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
然認識。”
紀依北:“知道你爸的事了嗎?“
“什麽事?”
紀依北平靜地敘述給他聽外面的軒然大波,又補充:“盧黎名下這些暗箱操作的賣淫活動,都是僅供達官顯貴消遣的,他的事已經敗露了你當你還能躲多久呢?”
盧皓變了臉色,用意味難明的神色盯着紀依北,一字一頓:“我、說、了、我、沒、有。”
夏南枝玩味笑:“我見過你前女友,她還以為你喜歡我,這誤會可就大了吧?”
她托腮歪着腦袋,緩緩地擡起眼,眼神平靜但奈何她眼睛本就生得有弧度,這麽一個角度看過去像是故意勾人一般。
紀依北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審訊的,在桌下擰了把她的大腿肉,十分不滿。
夏南枝不露聲色,只是暗自在桌下握住了那雙手。
輕而易舉地澆滅了他心底躍躍欲試的火。
盧皓輕笑一聲:“這誤會不大啊,陳冠明不也喜歡你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到最後還是沒套出盧皓的話來。
他知道警察沒有掌握真正線索,打定主意不松口。
夏南枝和紀依北站在窗邊。
已經進了盛夏,也進入了雨季,前邊警局對面的公園門口的枯樹被雨水侵蝕得耷拉下枝幹。
“哥,我突然想起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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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夏南枝擡頭:“也許她會知道什麽。”
☆、網站
經紀公司會客廳內。
夏南枝頗為頭疼地看着眼前叽叽喳喳的女孩。
黃雅禾還穿着一身校服, 應該是剛剛放學就從學校趕來了, 胸前挂着一塊校牌, 是景城有名的藝術類高中。
半個小時前,夏南枝給申遠打了一通電話。
她知道這個“人民幣追星族”一直都在要求見一面自己,先前都被她拒絕了, 申遠聽她主動聯系還覺得奇怪。
夏南枝便随口編了個他喜歡的理由——“拓展人脈”,于是申遠感動地立馬着手去辦這件事。
“剛放學啊?”夏南枝随口寒暄。
“對啊對啊,夏幫主你最近在拍什麽戲啊!”少女興高采烈, 眼裏都能迸出光來。
夏幫主是她粉絲取得綽號,在網上見慣了,親耳聽到還是有一瞬的別扭,夏南枝不是那麽自來熟的人。
“沒拍戲啊, 再過一個月倒是有一部戲要開拍。”
“咿?那你經紀人還跟我說你最近檔期很滿沒空見我。”
“……”夏南枝頓了頓, 回,“前不久受了傷,只不過這消息沒透露出去所以他才那麽說的。”
少女瞪大眼睛,迅速叫嚷起來:“那你沒事吧!傷得嚴重嗎!”
夏南枝淡淡:“已經好了,不過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嗯——很早以前就喜歡了!那時候你不是還因為一個連環殺人犯被罵慘了嗎, 其實我跟那個案子也有牽扯,所以我就留意你啦,就覺得你超帥的!”
夏南枝笑笑:“我知道你也是那個案子, 說起來,你那時候挺怕的吧。”
“不怕啊。”黃雅禾搖搖頭,咬着吸管喝碳酸飲料, “我爸爸給我叫了保镖,還有好多警察來我家。”
夏南枝忍不住問:“你知道那個案子的實情嗎?”
少女點頭,興沖沖的,大概以為夏南枝只是八卦,激動地給她科普。
“那個人叫岑什麽路來着?”
“岑敬路。“
“對,岑敬路!她女朋友之前和我一塊兒出過車禍,後來那女的沒救活,我眼睛受了傷,就把她的□□給我動了手術,可這人非得說他女朋友不是自願的,可是明明就簽署了那些亂七八糟的協議。”
她說着,還動了動眼睛,那裏面裝着來自另一個可憐姑娘的角膜。
黃雅禾神色自若,夏南枝看着這個才讀高中的姑娘,沒忍心把真相告訴她。
看來她被她父母瞞得很好。
“你爸爸把你保護得很好。”
“我爸那時候怕我吓到,還跟我保證他一定會把岑敬路抓起來,不會傷到我。”
她說起這些時臉上是滿滿的驕傲。
一旁的夏南枝卻斂去笑容,她記得當時那案子黃誠一點沒和警方溝通過,只是安排了保镖給黃雅禾,那時候夏南枝心裏還覺得這女孩可憐。
“你爸怎麽跟你保證的?”
