好氣地瞪回去。
“一百天前知道要受這種罪,我絕對不會招惹你。”
宋萸眉眼舒展,目光向下探去。
“你紋的什麽。”
聶思凡不說話,而是攏了攏衣衫領口,看向對面的展示牆。
牆上貼着顧客紋過的各式刺青,圖騰精美,紋龍繡虎。而在照片最上方,有一行黑色立體字。
你可曾擁有過一份感情——
水不能淹,火不能熄,那是你生命中的刺青愛人。
“阿萸……”
她從恍惚中回過神,偏過頭,輕聲喚他。
宋萸半垂着眸,“嗯。”
她仿佛被抽空所有力氣,虛弱地靠在他肩頭,雙唇泛白,聲音小到似在自語,“大概我真的很自私吧。”
明明就要走了,卻還想留下些什麽。
明知他執迷不悟,她還要助長這份錯誤。
宋萸握住她的手,手心竟起了薄汗。
他用力握緊。
聶思凡呆望着牆上那句話,呢喃道,“不要忘記我……”
離京之後,回到那座南方城市,夏天以截然不同的面貌出現。
天空青白,悶熱潮濕,街上的樹葉都被曬得葉片蜷起。
聶思凡回去做的第一件事是搬家。
賣給安東尼的幾幅畫賺了些錢,她租了個公寓靜心畫畫。搬家這天,宋萸喊江小虎來幫忙。
新公寓面積很大,也很空曠。
除了落地窗邊一張巨大的榻榻米,房東沒有留任何家具,聶思凡也沒購置新物件。
再配上淺灰牆紙和原木地板,就是簡得不能再簡的極簡風。
搬完一箱畫具,江小虎左右看了一圈,尴尬撓頭:“嫂子,沒東西啦?”
“沒啦,今天謝謝你。”
聶思凡手掌一拍,屋裏還能有回聲。
她說完就去整理畫具。
宋萸正在彎腰鋪床單,江小虎悄聲踅過去,把前者吓了一跳。
“你扮鬼啊?”
江小虎沖他努努嘴,方向是聶思凡那邊,又對着廚房擠眉弄眼。
宋萸撇下手頭的活,關上廚房推拉門,頗有興致地瞧着眼前人。
“有話就說。”
江小虎壓低聲音,隔牆指着聶思凡那邊,“嫂子為啥突然要搬出來啊?你倆鬧別扭了?”
宋萸不以為然:“她需要一個安靜又寬敞的地方畫畫。”
“那,那為啥……”
江小虎話到嘴邊又止住,改口道,“剛才收拾東西的時候,我不小心看到個東西。”
宋萸被他語無倫次的模樣逗樂了。
“哦?那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租房合同!”
“有問題嗎。”
“沒問題,但是很奇怪,嫂子她——”
門嘩啦一下拉開。
“偷偷摸摸聊啥呢。”
聶思凡笑臉盈盈,把一件白襯衫搭上宋萸肩膀,“換衣服吧,還有你,”指着江小虎,“你倆第一天上班,可得驚豔全場。”
江小虎的表情僵了一瞬,趕緊嘿嘿笑道,“嫂子,我倆是去調酒,又不是做男公關。”
其實,顧聰讓這兩位去“何必”打工的本意正是出賣色相。
江小虎不算多帥,但勝在性格直爽憨厚,虎背熊腰的身材也很吸引某類男性顧客。
而宋萸的目标用戶群自然不用多說。
白色的襯衫縫隙間,偶爾可見精致骨骼和白淨皮膚。上過發膠的一頭黑發抓得微微立起,露出光潔額頭,秀挺鼻梁,下颌線流暢如刀刻。
再架一副細框眼鏡,細長的金絲鏈條自臉側垂蕩,斯文敗類的氣質拉滿。
“真不錯,我都想上手了。”顧聰拄着下巴笑眯眯點評。
聶思凡踢他一腳,“拿根領帶過來。”
酒吧開張前,她還在給宋萸拾掇造型。
只不過,一個站在吧臺內側,一個直接疊腿坐上了吧臺桌面。
她微低下頭,手把手教他打溫莎結。
藍底斜紋領帶繞上白襯衫,将領帶的寬端與窄端翻折交叉,最後從領口三角區域抽出,輕輕拉緊。
宋萸朝前趔趄一步,險些撞上她胸口。
“你……”
他扯了扯領帶,活動肩頸,喉頭發啞,“你想勒死我再找一個啊。”
聶思凡伸出一根手指,托起他下巴,悠悠然道:“系緊一點,就不會在別的女人面前走光。”
無人注意到高跟鞋的篤篤聲由遠及近。
直到拱門洞口邊的石牆被叩響。
“請問,我來早了嗎?”
嗓音嬌嫩,未脫稚氣。
衆人疑惑擡眼。
僅僅與來人對視一秒,聶思凡的目光就變得幽深複雜。
不知為何,她胸口紋的那條小魚開始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