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做勵希生前的工作,并且願意只拿低廉的工資,只要自己能夠以這種方式更接近已故女友。
負責人安全只是想從中謀利而答應了他,沒有簽署勞動合同,而是沿用過去勵希在職工系統中的信息,而岑敬路則變成了他眼中癡情的廉價勞動力。反正經理也不認識他們,負責人借這種方式每月可以多拿1000元本該屬于他的工資。
也因為岑敬路的信息沒有正式登記,警方之前根本沒考慮過這一方面。
紀依北報了一個郵箱號,又說:“你馬上查一下岑敬路今天的快遞信息,發到這個郵箱,對了,今天有送到青山別墅區的快遞嗎?”
“好,好的…不過青山別墅區的住戶不多不願意透露确切地址,快遞我們是送去附近的驿站處的,然後再由那邊的人送過去。”
紀依北有些吃驚,沉吟片刻。
“那岑敬路有沒有可能通過別的方法當面送貨?”
他一邊問一邊打開郵箱裏發來的快遞信息。
“不可能!”負責人突然嚷嚷,語氣不屑,又響起電話那頭是個警察,聲音又小下來,“那個別墅區也不是他們那種人想進就能進的啊。”
紀依北還沒想明白其中原因,突然視線定在屏幕上的一欄信息上。
收件人:夏南枝。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哈哈風流不下流紀依北
☆、沖突
“你好,請簽收一下快遞。”
夏南枝公寓門鈴被按響。
夏南枝站起身往門口走,手按在門把上剛要轉開,突然想起最近紀依北不停的告誡,難得湊近貓眼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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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男人穿着深藍色工作服,手裏抱着一個大箱子正好擋住臉。
可當她收回視線剛要開門時,卻瞥到了那男人手上的創口貼。
夏南枝倏得繃緊身體,迅速掏出手機,發現一分鐘前竟然已經有一通紀依北的未接電話。
回撥,電話那頭很快就被接起,還沒等她說話,紀依北就一陣炮轟:“聽着,兇手很有可能會去找你,千萬不要給快遞員開門!”
“兇手就在門口。”夏南枝壓低聲音。
紀依北抽了口氣,握着手機的手立刻攥緊:“別怕,我們已經在過去的路上了。”
他一了解到情況就派出兩個支隊持槍追捕,紀依北看了眼路況,又讓開車的刑警抄小路走。
夏南枝問:“我怎麽幫你留住他,我怕我不應他一會兒該走了。”
“不用。聽着,兇手可能有反窺鏡,立馬拿東西擋住貓眼。”
夏南枝一愣,最後吐出嘴裏的口香糖糊在貓眼上,又結結實實按了按:“好了。”
“有人在嗎,快遞!”
門外人又喊,有些不耐煩地按了三下門鈴。
“你把手機開免提,音量調到最大,把手機靠近門。”
“好。”夏南枝按他說的做。
隔了沒幾秒就傳出紀依北的聲音。
“我沒買東西啊,你是不是送錯地方了?”
門外人身形一頓,眼睛放大,不敢相信地确認了好幾遍快遞信息:“沒錯啊!收件人是夏南枝。”
紀依北又嚷:“兄弟你可別亂說,這就我和我老婆,這個南什麽真不住這,一會兒我老婆都該跟我鬧了。”
“這不是4號樓128嗎?”
“是啊,是不是那姑娘信息填錯了啊,我看你還是早點回去當問題件處理吧。”
門外安靜了一陣。
夏南枝重新改成聽筒模式,走到陽臺邊看着樓道出口:“門口沒聲音了,他現在還沒出來,你什麽時候到?”
“馬上。”紀依北說,又問,“你在陽臺?快進去,別被他發現。”
門外男子把快遞盒扔在腳邊,從背包裏取出反窺鏡,往貓眼一扣,稍稍旋轉,向裏望去。
灰蒙蒙一片,只有邊緣的光圈。
顯然是被人遮住了。
突然一陣雜亂的砸門聲,夾雜着銳氣劃過門板的刺耳聲音,剛才還稱得上冷靜的兇手突然發狂。
夏南枝猛然回頭。
此時警車正開進小區,直奔4號樓而去,紀依北也已經聽到那邊的動靜,對車裏人說:“馬上拉警笛!”