“就是會抓住兇手啊、不會讓他有機會靠近我啊之類的,早記不清了。”
這就怪了——
“你爸打算怎麽做,我想想就覺得恐怖,那殺人犯可殺了三個人呢,我還差點跟他照面了。”夏南枝演起戲來,不動聲色地打探情況。
“我也不知道。”少女聳肩,開始舔泡芙裏頭的奶油,“不過後來他不是自己就跳樓了嗎。”
夏南枝心頭突突跳,直覺和網址有關。
“我以前拿到過一本劇本,是關于變态殺人魔的,我看了一遍就吓到不行,後來也沒接這出戲。”
這是她随口瞎編的,只為了引起黃雅禾的反應。
果不其然,少女狹促地笑了下,樂呵呵嘲笑她:“夏幫主,我本來以為你膽子超大呢!原來也就跟我差不多,那個變态殺人魔幹了什麽?”
夏南枝雙手環胸在手臂上搓了搓,像是要打掉浮起的雞皮疙瘩。
“他用很多殘忍的方式殺了好多的人,還把殺人過程和照片都公布在網上。”
這是先前李維案審訊《犯罪奧秘》作者時得知的,今天早上紀依北才跟她提了這事。
她觀察着黃雅禾的表情,看着女孩輕輕打了個顫,險些把手裏的泡芙掉到地上。
夏南枝補充:“不過更恐怖的是,我聽編劇說着故事好像還是根據真實案例改編,我後來回想起來,覺得應該是假的吧,否則也太恐怖了。”
黃雅禾輕輕開口:“夏幫主,這好像是真的……”
“嗯?”
“我小時候還真看到過這樣的網頁。”黃雅禾瞪大眼,“不過是很小的時候了,在我爸的電腦上看到的,直接把我吓哭了,我爸可生氣了還想讓人去查查這麽變态的網址是誰弄出來的,哄了我好久。”
黃雅禾說着,還啧啧兩聲,頗為感慨:“童年陰影啊。”
夏南枝在旁凝望着女孩幹淨單純的瞳孔,沒有說什麽。
據趙傑說,那個網址需要輸入賬號密碼才能進入,一般人都是進不去的,所以那不可能是突然跳出在黃誠電腦上的垃圾網頁。
黃誠應該是裏面的會員。
只是……
為什麽呢?
這種網站能給他提供什麽?
夏南枝突然渾身一怔,剛才黃雅禾說的話貫穿成一條細線連接起來,形成一個可怕的念頭。
網站裏的血腥殺人圖片,以及黃誠向她保證的不會讓兇手靠近她。
怎麽樣才能真正保證兇手不靠近自己的女兒,變數這麽多,自然只有死人才能保證。
她還在思考間,會客廳的門被打開,專門接送黃雅禾上下學的司機走進來:“小姐,你該回去了。”
黃雅禾不滿,雙腳懸空着晃悠:“再待一會兒吧!”
夏南枝回神:“回去吧,我一會兒還有些別的事。”
下了逐客令,黃雅禾不情不願地站起來,嘟嘟囔囔:“好吧。”
她拎起包斜挎着,跳下高腳椅朝夏南枝揮了揮手:“那我走啦。”
夏南枝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心生同情,也許不久以後黃氏也就要倒了,往後這孩子要是知道今天這些話成為往後父親犯罪的線索之一,一定會記恨她。
“黃雅禾。”她出聲叫住她,卻不知該說什麽,“……好好學習。”
女孩笑得張揚,揮揮手滿不在乎地:“知道啦!”
知道門重新被關上,夏南枝才對着她離開的方向,輕聲說了句“對不起”。
回到警局,夏南枝再一次充當起“特別顧問”的身份進了盧皓的審訊室,只是這次她不是閑着無聊陪紀依北一塊兒,而是真正有什麽話要問。
就連紀依北也被她趕去了觀察室。
審訊室裏只有夏南枝和盧皓兩人。
“你在那個殺人網站裏輸入過我的名字吧。”夏南枝開門見山。
這話一出,不只是盧皓滿臉震驚,就連觀察室中的衆人都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殺人網站!?
