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作者有話要說: 皇帝一家的逗逼日常
晚上,玉燭殿裏燃着昏昧的燭光,更漏裏的水細細地流在托盤裏。宦官和宮女早就遠遠地避開,皇帝和皇後正在行不可描述之事。
一陣窸窸窣窣過去,織金绡紗帳終于停止了水波紋一樣的擺動,裏頭逸出“吃吃”的輕笑。
“我不累,真不累。”皇帝一掃前殿的威嚴和軍伍裏的雄風,小混混兒般膩着說話,“不信你等着,半個時辰後我還能再來一回!”
“滾吧。”皇後柔柔地罵,“我白天操持那麽大的太初宮,光吩咐事情都忙得頭大,再等一時辰再睡,沒幾天,馬上就顯老啦!”
“老啥呀?”皇帝咂咂嗚嗚,含混不清地說,不知道同時還在幹什麽。
皇後冷笑的聲音響起來:“自然比不上李耶若那樣年輕貌美的。”
“比不上李耶若怎麽了?”皇帝不服氣,“以前難道比得上建德王府的路雲仙?比得上那個死鬼王朝的永康公主?——”
大約是不會說話,越描越黑,他明明還沒說完,就被什麽打斷了,帳子裏傳來皇帝壓制住的呼痛聲:“哎喲娘子——手輕點!”
“原來你早就嫌我醜了!”這聲音是牙齒縫裏擠出來的。
皇帝急急地表白:“我哪裏是這個意思!我是說,雖然比不上她們幾個,我對她們動心了嗎?就算再老再醜,我也——”
不用說,緊跟着是更慘烈的一聲:
“哎喲!娘子,這都掐青了……”
“咱好好講,不掐人行不?”
“那個……掐腿也行,你高興就好——別掐臉行不?明兒要臨軒聽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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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概終于産生了急智,在倒抽涼氣的間隙裏急忙說:“何況,你哪裏醜?我就喜歡你這樣的圓圓臉,不喜歡永康公主那小婊_子的釘子臉,也不喜歡李耶若的瓜子臉——而且她們都沒有小酒窩,就你有!可好看啦!”
“吧唧”一聲,混沌天下歸于平靜。
“死相!”
裏頭隔了好久才罵道,帶着笑音。
又是窸窸窣窣一會兒,沈皇後又說:“睡吧。給你氣得都累了。阿盼的毛病都随你,盡做壞事,還長一張笨嘴!”
皇帝道:“阿盼哪裏笨?就随我,也該聰明絕頂,不該笨啊。你看她做壞事的能耐,啧啧,真不是蓋的!”
“呸!”皇後罵道,“能耐個屁!惡作劇一堆一堆的,跟你十來歲的時候欺負我是一個德行!你那時候就是一個窮得叮當響的混混兒,可每次看見我都拉我辮子!”
“不拉你辮子你會多瞧我兩眼?會多掐我兩把?”皇帝大約正嬉皮笑臉的。
“可不是!”沈皇後其詞若憾,“你要是恭恭敬敬站我們家門口讨飯,我估計端半碗剩飯倒給你就完了,都不會認識你,更不會嫁給你。哎,你說阿盼這是不是也随你?”
“随我什麽?她也拉人家辮子?”
沈皇後說:“小囡囡長大了,愛欺負人了,尤其呢,愛欺負小夥子——我瞧過了,那長得是不賴,舉止也穩重雅致,而且難得的,還幫那丫頭圓謊,是個肯包容的。”
皇帝打個哈哈:“我可答應了王谧的!”
皇後嘆口氣:“強扭的瓜不甜,阿盼對王藹的态度,你也不是不懂。你指望着十四歲的王藹出去歷練幾年,能長本事,能立軍功,能像個虎虎生威的真漢子,可是阿盼将來就一定會喜歡這樣的?”
帳子裏沉默了一會兒,皇帝說:“沒正式指婚,也可以再瞧瞧看。不過,立了軍功,像個虎虎生威的真漢子,多有魅力!你看,我不就是?你難道不是臣服在我虎虎生威的‘軍棍’之下?”他大約又活泛起來,挺那虎虎生威的“軍棍”而上。
剛平靜不久的紅绡帳再次風起雲湧,波翻浪騰。織金的龍鳳在燭光下閃着碎金般粼粼的光,其下江河蕩蕩,浪濤聲聲,連着微微的喘息、沉沉的低吟,瞬間把所有的兒女煩惱都抛諸天地之外了。
他們盡興,楊盼在宮裏卻睡不着,翻燒餅似的翻了半夜,值夜小宮女都睡着了,她還能清晰地聽見更漏裏的水滴聲。
那個盒子肯定沒錯,此“喜”非彼“喜”,絕不是喜慶盈門的意思,而是暗示裏頭裝着一只喜子——那麽大的毛蜘蛛,她親手放進去的。她愛玩蟲子,而羅逾一輩子都怕這些或長毛的、或蠕動的、或面目猙獰的蟲子,菜青蟲足夠他臉色發青,毛蜘蛛能吓他做一夜噩夢,若是蜈蚣、蠍子、蛇之類,只怕當場暈過去也不稀奇。
昨兒就看出羅逾眼圈發青,估計已經吓得夠嗆睡不好覺,今兒他卻一聲不吱,不僅不告狀,反而還把馬屁拍得山響的。
還說什麽……“喜”字玉佩?!
