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并不是我做了壞事。”楊盼首先撇清,她吃了那麽多印象虧,決定這一世一定要扭轉過來,給所有人留下好印象,而不再是那個不靠譜的傻妞形象。
“嗯嗯。”皇帝饒有趣味地又問,“那麽是誰做了壞事呢?要我給你出氣?”
剛剛在後宮這麽一頓跑,楊盼出了些汗,心裏也平靜多了,擺脫不好的情緒,好像心裏清楚了點:“我聽說了一件事,想問問阿父去去疑。話很難聽,若是說得不對,阿父不要生氣。”
“喲嗬!”大概想不到素來直喇喇的楊盼會這樣曲裏拐彎地說話,皇帝不由笑了,“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我聽到說我的壞話可多了,不差這一句。你說,我不生氣。”
“好的。”楊盼慎重地點了點頭,“阿父可不可以實話告訴我,你和耶若,有沒有……有沒有……”
“強_奸”二字,太難出口,楊盼臉都快憋紅了。
好在這話意明顯,皇帝一下子就聽懂了三分,眉頭頓時皺起一個大疙瘩,俄爾又笑笑說:“緋聞啊?傳這個話?誰呀?”
楊盼站起來,破釜沉舟地說:“能不能先告訴我有沒有?”
皇帝被這麽逼問,大概不快起來,沉而不語,眯了眯眼睛,臉色陰下來。楊盼平時和他怎麽沒大沒小都行,但凡真覺得皇帝要龍顏震怒,還是怕他的。可這回,不能躲,也不能撒個嬌混過去算完。她決心勇敢一些,小胸膛一挺:“阿父就算要打我,我也非問不可。”
皇帝說:“好,我告訴你:沒有這事兒。下面你告訴我,這話誰傳出來的?”
楊盼覺得放心多了,正打算說,又猶豫那最難聽的詞要不要說出來。
皇帝心裏還有不明白的?他冷笑道:“李耶若自己說的吧?”又追問道:“只怕還要難聽。你說說看,她怎麽說的?”
楊盼說:“其實是我偷偷聽到的。那日我身子不适,李耶若就沒有去內書房讀書,而且那天……阿父也沒有到恩福宮來看我。我存了個心眼,發覺李耶若回來時情緒不對勁。”
皇帝點點頭:“嗯,那天我其實去了你那裏,沒到門口就被她截胡了,說有要事相商,還得避着人說。我先沒肯,後來她說與西涼有關,我才答應。結果……”
他笑了起來:“小丫頭詭計多端,結果告訴我說,兩國要結盟,不過是利來利往的事,僅僅靠着一紙文書,遲早會要撕毀。我想看看她葫蘆裏賣什麽藥,就問她怎麽樣的盟誓才更有用。”
“她怎麽說?”楊盼有些緊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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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笑道:“她說無外乎照着漢代的聯姻西域制度。我說,漢代強盛時,就不用聯姻;最弱時,聯姻亦無用。現在是我強西涼弱,只有他西涼來巴結我的份兒。”
楊盼史書讀得少,此刻還有些懵懂。
皇帝又道:“她仍然在那裏喋喋不休,說兩國若能締結姻緣,不是關系更加牢固?西涼雖弱,加一個盟友,豈不是就能克制北燕?又問,她是不是長得還不夠好看,所以我看不上她……”
“阿父怎麽說?”
皇帝說:“我說啊,長得再好看,沒有兩情相悅也沒用。我也算是百花叢中過的人,偏偏就揀了你阿母這一根枝條落腳,不想換地兒了。再說,我信不過她李耶若,卧榻之旁,睡個信不過的人,這覺沒法睡的。”
這話已經夠狠了,如果說李耶若因之生恨,污蔑皇帝強_奸,倒也說得過去。楊盼沉吟不語。
倒是皇帝又問:“阿盼,李耶若想讓你聽到的話,一定有她的目的。你再想想每一個細節,找找不對勁的地方,找找她的目的所在。”
楊盼垂頭說:“都已經給騙了,再回憶,不過是白白生氣。”
皇帝揉揉她的頭發:“你呀,就是風雨經歷得少,過得太順了!你阿父打仗時,失敗個把次算什麽呀?賭博時,押錯寶以至于褲子都快輸掉的時候也不罕見!要是沒一口狠氣兒撐着,早跳河死一百回了!不就是一次又一次總結,迎難而上,總有成功的一天。”
又自嘆:“也怪我護你太甚。你是個女孩子還好,将來你的弟弟們,一定不能在宮裏長大,一定要到外頭去闖一闖,見識一下民治的方法,看一看戰場,親手埋一埋死人,才能知道疾苦,知道戰争的慘烈,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有多麽不容易。”
楊盼有所觸動,沉下心來,仔細想着當時的每一個細節,最後說:“他們談秘密的時候,估計并不是想讓我知道的,只是後來我帶的侍衛打了個嗝兒,他們的話風就突然變了。”
“他們?”
楊盼把她聽到的對話原原本本說了,皇帝的臉色有些變化,肅穆得發硬。楊盼最後問:“那白牆裏是有什麽人嗎?我上次……”
皇帝一眼瞥過來,楊盼的半句話咽了下去。皇帝冷笑道:“你上次也瘋到那裏去了,是嗎?”楊盼知道這皇帝阿父目光如炬,賭場和戰場上歷練出來的眼神,再瞞不過他,只能點點頭。
皇帝卻沒有就這條再說下去,撇開眼神到一根柱子上,盯着剝落的朱漆半天才說:“情緒亂人心智,你最差的就是這點。他們倆也頗有急智,也是拿捏準了人在最震驚的時候是沒有理智的。不過,好劍要開雙刃,把你這小爆脾氣用好了,也是一件利器。”
“利器?”楊盼不由眼睛一亮,“我居然也有對付他們的方法?阿父快教教我!”