夏南枝在大學期間有過許多表演任務,為了完成那些作業,她常常會去觀察人的神态動作,也就漸漸地養成了讀懂人行為的能力。
盧皓瞳孔中的目光分裂開來,顯得沒有以前那麽淩厲,被手铐铐着的雙手顫動發出一聲刺耳的聲音。
她知道這人已經沒有早上那麽刀槍不入了。
于是趁勝追擊:“你想殺我,是因為在一定程度上是我把陳冠明弄進監獄裏的,你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費了不少心,所以你厭惡我想要殺了我。”
“呵,你怎麽不去當編……”
“你先聽我說。“
夏南枝的語氣堪稱輕柔,甚至有些有氣無力的,但還是成功地打斷了盧皓的話。
他已經慌了。
“可當你輸入我的信息時看到了什麽?”夏南枝忽然笑了,饒有趣味地盯着他,手指悠閑地繞過發梢轉圈。
觀察室衆人面面相觑。
餘曉瑤小心翼翼地去看紀依北的反應,發現他緊緊盯着前方,過了一會兒竟也露出一個匪夷所思的笑容。
“紀隊,你沒事吧……”
紀依北擡起下巴朝夏南枝的方向:“她在詐供呢,你看她動作,這丫頭一騙人就會玩她的頭發。”
衆人:……
夏南枝好整以暇地看着騰起恐懼之色的盧皓,十分悠閑地翹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
“我猜應該警告你不能殺我吧,否則你也會付出沉重的代價。”
“……”盧皓眼神陰鸷。
“所以你懷疑我就是殺人網址背後的主謀之一,并且暗中調查關于我的資料,還讓辛然誤以為你喜歡我。”
盧皓咬牙切齒:“你到底是誰!?”
夏南枝自嘲地搖搖頭,頗為無奈:“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麽身份,确切的說,我也是剛知道自己被‘那群人’保護着,說起來我小時候就被人跟蹤差點喪命,不過還是勉強活到了現在,說不定還真是托那人的福。”
一番話,她巧妙地将“不敢殺”變成了“保護她”。
頓時把盧皓吓得一怔一怔的。
“你說,我要是以你的名義雇幾個殺手來殺我,你會不會死?反正我小時候遇到的那人當着我的面被槍擊了。”
觀察室內其他人只當這些話都是用來框他的,只有紀依北皺起眉。
這個事他至今沒有想明白,當時跟蹤夏南枝的人只能是那人派來的,如果真是付局殺的,付局為什麽現在還能被“他”所信任。
他嘆一口氣,擰了擰眉心,覺得夏南枝身上的秘密簡直是撲朔迷離。
“不過能确定一點,網站背後的人一定和疤痕男有關,或者就是疤痕男!”
盧皓額頭上的劉海耷拉下來,幾天沒有洗頭顯得十分邋遢,原本還勉強用自身氣場強撐着顯得不那麽落魄,現在卻不一樣了。
“所以我想和你做個交易,你要不要把那些秘密告訴我來換你這條命,表現得好說不定還能減刑啊。”
盧皓面色陰沉,做了許久的心理建設才開口:“你想知道什麽?”
“網站是什麽?”
他驚詫:“你連這都不知道?”
夏南枝坦然承認:“我只知道十幾年前的一個網址,但現在已經取消了,我想應該是換了吧。”
盧皓意味深長地看她,像是要确認剛才說的話幾分真幾分假。
最後他敲敲桌子,攤開手,夏南枝了然地把紙筆遞過去,看着他寫下一串網址,也沒心急火燎地去看,而是平靜地繼續問。
“我應該登不上這網址吧,需要賬戶密碼?”
“還挺聰明呵,怪不得能把陳冠明那蠢蛋抓進來。”盧皓重新鎮靜下來。
“這個殺人網站的操作流程是什麽?”
他輕描淡寫,眼裏一簇不屑的光:“把需要解決的人的名字照片之類的信息提交上去,付費殺人。”
付費殺人。
明碼标價。
他這麽坦白,出乎夏南枝的意料,直到耳機裏響起紀依北的聲音:“出來吧。”
她走出審訊室,紀依北已經在外面等她了,其他人大概是提前被趕走了。
夏南枝走上前,徑直圈住他的腰撲進他懷裏,跟剛才審訊室內氣焰嚣張的威脅那人判若兩,老虎變成了貓咪。
“幹得好。”紀依北揉着她的肩膀沉聲。
“這個給你。”
她把手心裏記了網址的字條給紀依北。
“你怎麽猜到那個是殺人網站?”