嘹亮的警笛劃破小區原本安靜的空氣。
驚醒周六許多仍在睡懶覺的人們的美夢。
同樣也攻破兇手最後一根理智的防線。
再怎麽說,曾經他也只是一個酒吧裏默默無聞的小酒保,幹了這一系列讓人瞠目結舌的事後,到最後面對自己的結局時不可能仍能保持沉着冷靜。
岑敬路雙目赤紅,雙手顫栗,腦海中充斥着尖銳刺耳的警笛聲,手裏握着的那把用來拆快遞的小刀随之落地。
接着他便瘋了似的,慌不擇路,打開樓梯間的門,往樓頂跑去。
夏南枝聽到外面的動靜,取下黏在貓眼上的口香糖,看到餘曉瑤從樓梯間出來,在她敲門前便打開門。
“沒事吧!”餘曉瑤兩手握着槍,問道。
“沒事,兇手往樓上跑了?”
“嗯。”餘曉瑤點頭,把夏南枝推進屋,叮囑道:“在我敲門前都別出來,一個支隊都跟紀隊一起上去追捕了,你別擔心。”
門重新被大力關上。
紀依北貼着牆往上追,好在剛才的警笛大概起了威懾作用,大家都躲在屋裏猶恐避之不及,樓梯間沒有其他人。
“岑敬路!你殺了這麽多人想過怎麽和勵希交代嗎!”
樓道裏回響着紀依北的聲音。
頭頂上跌跌撞撞磕磕碰碰的聲音陡然消失,然後是一陣讓人毛骨悚然的笑聲:“你們警察懂個屁!趨炎附勢的東西!”
紀依北一步三格臺階往上跑。
岑敬路早已經知道自己這條道就是個死路,身後警察追擊,估計小區周圍布防嚴密,他是怎麽也逃不掉了。
可他還是拼了全力地往上沖。
他還有一些話要做,還有最後一件事要幹。
最後他跑上頂樓,一把拉開沉重的鐵門,寒風吹在鐵皮上發出一陣刺耳的聲音,岑敬路往外沖。
“岑敬路!”紀依北一步跨進天臺,大聲呵住那個在欄杆邊搖搖欲墜的人,“勵希的案子已經正式交給東城警局了,馬上就會有進一步的調查結果出來!”
“調查?半年前他們怎麽不調查?法律到底在哪呢?”岑敬路情緒激動,半只腳已經跨出欄杆,跨坐在上面,瘦弱的身軀被風吹得更顯空蕩。
“你冷靜點!”紀依北穩住他,轉身讓後頭的警察別動,自己一人弓着腰慢慢往前走。
“我很冷靜,我天天盼着這一天呢。”話雖這麽說,他的手卻還是難以控制地顫抖。
他遙遙舉起手裏的手機,高高地晃了晃,紀依北看不清畫面,只看到他手指在右上角一按。
“岑敬路!”
誰都沒有意料到剛才還蓄意做第四起案子的人,竟然會這麽毫無顧忌、毫不留戀地縱身一躍。
最後關頭,紀依北奮力向前一撲,身體狠狠撞在欄杆上,發出一聲悶哼聲,剛好抓住岑敬路的手。
紀依北随着慣性被往下一拽,頓時覺得自己的手臂似乎與肩膀分離了。
身後的刑警正要沖上前幫忙去拉,岑敬路飛快地拿出一把備用小刀,冷光閃過,紀依北不由眯了下眼,緊接着手臂上一陣尖銳的痛意。
岑敬路在他露出來的手臂上劃了一刀。
在巨大的張力下,殷紅的鮮血飛濺出幾滴,落在岑敬路的臉上。
慘白中夾雜着黑紅的血珠,面目猙獰。
紀依北手忽得沒勁,一瞬間力氣就被抽空,岑敬路擡頭沖他一笑,松開了手。
砰!