皇帝屈起手指敲敲她的頭:“虛而實之,實則虛之。你既然在人心裏是個蠢貨,那就蠢到家好了。”
楊盼正欲生氣,身子剛扭了一下,突然明白過來。好吧,雖然丢份兒,但是為了目标,丢人現眼算什麽?
她點點頭說:“我明白了,要把他們的狐貍尾巴騙出來,讓阿父處置他們!”
皇帝笑罵道:“突然就能了啊!我倒問你,你為什麽信我的話?”
楊盼奇道:“因為你是我阿父啊!”
皇帝笑道:“這件事,我若是騙了你,是好處多還是壞處多?”
楊盼語塞,低頭一想:可不是,若是皇帝穿上褲子不認賬,自然他面子和名聲不丢,和皇後也不會吵鬧折騰,說不定将來還可以暗暗打擊報複李耶若。撒謊自然好處多多。
她又躊躇了起來。
皇帝說:“又糾結了吧?每個人立場不同,自然說的話、行的事都有他的因、他的果。是耶非耶,只有自己知道。你要是真想學這些人心謀略的東西,應當曉得:聽我一個人講的話,終歸還是一面之詞;要參差印證、反複分析才能有正确的結論。喏,你阿父我不怕真相,你想法子把他們倆也陰一道,試試能不能找到你要的真相。”
“我不會陰人啊!”楊盼目瞪口呆。
皇帝揉揉她頭發:“真是火室(古代溫室)裏的小花!也罷,阿父傳你兩招,喏,先教你四個字:‘上屋抽梯’,回去讀讀《三十六計》,想明白了就有法子了。”
說罷,道聲“自己回去吧。我回顯陽殿陪你阿母去了”,便揚長而去。
楊盼沒回恩福宮,而是到了內書房,趁着日暮下學的時候,到書室找書。郭師傅還在書房整理書本,見到楊盼大為詫異:“咦,公主病好了?怎麽到這裏來?”
楊盼嬉了臉笑道:“師傅真是盡職盡責,關心弟子。我病好了多半,病中無聊,發覺還是‘書中自有黃金屋’,還是讀書好。”
郭師傅大喜過望:“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公主居然能悟得這樣的道理。來來來,老夫把《女誡》的第三章‘敬慎之道’給您講一講。”
楊盼急忙擺手:“不了,不了,太醫說我還是不能久坐勞乏。找本書,回去躺着看。”她眼珠子一轉:“而且皇後說,這裏空闊風大,怕吹了穿堂風再感風寒。”
聽得是皇後懿旨,郭師傅不好多說什麽,只能道:“好吧,日後再慢慢補。公主只消記得,将來公主下降,夫妻之間公主為尊,若是一味恃強而淩,驸馬嘴上不說,心裏終歸是不快的。恩愛不存,哪有互相扶持的道理?自然是平日尚能維持顏面,到了歧路時,便要各自飛了……”
一講近似講不完了。
楊盼邊找《三十六計》邊敷衍着聽,但是聽到最後,心裏還是“咯噔”了一下。
上一世,她與羅逾就是這樣。羅逾一味地讓,她一味地蹬鼻子上臉。她覺得自己對丈夫不錯,啥都肯為他争,但是小公主的脾氣也多,三天兩頭要作一回,總要叫羅逾服軟才罷休。
她咽了咽唾沫,她曾經覺得這是夫妻倆的公平——世間其他女子總是低男人一等,只有她可以伸張做女子的威風。可現在想來,所有不公平的,都不是相處之道。
可是,又想這個做什麽?
楊盼暗暗罵自己:羅逾本來就懷着異心而來,什麽公平不公平,他都沒安好心!再說,這件事他和李耶若密謀,皇帝已經有數了,估計現在她就是哭着喊着要嫁給羅逾,皇帝也死都不會同意了。
那不挺好!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亂想間,“三十六計”四個字的書脊出現在眼前。楊盼從函套裏取出書本,又胡亂找了另外幾本做遮掩,把一本《列女傳》的封面向郭師傅揚了揚:“郭師傅,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我帶這本書回恩福宮去看。”
她離開的時候,眼角瞟見郭師傅正捋着長長的花白胡須,滿臉欣慰的笑。
回到恩福宮,楊盼丢開五本《列女傳》,而迫不及待翻開《三十六計》,目錄裏很快找到了“上屋抽梯”,瞧着還挺直白的标題,翻開來一讀——頓時頭大!
“假之以便,唆之使前,斷其援應,陷之死地……”楊盼反複念叨着,“這書怎麽就不能說人話呢?”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阿盼被批評了嘤嘤嘤
作者替她握個拳,我的女主不會是小蠢蛋,也不會是白蓮花,只是她需要成長的時間。
重生讓她有另一種視野來看世界,路會走得艱難,畢竟啥都不懂的人最幸福啊。
但是她會笑到最後,畢竟我這是he啊。
作者以自己的智商來保障。
麽麽各位。看這麽久都沒爽一把一定很憋屈,不過快了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