夏南枝下巴抵着他胸前肌肉,仰頭看他,手指緊緊扒拉在他衣服上。
悄無聲息地勾引人。
她把剛才從黃雅禾那得到的消息全數告訴了紀依北,又說出自己的猜測:“我記得黃誠是個看着全是肥肉的中年男人,不像能自己解決,就猜那網址會不會和提供殺人服務有關,沒想到還真被我猜對了。”
紀依北搓揉着她的肩頭:“這種勾當——需要很多專業殺手、也需要一些低調能辦事的人。”
他想起在廢棄工廠的那天,疤痕男周圍圍繞着的殺手們。
培育殺手需要時間。
一般這種情況更傾向于家族長時間的培養,但調查下來,找不到絲毫與疤痕男相關的信息,更傾向于沒有家人朋友的情況。
那麽,如果這些殺手不需要培育呢?
紀依北悚然一驚。
“如果——十三年前夏隊發現的那個網址只是一個吸引殺人犯的聚集地呢?”
夏南枝眉心一跳:“什麽?”
她迅速明白過來,所以網站上才會有那麽多炫耀自己“成果”的血腥圖片,變态殺人魔會有這種炫耀心理。
而幕後主使只是利用這種心理來找到他們,并且利用一些手段将他們化為己用。
而現在盧皓寫給她的網址,大概只是真正成熟後的交易網站。
這麽一來,所以似乎難以解釋的現象都引刃而解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三更啦!
☆、犧牲
“舒克, 把這個網址交給技偵隊破解了!”紀依北交代完, 又風風火火地帶着夏南枝到了休息室, 囑咐:“你在這待會兒,一會兒忙完一起回去。”
如今形勢愈加緊迫。
随着不斷向真相的逼近,也将遇到更加難應對的危險
黑暗的走廊盡頭, 月朗星稀,一條條如蜿蜒星光的街道繼續着白天的熱鬧和繁忙。
這麽多年了,這個城市中的一正一邪、一明一暗, 各自醞釀着自己的力量,在進退交錯間,總有一盞燈要滅。
黑夜籠罩住付局的臉孔,幾乎埋進黑暗中。
他接起電話, 将手機放在耳邊:“什麽事?”
“查到哪一步了?”這個聲音粗啞低暗, 有些沙啞。
付局聽着整棟樓中忙碌的腳步聲、喊話聲、打字聲,最後回答:“還在審訊,沒人供出來。”
“行,挂了。”
“等一下!”遼遠空曠的空氣中,付局呼出一大口氣, “收手吧,梁清。”
“收手?哼,我看你是怕了!”
“紀哲那兒子機靈的很, 你現在收手還有可能全身而退,否則你幹過的所有事都會敗露!”
一陣讓人心驚的癫狂大笑後,那個聲音帶着難以遏制的怒火:“那小子活不了幾天了!你可別這時候做縮頭烏龜, 想想你女兒吧!”
嘟嘟嘟嘟——
電話被挂斷了,付局如同浸入冰水,刺骨的寒。
大型會議室裏頭亮如白晝,簡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兩家企業的犯罪報告還沒寫完,又有了新的偵察任務。
“四五組繼續徹查黃、盧、陳三家企業底下的犯罪跡象,着重注意企業相關的命案!二組繼續原先的工作,留意把三家企業非法經營中的可疑之處!三組再去一趟廢棄工廠找找線索,技偵隊在全城範圍內查找臉上有大面積燒傷疤痕的身高178體重65公斤左右的五十歲上下中年男子!”
紀依北不帶喘氣地迅速交代,又三步并作兩步地走到技術人員身邊:“怎麽樣了?網站破解了嗎?”
“沒有,設置了高級反偵破密碼,我們幾個都試過了找不到突破口!”
紀依北沒好氣地打了一拳桌子,招呼一旁技偵組組長:“別的轄區有沒有這方面的專家,請求支援啊!”
“頭兒啊,我們隊裏的已經是頂尖了,再給我們點時間吧!”
紀依北氣結,噎了噎,總算想起來喝了口水。
就聽一旁不知道誰嘟囔了一嘴:“要是梁清前輩還在就好了。”
不明所以的實習警察插一嘴:“誰啊?”
“原先咱們隊的老刑警,什麽密碼都難不倒他還是咱組長的師傅,後來轉去了外勤組犧牲了。”
大家唏噓不已差點就要臨時辦起了追悼會,被紀依北一聲嚴厲的咳嗽打斷:“都速度點!”
“欸。”
晚上十點鐘,大家疲憊的嘆氣響成一片。
紀依北敲敲桌子:“升職加薪!”
