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超酷9——胖嬸之死
餘文墨甩着書包吊兒郎當的走進學堂,徑直朝正板着臉捧書的楊生走過去,擡起胳膊搭在他肩膀上:“哎,怎麽不高興?”
楊生上身一挪,躲開他的胳膊:“遠點。”
裘媛媛正好進來,狠狠瞪楊生一樣,氣勢洶洶的将書包甩在桌子上,動靜非常大,楊生不看也聽見了。
楊生簡直莫名其妙,他将書合上,欲扭身看她,剛動脖子又立馬打消這個念頭,盯着眼前的書,盯了半晌,又拿起繼續看,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餘文墨看看他,又看向裘媛媛,後者瞪他一眼,餘文墨擰着眉毛做個苦臉,聳聳肩膀回座位了。
片刻,那長的很像孔夫子卻不如孔夫子霍達明了的王夫子慢悠悠的走進學堂。
他握拳掩嘴,裝腔作勢的咳嗽一番:“今天我們該學新的內容,便還按照舊例,先溫習溫習舊的知識。”
立刻安靜的掉根針也能聽見響。
從古至今五千年,這句話對學生而言殺傷力絲毫不減,可見其危險可怖。
王夫子說完個個噤若寒蟬,四人生怕先點到自己。
夫子摸着胡子将一個個的小腦袋瓜子盡收眼底,他沉吟許久:“那……便叫我們這唯一的女學生先來吧,裘媛媛,你将昨日我教的《求學六則》背與老夫聽。”
裘媛媛正對楊生的後背放眼刀,深陷憤恨無法自拔,猝不及防有人喊了自己一聲,她茫然的擡頭看過去。
裘媛媛在他手下求學已有半月,半月足夠他了解一個學生的學習态度。
對于這唯一的女學生王夫子本是不大看好的,不料她學什麽會什麽,一點既通,而且性格嬌俏可愛,王夫子早對她有所改觀。四個人中,裘媛媛的受寵度俨然僅次于楊生。
所以當裘媛媛擡起頭時,正看見王夫子一雙笑眯眯的,慈愛的,充滿期待的來自于師長的關懷:“你,會背了麽?”
裘媛媛一臉懵逼。
其餘四雙眼睛齊齊望向她。
我是誰?我在哪兒?我要幹什麽?
這個時候須得向前後桌求救了,可惜整個課堂也就四個學生,而唯一的前桌,她兩剛剛似乎在鬧別扭。
正當裘媛媛糾結着是手心挨打好些還是拉臉皮子好些時,楊生舉起手開口說。
“先生,我先來。”
王夫子驚奇道:“你和文墨所學文章尚餘許多沒講,你便已經記住了?”
因為四人學習進度有所不同,所學內容也不盡相同,楊生與餘文墨昨日才學的新課目。
楊生答:“記住了。”
王夫子摸着胡子十分欣慰:“如此甚好,你背來給我聽聽。”
他們二人學的東西亢長無味,旁人看幾眼都能打瞌睡的那種,楊生竟還就面不改色順暢無比的背出來。
白胡子先生聽得搖頭晃腦,十分寬慰。
本以為他能從頭到尾都順下來,不想背了一大半便開始磕巴。王夫子閉着眼睛聽着他背,他忽然磕磕巴巴的背不出來,夫子睜開眼睛。
“怎麽不背了?”
楊生低頭伸出手掌心:“弟子騙了先生,求先生責罰。”
。
朱紅色長廊筆直幽靜,兩旁各類花草郁郁蔥蔥。楊生一人坐在回廊的長凳上,只手捧書,靠在柱子上看的入神,裘媛媛走到他面前都沒察覺,垂在腿上的手被人捉了去,他才驚覺放下書。
一見是裘媛媛,還沒開口心中升起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開口還是年少老成的假樣:“你幹什麽。”
語氣硬邦邦的,一點也不讨人喜歡,裘媛媛不客氣的将他手往自己面前扯,另一手拿出膏油張嘴将瓶塞咬開,吐出去。
木制的瓶塞子在地上彈了兩下,滾進草叢深處。
“你幹嘛騙夫子。”
楊生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我沒騙夫子,只是一時忘了。”
裘媛媛忍笑:“那你之前又說騙了夫子。”
楊生臉上窘窘發紅。
“哼哼。”裘媛媛得意洋洋的掃他一眼,又倒出點油膏在他掌心細細的揉。
王夫子可不論愛徒愚徒,只要犯了錯,下手就不帶手軟的,那戒尺打下去可都是帶風的。
騙夫子可是大錯,十戒尺下去,楊生這練武将磨出薄繭的手,腫的老高。
裘媛媛耐心的揉着,看油膏滲進去了,又倒出一些繼續揉,揉了半晌也不見紅腫下去多少,她撅着嘴吹了兩下。
“疼麽?”
擡起眼時突的撞上楊生的目光,他夢中驚醒般猛然抽回手:“還好。”
心中尤自突突直跳,原來親情是這個滋味?上竄下跳的心跳聲?