巨響之後,一切消倪于無。
紀依北睜大雙眼,眼看着岑敬路從22層高樓墜落,摔在早上他自己開來的那輛快遞車的擋風玻璃上,立馬裂得跟蜘蛛網似的。
“紀隊,沒事吧?”
舒克把他從半懸在欄杆的位置上拉回來,這才發現他整只手都被血浸濕了。
“沒事。”紀依北沒受傷的左手随意地擺了擺,重重吐了口氣,在極快的心率下大腦也飛快轉動起來。
為什麽勵希七月份就已經死亡,而第一個受害人在二月份才出現,還是一天一個的超乎尋常的作案速度。
為什麽岑敬路不顧監控也一定要來殺害夏南枝。
為什麽他會甘願放過導致勵希死亡的罪魁禍首,黃雅禾,甘願就這麽放棄自己最終“使命”而墜樓。
為什麽最後他會露出這樣解脫滿足的笑容。
128號公寓內。夏南枝站在窗前,看着窗外躺在血泊中的男人,她定定地看着,看着,十幾年前的一幕像電影畫面一般在腦海中循環閃過。
良久,她突然想起以前看到過的一句話。
——法律遙不可及,可拳頭卻在咫尺之間。
“法律遙不可及,可拳頭卻在咫尺之間。”她默念。
岑敬路在墜落前,以先前引起軒然大波的微博號,又發送了一條早已經編輯好的微博。
他清楚地知道如何利用公衆的好奇心與憤怒,在第一條言辭激烈、據理力争之後,這一條則含情脈脈、含蓄溫吞地講述了他和勵希的愛情故事,最後更是以一句“只有鮮血才能揭露其中的黑暗”結尾。
于是成就了一部新時代窦娥的故事。
黃雅禾的各項信息都被公布于網絡之上,一時間口誅筆伐,把她家庭背景、學校時添油加醋的黑料都給挖出來了。
岑敬路在勵希死後就已經想盡辦法對付黃雅禾,可奈何卻連接近的辦法都沒有。
輾轉多月,岑敬路以快遞員的身份第一次見到第一位受害人張意春時,恍恍惚惚過了一天。
她有一雙和黃雅禾相似的雙眼,但對一個人的恨意達到頂峰之時,那潮湧般的恨與罪惡便很容易波及他人。
此時距離勵希死亡已經過了兩個月,岑敬路沒有着急,在那之後,他又發現了第二名和第三名受害者,一個罪惡恐怖的念頭在他腦海中形成。
在他眼裏,這些受害人鮮活的生命都成了發酵那一事件的推動器,在他意識到自己無法對抗黃雅禾背後的勢力後,他只得想出了這樣的辦法。
在他這一個計劃中,從來沒有黃雅禾,最後一個就是具有演員身份的夏南枝,以她的死來形成巨大的社會影響力,而當警方正式向社會公開案件後,岑敬路勢必會遭到巨大的罵聲,可同時,黃雅禾也會因此被推向高潮點。
各家媒體迅速出動。
岑敬路墜樓不到一個小時,各種添油加醋的新聞都已經新鮮出爐。
在他們言辭激蕩、義憤填膺的筆調下,卻都一窩蜂的去搶占最熱烈、最新鮮的資訊,鮮少有人去關注岑敬路背後更多的故事。
警方還沒對這一駭人聽聞的連環殺人案完成最終的定案,不了解實情的民衆給予了岑敬路最深切的同情。
夏南枝冷漠地看着手機裏發起的“為岑敬路發聲”的簽名活動,撥通了紀依北的電話。
“沒事吧,我聽餘曉瑤說你受傷了?”
“就一個小口子……嗯,把這個帶回去,去驗一下是不是受害人的血。”
夏南枝聽到他後半句話,問道:“你沒去醫院啊?”