“喜”你個大頭鬼!楊盼在黑頭裏牙齒咬得“嘎嘎”響。
其心可誅!
第二天早晨起來,楊盼便也頂着一對烏青的眼圈,一臉憤憤的表情,一看就是起床氣極大的樣子。
小宮女見了她繞道走,唯有金萱兒敢站過來問:“咦,才辰初,公主不再睡一會兒?”
“我有事。”吃了□□似的。
金萱兒不依不饒:“公主有啥事?皇後不是說供公主讀書的內學堂,要後兒拜過宗廟,行好大禮才開?”
“只有讀書才算事兒?”楊盼反問,“我自己的事兒就不算事兒?”
“那公主是什麽事兒呢?”金萱兒反問。
楊盼噎住了,她當然有重要的事,但是金萱兒一看就是皇後那裏派來的“奸細”,能叫她知道?
“好吧沒啥事。”只能認慫,“不過,我今天不想睡懶覺,想到西苑走走,行不行?”
金萱兒老婆子一樣唠叨起來:“按說呢,公主願意黎明即起是極好的,灑掃庭除,女工織紉,都講究個應時。皇後先還說,皇家的公主,不能是那種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縱使不做農活,不幹家務,好歹也要知道桑麻,懂得理家務事,省得嫁到哪家禍害哪家……”
提到“皇後說”,按着孝道的規矩,楊盼不能不聽着她嚼蛆,一張臉苦着,看着外面的日頭,心裏一直在催:“快一點快一點,再晚點,天氣一熱,毒蛇毒蟲子就都躲起來啦!”
為了不聽金萱兒啰唣太久,楊盼耐着性子仔細洗漱,高梳螺髻,細嚼慢咽,還學着裁了兩爿襦裙的綢料,終于換得金萱兒一句話:“嗯,裁工還略差點,但是比上次糟蹋的面料少,也算是進步了。公主要去西苑玩,可是去找西涼來的幾位郡主?”
楊盼急忙點頭:“是呢!找武州縣主李耶若,她舉止娴雅,儀态好美,我得跟她學學。”
金萱兒詫異了片刻,含笑點頭道:“公主說得是。人美,一半是父母老天賜的,一半是自己幫自己的。武州縣主落落大方,确實是很有風儀。不過——”她大概也有些些不服:“咱們中原,素來是禮儀之邦,咱們哪裏輸過他們?公主也不必妄自菲薄。”
她在妝匣裏仔細挑選了一會兒,取一對綴滿明珠的長步搖,小心插戴在楊盼的發髻兩邊,頓時如同長瀑瀉水,光澤奪目,映得螺髻正中的白玉發梳都黯然失色。
金萱兒滿意地笑道:“這樣的好珍珠,也只有咱們吳郡有!”得意之色、攀比之色,溢于言表。
楊盼新奇地晃晃腦袋,左甩一下,那珠串就砸在右臉上,右甩一下,那珠串就敲在左臉上,癢酥酥的又不疼,發出“玎玲”的聲音,好聽極了。
金萱兒恨鐵不成鋼地說:“這步搖,就是規矩女子的行止:頭上動作大了,垂珠甩動,不用言語而告知失儀——不是叫公主甩腦袋玩的!”
楊盼撇撇嘴,自己也覺得自己除了有了些後世的記憶,心智和十二歲一般不差,低了頭讪讪的,好一會兒才伏低做小地對金萱兒說:“我曉得啦。好阿姊,你幫我去玉燭殿請示皇後,我後天去宗廟拜祭,行禮求學,該穿什麽衣物合适?我這阖宮的人,只有你做事最妥帖不過,這樣的要事,我也只放心你去問。”
“公主怎麽不自己去請示皇後?”
楊盼苦着臉:“我這兩天犯錯太多,不敢在阿母面前招眼,好阿姊,你就算可憐可憐我,我昨天穿三條夾褲,屁股都要焐出痱子了!”
金萱兒知道楊盼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怕親媽,看她可憐又乖覺的樣子,說不出拒絕的話,只說道:“公主等奴婢回來,再伺候您去西苑。”
“好。”楊盼蘭花指捏起一邊的茶盞,嗅了嗅團龍茶的芬芳,啜了一小口,輕倚在月洞窗邊,“阿姊速去,不過,細節之處還是要問清楚才是,若有衣物我這裏并沒有備下,或者已經嫌小了的,阿姊直接去緞庫幫我領,不要再多折騰一番了。我在這裏品茶吃果子,等候阿姊。”
金萱兒的影子從恩福宮的角門消失時,楊盼猴子一樣跳起來,對周圍一圈宮女吓唬道:“誰都不許多嘴!”
看看果盤裏正是時興的櫻桃和甜瓜,她抓了一把邊吃邊往另一處角門而去。
日上三竿的時候,陽光明媚,萬物蒸騰着生機。楊盼緊張地思忖着:西苑哪裏最陰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