他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眉頭微微蹙起,露出點苦悶的表情。
裘媛媛伸手直接摁在他眉毛上:“你年紀小小,幹嘛成天皺着眉頭?當心老了滿臉褶子。”
楊生說話沒過腦子:“滿臉褶子同我是不是你哥哥有什麽關系。”說完就覺不太妥當。
裘媛媛噗一聲笑出來,笑的前俯後仰:“是沒什麽關系。”
他不大能理解她在笑什麽,但心裏也不由暢快許多,眼中帶了絲笑。
斜陽映面,楊生靠在漆紅的柱子上,幾縷烏發垂至胸前青衿前,背後新枝嫩綠,嘴角勾起若有若無的一絲笑,無端端像入畫的人兒。
裘媛媛突然伸手在他臉上摸了把,摸完意猶未盡的嘆一聲:“果然好軟和!”
不知這是輕薄還是親近,楊生一怔,沒發作又聽她慢悠悠道:“對了,你陪我去道付家彎吧。”
他道:“去那兒做什麽?”
那事裘媛媛也不太确定,不好對他直說,含糊道:“也沒什麽事。”
楊生立刻說:“那便不去了。”
裘媛媛癟着嘴巴,努力做出眼淚汪汪的樣子:“楊生哥哥,你看我一個小丫頭片子,什麽都不會,連路也不認識,你忍心讓我一個人出去麽?”
楊生:“你不是一個人。”
裘媛媛一喜。
楊生:“你還有很多丫鬟婆子。”
嘿,這傲嬌的熊孩子。
當晚回去,裘媛媛迷之亢奮,一不小心跑嘴,道自己要出門一趟。金蘭花正将一筷子炒的油光锃亮的青菜往嘴裏送,聞言胡亂嚼了幾下吞進腹中。
在她嚼菜的空隙中,裘悅詩道:“你要出府?你出府做什麽?”
“呃……”她措辭片刻,粲然道“春天都快過去了,去踏春嘛!”
金蘭花剛好嚼完:“這倒是好!明日便去。”
聽這意思是舉家全去?
母女三人吃的其樂融融,放下碗筷,丫鬟遞上漱口茶,不速之客掐點過來。
裘富貴人如其名,一臉富貴相一身富态肉,人到中年硬是被一臉肉撐的沒什麽褶子,但一笑就原形畢露了:“要去踏春啊?”
他一張打臉白白嫩嫩,因為經常笑,他的法令紋和眼角紋格外明顯。
金蘭花上一秒與裘媛媛裘悅詩其樂融融,下一秒就冷了臉:“你來幹什麽。”
裘富貴笑眯眯的,挫着手有些不知所措的說:“我明日就出去談生意,恐得兩三個月,過來,過來瞧瞧你們。”
金蘭花諷刺一笑:“呵。”
老的不樂意,他便向兩小的求救。裘媛媛還因為他的偏心膈應他,權當沒看見,裘悅詩心腸軟,走到富貴面前親昵道:“爹爹吃飯了沒?沒有我叫婆子去做。”
裘富貴道:“吃了吃了,你們吃了沒?”
正在收拾碗筷的丫鬟:“?”
金蘭花:“呵。”
富貴“……”
“蘭花,都這麽多年過去了,你……”
“什麽這麽多年過去了!”她突然發難,往桌子上一拍,茶盞抖三抖“不過六年零兩個月,我當初既然說了這輩子再不許你跨進我金蘭院一步,你便一步也不許跨進來!”
裘媛媛震驚。
竟是金蘭花不許富貴過來?!
金蘭花虎口一吼,收拾碗筷的丫頭婆子靜若孵蛋的老母雞,憋着口氣不敢用力喘。安靜半晌,裘富貴深深嘆了一口氣,頗滄桑的模樣:“蘭花……”
丫頭婆子們睜大眼睛,盼目期望,老爺與夫人終于要冰釋前嫌了?
“我數了下,我……”
太好了!老爺真的要和夫人冰釋前嫌了!人人目露金光,豎起耳朵見證這一歷史性的時刻。
裘富貴:“我足足走了五百零八步,不是一步。”
…………
“……裘富貴,你、給、我、滾——!!!”
夜晚臨睡時,裘媛媛爬到金蘭花房裏,裘悅詩笑稱她還沒斷奶,裘媛媛二十多年的老臉早就不要了,她朝裘悅詩做了個鬼臉,抱着枕頭颠颠跑了。
要是能不長大,誰會想長大?長大可一點都不好。
金蘭花火氣已經消了許多,況且她從來不對兒女生氣,裘媛媛追問她為何不叫裘富貴進門時,她雖不想答,也還是苦澀一笑道。
“都是孽緣。”
裘媛媛強行天真,眨巴着大眼睛。
金蘭花摟着她,将被子往上扯扯,摸着裘媛媛的腦袋,思緒不知飄往何方。
“你爹曾說,我是他年少意氣風發,張紫辛呢,是他故裏綿長。”
裘富貴那大老粗還能說出這樣的話?
裘媛媛懵懂的看着她,她是真懵懂,戀愛經驗為零,根本不理解這充滿文青氣息的話包含了怎樣一段故事。
“我和她,不是一個等級的。”金蘭花繼續說:“那時我就想,年少短暫,而故裏卻是挂在心頭的,便想着快刀斬亂麻,成全他二人算了。”
說道此處她輕輕一笑,眼裏泛着柔光,低頭看着裘媛媛:“但想着你兩不能沒爹,只能繼續跟這那混球。唉……裘富貴占了我整個青春,你們倒好,把我徐娘半老的時日也給占去了。”
她無奈笑笑。
“我上一輩子喲,估計是欠了你們姓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