“小傷,車上包紮過了…哦對,付局說這次破案你貢獻不小,讓我給你送枚錦旗去。”
夏南枝:“……挂了。”
紀依北翻了岑敬路快遞車上的行車記錄儀,這會兒正在搜查岑敬路的住處,忙得兩手都沒空,只用肩膀夾住手機,夏南枝挂了電話好久才得空取下手機。
“真是看不出來啊。”一旁餘曉瑤從本子中取出一張岑敬路讀書時的照片,“紀隊,你看岑敬路這時候還挺陽光的。”
紀依北淡淡瞥了她一眼,很不尋常地沒有接話,只平靜地說:“快點搜證,一會兒回局裏還要整理。”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中的“法律遙不可及,可拳頭卻在咫尺之間”沒記錯的話是在 當你沉睡時 裏的臺詞
☆、回憶殺
學生時代,一個女孩過于好看有時不是件好事,尤其這個女孩性格還不太合群時,光彩熠熠的外表會放大她身上那一些些缺點,成為大家讨厭她、甚至孤立她的原因。
夏南枝讀初二的時候,藏在性子裏的鋒芒已經顯露出來,盡管不會主動去招惹別人,可要是別人惹了她,她也是一點不會忍氣吞聲。
初潮是在夏日裏一個陰沉雷雨天時來的,天氣悶熱,她坐在位置上昏昏欲睡。
等到下課後起身去上廁所才發現內褲上一灘紅,她自然知道這是什麽,不慌不忙在上面纏了兩圈紙巾,就跑去小賣部買衛生巾回來換上。
可當她一回到教室,底下便爆發出響亮的哄笑聲。
夏南枝視線在一張張笑臉上掃過,最後尋着她們的視線看到講臺桌上放着一把椅子。
椅座上一片血跡,更有人剪短了紅筆芯把墨水滴在上面,看着更加觸目驚心。
黑板上畫着稚嫩又冷漠的一張張嘔吐的表情。
“誰幹的?”
夏南枝非但沒有像她們想象中一樣哭,反而勾起嘴角,平靜地問。
一時間原先嚣張的欺淩者沒人敢承認,面面相觑。
“楊芸芸?”夏南枝喚了一個平時常常作弄她的女孩名字,“是你嗎?”
被點名的女孩有點發怵,可在大家面前也不好認慫,于是壯着膽站起來,小拳頭攥得緊緊的沖她喊:“是我!怎麽樣!”
“哦,又是你。”夏南枝玩味一笑,一步一步走近她,表情冷靜得可怕。
随後,夏南枝一把揪住楊芸芸的頭發,連拖帶拽地把她扯到門外,一聲呵住教室裏騷動起來的同學,便拎着她那把被放到講臺桌上面的椅子,拽着楊芸芸出了教學樓。
那個下午——
夏南枝丢給她一塊抹布,楊芸芸淋着暴雨,把那張椅子重新擦了幹淨。
當然事情不可能就這麽結束,楊芸芸放學時就叫來了自己在高中部認識的幾個男生,把夏南枝堵在學校旁的小道上。
一把碎花傘被折斷扔在角落,面前站着七八個高中部的高個子,眼神狠厲地瞪着她。
雨天路燈亮得早,這塊地方是廢棄的舊工廠,燈光暗帶,時不時從深巷中傳出犬吠。
夏南枝攥緊手裏折斷、只剩下尖銳一頭的圓規,一只腳向前邁出半步,微微弓起背,像一只渾身淋濕的小獸發出危險的光芒。
“夏南枝,你怎麽還不回家?”
突然,一道男聲打破沉寂。
紀依北撐着傘,單肩背着書包,站在對面,皺着眉。
雨下得更大了。
疾風掃過狹窄的小道,發出猙獰地呼嘯聲。
——
“可以重新描述一下當時的場景嗎?”紀依北打斷夏南枝的回憶,公事公辦地問。
夏南枝坐在警局辦公桌前,把事情的過程一五一十說了一遍。
“快遞箱裏是什麽,是否有延遲或提前?”
夏南枝聳肩:“不知道,我還沒打開過。”
紀依北擡眼看了她一眼:“手機裏沒記錄?”
“應該是之前我在歐洲買的東西,十幾個包裹,我也不知道是哪個。”
“…你買這麽多東西,買墓地了嗎?”