“好勒!!”
這才勉強重新運轉起來。
這一轉直接轉到了破曉,大家分工合作,你睡覺我辦案,我辦案你睡覺,到天亮時每人都只睡了三四個小時。
發現了兩起命案,一起事關拆遷械鬥、另一起關于競标對手“意外”死亡;以及在軍火販賣的賬單上,發現了上千部槍.支彈.藥憑空消失,流入了不明渠道。
然而這些案件中仍然難以辨明那幕後黑影的任何線索。
全程範圍內找到的符合那些标準的只有幾人,都被見過疤痕男一面的紀依北一眼否認,只能擴大範圍繼續篩查。
到後半夜時專門破解網址密碼的技術人員繳械投降,只能将調查目标轉向直接從國內頂尖密碼專家中篩查嫌疑人。
畢竟能設置出如此無懈可擊的密碼的人自身也一定有頂尖的實力。
然而未果。
紀依北熬得眼中都浮出血絲,仰頭靠在椅背上閉着眼按自己的眉心,将思緒從成堆的案件中脫離出來,這才恍然記起夏南枝。
糟了!
他記得過來之前還特意囑咐了一塊兒回去。
紀依北急沖沖跑回辦公室,發現夏南枝并不在他的辦公桌邊,心頭一跳,剛要退出來去找時,瞥見房間最裏側的一張沙發上熟睡的姑娘。
身上蓋着他的警服外套,雙腿微微曲起安安靜靜躺着。
她雙唇緊抿,雙眉習慣性地微微蹙起,濃密的睫毛蓋在眼下,黑發散開,撲在肩側,蓋住半邊臉。
這副畫面,像和煦春風一般蕩過他的心坎,原先心頭的煩躁煩悶驟然消逝。
只留下一點心癢與悸動。
紀依北悄悄放輕了呼吸聲,看着窗外漸漸升起來的太陽,走過去拉窗簾,卻不料這聲音在安靜的辦公室內着實突兀。
“你好了?”夏南枝醒過來,揉着眼睛坐起來。
“……”
這三個字讓紀依北難得地産生了一種難以名狀地慚愧之情,因為他的問題白白讓夏南枝在這睡了一晚上,醒過來沒有半句埋怨,就好像真是平靜地等了他幾分鐘罷了。
“這睡着不舒服吧。”紀依北在她身旁坐下,拍拍她的腦袋,“再回家補個覺。”
夏南枝打着哈欠搖頭,看了眼被紀依北拉到一半的窗簾外,太陽已經升起來了。
“你也回去嗎?”
“我送你回去再過來。”
夏南枝擡眼瞧他的紅血絲,問:“你沒睡啊?”
“在桌上趴了一會兒。”
下一秒她溫熱的手掌貼上紀依北的眼睛,滲透毛孔融化了原本的倦意。
“那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紀依北笑起來:“不罵我忙工作不理你?”
夏南枝眯起眼:“哥哥我發現你從前對我的誤會很嚴重啊,我什麽時候是這種人了。”
可惜夏南枝以前還真是這種人。
她還記得小時候就經常埋怨父親只忙工作,只是現如今漸漸開始理解了,也就不會再發這種脾氣。
紀依北拎了拎她的鼻子,頗為寵溺:“那你回家去嗎?”
“不回,就在這待着。”夏南枝捧起他的臉啾咪一口,“給你随時補充能量,你去忙吧。”
紀依北簡直是被她哄得一愣一愣的。
真是……要死在她手裏了。
其實現在紀依北當真是一步都走不開,幫夏南枝擰開一瓶礦泉水放在沙發邊就又急匆匆地走了。
正午時分,付局接到了一個來自公用電話亭的電話。
“付烨明!”電話那頭的聲音咬牙切齒,喊付局的名字,“你是不是以為這局裏面我只有你一個眼線!”
付局心頭一頓,心道:完了。
“居然連你也背叛我!我一句話你女兒就會喪命,你還敢騙我!你信不信我一槍崩了她的腦袋!?”
“別!不要,你別傷害她……求你。”
那頭冷哼一聲:“你背叛我的時候就該想到這下場!想要留你女兒的命,只有一個方法——”
“什麽……”付局的聲音顫顫巍巍,完全沒了平時的威嚴。
電話那頭是魔鬼。
“殺了紀依北!”他聲音沉着冷靜,甚至透露出一絲的興奮,“就在警局裏,拿你的槍殺了他!”