紀依北突然一句玩笑,夏南枝一愣,繼而笑了笑,随口說:“哦,那我到時候跟你擠一擠吧,就不花那冤枉錢了。”
案子各種直接間接證據都已經找到,叫夏南枝過來也不過是走個程序,沒多久就結束。
紀依北攤在椅子上,閉着眼睛,手指彎曲頂在太陽穴揉了好幾下,隔了好一會兒突然站起來,抽開抽屜拿煙。
“我去抽支煙。”
夏南枝目送他走出辦公室,給申遠發了條消息:“你晚點再來接我吧,我還有些事。”
申遠聽說夏南枝差點跟兇手照面就吓得不行,這會兒收到短信都一驚一乍起來。
申遠:怎麽了??沒事吧?
夏南枝:沒事,就是要去安慰安慰一個人。
發完信息,夏南枝直起身,問餘曉瑤:“你們隊長心情不好?”
餘曉瑤憤憤揮了揮手:“別提了,紀隊救那岑敬路還被他劃傷手,那群什麽也不懂的吃瓜群衆把我們警察都給罵了一頓。”
這事夏南枝也在網上看到了,景城公安的官方微博平常只有十幾條評論評論,最新一條公告卻有十幾萬,每條都是難以入耳的罵聲。
因為這個案件重大,在沒有徹底結案之前,都不能向公衆透露,只草草發了一條呼籲大家理智、相信警察的公告。
罵聲一潮比一潮高。
“再說真要負責勵希那案子也是東城警局負責,幹我們隊屁事。哎,我們紀隊啊,你別看他平常沒正經,其實對自己要求高着呢,我們隊遇到的第一個案子,是一起團夥誘拐販賣兒童,最後有兩個孩子還是沒留住,被撕票了,那事讓紀隊自責了好一陣。”
夏南枝略微挑眉,有些意外:“可是你們不也救了其他那麽多孩子嗎?”
“是啊,後來付局跟紀隊說,我們做警察的,永遠不能袖手旁觀,但也要記住我們是在救人,而不是害人。老大其實就是個刀子嘴豆腐心,其實人比誰都好,偏偏把自己整得跟流氓似的。”
夏南枝點頭,這事她倒是認同。
——
那天放學後,紀依北從巷子裏救出夏南枝,又和那群人幹了一架。
和尋常的英雄救美不一樣,一打七,紀依北後背被棍子劈了一刀,至今都有一條疤,而夏南枝額角也撞破出了點血。
後來被學校保安發現,才救出兩人。
兩把傘在打鬥過程中都被折斷了,紀依北脫了校服外套撐在頭頂,又把一旁垂頭喪氣的夏南枝扯進來一塊兒避雨。
趕到家時,陳溪和紀哲早已經急壞了,又見兩人灰頭土臉,紀依北的後背整個被鮮血和雨水浸濕。
“這是怎麽回事啊,怎麽兩個人都搞成這樣?”
陳溪是法醫,也算半個醫生,立馬拿來家裏的醫藥箱給兩人包紮傷口。
紀依北掀起眼皮,舔了舔幹燥的嘴唇,瞥着夏南枝說:“這麻煩精不知道怎麽招惹了高三的人,我可是英勇負傷。”
紀哲一巴掌蓋在他頭上,罵道:“就你還有理了!”
這事家裏就這麽簡簡單單過去,學校裏卻不一樣。
楊芸芸把夏南枝欺負她的事添油加醋地告了老師,并且适當地隐瞞了那些對自己不利的東西。
早自習下課她就被班主任叫去了辦公室。
“你昨天下午害楊芸芸淋了那麽久的雨,衣服都濕光了,人爸媽昨晚都給我打電話!還以為遇到校園暴力了呢!”
夏南枝看着班主任,淡淡說:“她先惹得我。”
“哦,她惹你你就能這麽欺負她了啊?馬上叫你爸媽來一趟學校!”
夏南枝一愣,很快眼圈就紅了。
哪來的爸媽?
還沒等她回答,紀依北推開門走進來,爽朗地沖班主任一笑,拍了拍夏南枝的腦袋。
“老師,我是高中部的,夏南枝哥哥,我爸媽都是警察,平時忙得很,電話都經常打不通,你要有什麽要說的,就跟我說吧,我轉述。”
校服被穿得松松垮垮,袖子卷到胳膊肘。
眼下一塊泛紫的淤青,背上貼着紗布,罩着衣服也能聞到一股藥酒味。
一看就是個不良學生。
班主任聽他的話,自然以為兩人是親兄妹,而家長都是警察,叫來學校的确影響不好。
“算了算了,夏南枝你以後自己注意點,別總欺負同學。”
夏南枝悄悄翻了個白眼,什麽話都沒說。
倒是一邊的紀依北樂呵呵的:“那肯定啊,怎麽能欺負同學呢!”
“行了,走吧走吧。”
“好勒,謝謝老師。”
紀依北攬着她的肩往外走,最後在拉開辦公室門時,突然轉過頭。
他擡着下巴,站在夏南枝半步前,自上而下看着她的班主任,繼而頗為挑釁地一笑,氣焰嚣張。
“我剛在外面聽我妹妹講這事還是她同學先招惹地她,您最好也問問那人都對夏南枝幹了什麽。”
夏南枝和班主任同時一愣,夏南枝仰頭看他,頓時覺得自己腰杆子都直起來了。
紀依北繼續說:“她那個同學爸媽給你打電話,你就什麽都不調查怪我妹妹?我爸媽昨晚要是沒加班,知道昨天她受的欺負,你今天又打算罵誰?”
所以說,紀依北做警察編瞎話的潛力在那個時候已經露出尖尖角。
昨晚紀哲和陳希沒有加班,夏南枝也從來不會把自己的委屈給他們講。
說完這句,紀依北拉着身後瘦瘦弱弱的小姑娘離開了辦公室。
他人高腿長,腳步飛快,小姑娘在後面小跑跟緊他的腳步。
偷偷低下頭笑了開來。
明眸皓齒。
那是夏南枝在那場火災後,第一次這麽輕松地笑。
可惜事情并沒有按照紀依北預計的發展,當天晚上班主任就給紀哲打了電話,一方面則是對夏南枝在學校收到的欺負表示道歉,另一方面則“慰問”了一番那個所謂的夏南枝的哥哥。
那天紀依北被罰蹲在家門口不許吃飯。
——
走廊盡頭是一扇窗戶,半開着。
紀依北站在窗前,手指夾着煙,也不知道看着窗外哪裏,一口一口吸煙,吐出的煙霧很快被風吹散。
夏南枝走過去,把手裏的咖啡遞過去。
“心情不好?”夏南枝問。
紀依北收回視線,喝了一口咖啡:“還好,我只是在想你之前問我的那個問題。”
“嗯?”
“為什麽要當警察。”
夏南枝歪頭看他:“哦,不是因為警服好看?”
紀依北嗤笑一聲:“就我這樣的,已經超越人靠衣裝的境界了懂不?”
呵,還能耍貧了,看來是沒問題了。
夏南枝心想。
不過猶豫片刻,她還是沒走,耐着性子問:“那是為什麽?”
被風吹了許久,把他心頭那些伸出枝杈來的浮躁、抱怨的心思吹散了。
“其實我決心報警校的時候完全就是因為叛逆,那時候我爸不同意,我就偏要報。”
夏南枝吃驚:“叔叔不同意?”
“當警察危險啊。他就算自己再熱愛這個職業,可若是我的話,寧願我去幹個尋常點的安全的工作,別犯事就行了,只是當時不懂,還以為他那是看不起我。”
夏南枝沒說話,知道他還沒講完,安靜等着。
“可等我去了警校後,才發現不是我想得那麽威風,每天訓練量大得我站着就能睡着,去各地派出所實習時常常淩晨出去解決一些糾紛——都是小事,挺沒意思的。”
“哦,我還染了一頭黃毛,那時候就覺得老子天下第一,一直覺得自己要是生在亂世,那一定是個末世英雄。”
夏南枝想起那個時候他的樣子,眼裏噙了些笑意。
“後來怎麽染回來了?”