付局的瞳孔急劇收縮,面色灰敗沉郁,憤怒的情緒在胸口回蕩。
“……你真的是瘋了!”
“別廢話!你女兒的命和那小子的命你自己選吧!”
長久的沉默後——
“我答應你……”
挂斷電話,付局又被逼迫着将隐形耳機塞進耳朵孔,打了電話讓紀依北過來。
五分鐘以後,紀依北搓着額頭大步進來,他忙得焦頭爛額,又被付局臨時叫了過來:“什麽事啊,付局。”
“查得怎麽樣了?”
紀依北一言帶過:“大概已經搞清前因後果了,只是還沒查到藏身地。”
在他眼裏,在目前的境地中,付局大概算得上不能透露過多的朋友,所以他手中的關于付局的線索也就遲遲沒交上去,只打算等真正抓住了兇手再說。
“當初夏隊查這件案子時我跟他說過,別再查下去了,再查下去一定會遇到危險,現在我也這麽跟你說,依北,我看着你長大,這案子真的不能再查了。”
紀依北:“總得有人去查,也總有人能查出來。”
他聲色堅定,眉宇中的正氣讓付局恍惚間覺得十分陌生,回想了半天才想起來,入職第一天他去拍工作證,那上面的照片就有這種正氣。
這麽多年,第一張工作證他也沒有丢仍然放在抽屜裏,照片還是他二十幾年前的模樣,卻唯獨忘了這股正氣。
如今在他身上早已找不到半點蹤影了。
他突然想起那時候夏英霖也是這麽跟他說的——“再難再苦這事總得有人做啊!”
耳機裏傳來梁清尖銳的聲音:“跟他廢話什麽!開槍啊!”
付局被紀依北的那句話震得蕩氣回腸,好一會兒才回過勁來,走馬燈似的回憶起自己剛進隊裏時的日子。
當時他是隊伍裏唯一一個從鄉下考上來的刑警,普通話還說不标準,是夏英霖教他怎麽破案、還教他普通話。
那時候的他滿腔熱血,一遇到案子就激動,破案後看到家屬的笑容便覺得什麽都值了。
有一次他因為他的失誤差點耽誤了援救,人質差點因此喪命,那段時間他消沉了許久,甚至想,也許自己不當警察才叫“為人民服務”,省得拖累了大家。
後來是夏英霖帶着一盆受害人家屬為了感謝他送來警局的盆栽,跟他說了好多好多話才讓他重新振作起來。
再然後呢——
女兒就被診斷出先天性心髒衰竭,他誰也沒說,正巧這時候有個案子有個暴發戶托他擡擡手幫個小忙,給了他20萬現金。
那時候的付局從來沒見過這麽多錢,又加上那時候女兒的情況,他幾乎控制不住地收了賄。
然而東窗事發,夏英霖很快發現了那案子的錯處,重新翻了案也知道了他受賄的事,雖然并沒有把他報上去,但那20萬卻被人要回去了。
在女兒急需治療費用的關頭,是原以為已經犧牲了的梁清找到的他。
于是從此踏上了一條錯路。
梁清的聲音還在回蕩,付局回神,不動聲色地拔掉耳機,起身走到紀依北對面。
“其實他的信息我很早就在檔案室透露給你了。”
紀依北一愣。
“就是……”
砰!
一顆子彈穿過局長辦公室的玻璃,貫穿付局的心髒,鮮血難以抑制地飙濺出來。
付局張着嘴,窗外的風呼呼灌進他嘴裏。
他啞了聲音,那個沒有說出口的名字被吹散在風中。
作者有話要說: 就是辣麽巧!
☆、措手不及
砰砰砰!
三顆子彈, 玻璃瞬間碎成了渣渣, 紀依北飛快地在地上打了個滾靈敏地把自己藏在射擊死角裏。
“付局!付局!”他手掌死死地按壓住付局身上不斷往外迸血的槍孔。
他随手拽過一把椅子腿拉到自己身後做掩護, 好不容易才從房間裏退出去到了走廊。
對方是從遠處的大樓裏狙擊的,警局裏面只能聽到玻璃破碎的聲音,便沒當回事地只是朝着玻璃方向看了眼。
直到看到紀依北拖着中彈的付局出來時才結結實實地震驚了, 紀依北身上都是他的血,手掌整個被血浸濕了。
“快叫救護車啊!還愣着幹嘛!把止血藥和繃帶拿過來!”紀依北朝眼前的人喊,他滿頭大汗, 兩只手交疊地按在傷口上。
然而那一槍直接打在了大動脈,血源源不斷地一股一股噴出來,根本按不住。
付局張大嘴從喉嚨底發出嘶啞聲音,猙獰萬分, 卻絲毫發不出聲音。
“別講話了付局, 別講話,救護車馬上就到了。”
他一用力青筋突起,血流失的速度就更快。
紀依北跪坐在地上,全身上下的力氣都聚集在一雙手上,他擡手抹了把汗, 臉上都沾上血。
夏南枝聽到外頭的動靜走出去看過去,老遠就見人群中央的紀依北,身上全是血, 幾乎是不受控制地尖叫一聲飛奔過去。
“紀依北!!”
她橫沖直撞地擠開人群,因為剛才一瞬間的無措與絕望導致腿發軟到有些站不住,她扶牆喘氣。
看着眼前一片狼藉, 居然是下意識地松了口氣。
“止血藥!”一名刑警總算拿來了藥。
紀依北直接用嘴咬開胡亂地灑在傷口上,可是此時血已經在地面淌成一個圈,這失血量已經來不及了……
付局的眼裏漸漸聚不起光,原本曬得黝黑的皮膚竟也呈現出一種詭異的蒼白,可他仍然張着嘴唔呀唔呀地想說着什麽。
夏南枝在他身側蹲下,以一種平緩的語氣說:“你女兒很安全,已經轉到其他醫院了。”
付局突然回光返照一般,神情動容地淌下淚來,哭得像孩子一般,龇牙咧嘴,從喉嚨底發出嚎啕。
死前他在哭聲中忏悔,悔過這一生恥辱荒唐的一切,夏南枝的話讓他再也忍不住。
如果他當時就能直接告訴夏英霖實情,也許就沒有往後的這麽多事,夏英霖也不會死。
夏南枝看着他漸漸失去活氣的瞳孔,突然覺得他很可憐。
“我不理解你,但我原諒你。”
付局四仰八叉地,十分狼狽地倒在血泊了,死亡的那一瞬大約是明白了夏南枝那句話,還沾滿渾濁淚水的臉孔浮現了一個稱得上詭異的笑容。
那裏面藏着最多的是自嘲,再然後大概就是釋然。
最後救護車還沒來付局就先咽了氣,這事兒迅速驚動了高層,勒令他們迅速破案,破不了就全摘警銜!
紀依北身上的血跡都沒來得及擦,忙着去找狙擊手的痕跡,後來根據現場的玻璃複原情況鎖定了進行狙擊的高樓,然而狙擊手早就逃之夭夭什麽線索都沒留下。
巨大的沖擊再加上體力消耗,讓紀依北覺得精疲力盡。
他在衛生間洗了把臉,又将手上已經幹涸的血跡沖洗幹淨,其實衣服上也有,不過黑衣服看不出來,他也就懶得理。
夏南枝靠在門口看他,出聲:“紀隊,你沒事吧。”
紀依北手撐在洗手臺上,擡眼看鏡子裏頭的自己,略顯狼狽,被殺得措手不及。
“沒事,剛才吓到你了吧。”紀依北甩甩手推開煙盒叼了根煙,攬住她的肩膀。
“嗯,我以為流血的是你。”
紀依北拍拍她的頭,沉默了一會兒。
“付局女兒你什麽時候救出來的?”
“我找陸潛幫的忙,她住的那家醫院有何彭的股份,昨天晚上我從盧皓嘴裏套出話來後我就讓他們行動了。”
她把握的時間正好,既不至于太早驚動這邊,也不至于暴露陸潛和何彭。
紀依北:“那她現在在哪?”
“在澳洲的醫院裏了,沒那麽容易找到。”
夏南枝陪他靠着走廊的牆壁,紀依北夾着的煙頭一明一暗,他深吸一口呼出一團煙,深深淺淺的煙霧在眼前纏繞,顯得不那麽真切。
“哥。”
“嗯?”
“你在擔心什麽?”
“……”
紀依北回想剛才,如果他動作再慢一步恐怕現在被擡走的就不止付局一人了,那人槍法很好。
他倒不是擔心自己,而是夏南枝。盡管她似乎有着某種保命符,但紀依北怕到時真殺紅了眼對方也會同樣對夏南枝下手,付局就是一個例證。
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