“因為有個人跟我說了一番話,才讓我意識到警察原來背負着這麽大的責任。”
“誰?”
紀依北斂眸看她。
“你。”
作者有話要說: 一個案件結束會有幾章男女主的互動呀
這一篇會有好幾個案子然後都是相互交織噠!
☆、暗戀
夏南枝後頸上的神經倏得繃緊,嘴邊的笑意稍稍斂去,正經起來。
“我?”
“嗯,你大學錄取結果出來的那天。” 紀依北眼睛裏倒映出她的臉:“你說——‘我不願意當警察,因為害怕有些人會因為我的失誤、或者我的粗心喪命,所以紀依北,我挺佩服你的。’”
那是夏南枝少有向別人吐露心聲的時候。
夏南枝攏了攏衣領,淡淡:“我都快忘了那事了。”
紀依北臉上陰影深淺,棱廓分明,下巴收緊,沉着聲音說:“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可能就是為什麽要當警察吧。”
夏南枝插在衣兜裏的手指動了動,整顆心髒都活躍起了,并且逐漸呈現出遞增的趨勢,就連看向紀依北時都覺得他發着光。
她匆忙撇開視線,甚至顯得有些狼狽,好在紀依北沒有看到。
這樣是不對的。
她在心中默念。
“我以前覺得你這人挺難弄懂的。” 紀依北突然又說。
夏南枝太陽穴突了突,不由放緩呼吸。
紀依北手圈着咖啡杯,視線垂下來,慢悠悠晃了晃:“其實你也就是個帶着面具,自以為自己很牛的小姑娘。”
“……”
靠。
完蛋。
最後暴擊,耗掉夏南枝僅剩的殘血。
“……有病吧你?”夏南枝別別扭扭罵。
紀依北翻了個白眼,高低眉勾唇看着她,伸手往她後腦勺一拍:“小白眼狼,滾蛋。”
于是夏南枝立馬飛快地道別:“我滾了,哥哥。”
不管她承不承認——紀依北,就是哥哥。
等她恍神着從警局出來時,申遠已經到了,夏南枝拉開車門坐進去:“阿遠,我最近有沒有什麽工作?”
“不是你說過年這幾天要休息的嗎,我就推了。”
夏南枝簽約的經紀公司跟一般的不同,是最近幾年才崛起的一個新勢力,對藝人的約束沒有其他公司那麽多,而且公司老總是個富二代,那時候親自去簽的夏南枝,所以她在公司的地位有些特殊。
申遠平常也就頗為縱容她。
“……”夏南枝面無表情地壓下心底涓涓湧動的悸動,威脅道:“你要是不想過幾天爆出什麽‘夏南枝男友’之類的新聞,就快點給我安排個工作,不在景城的。”
申遠目瞪口呆,不知道她又犯什麽病了。
“男友?誰啊,還是有人在追你,陸潛?”一連串的問題炮轟。
夏南枝翻了翻眼皮,平靜地說:“不是,是我想追的。”
“……誰啊。”頓了頓,又補充,“合約上其實沒有要求你不能戀愛,只是公開前要經過公司同意。”
夏南枝咬牙切齒:“一個摳門又腦殘的男人,同意嗎?”
“……還是你品味獨特。”
陽光明媚,光線從枝葉上投射下來,在地面上形成一個個斑駁的光圈。
夏南枝不動聲色按着胸口,感受其中蓬勃的跳動,當年從辦公室被他拉出來時就是這種感覺。
不過好像又不一樣。
比之前還要更快一些,而且還慢不下來。
“給你聯系了一個廣告拍攝。”申遠放下手機,“之前就發過信息,那時候你在拍戲就推了,這次正好時間能合上。”
“什麽時候?”
“後天。”
“好。”
還是得逃。
紀依北啊,太危險,還是離得遠一些好。
夏南枝在心裏一通感慨,忽地又想起剛才餘曉瑤的話,重新點進“景城公安”的微博轉了圈,簡直不堪入目。
她一條一條看下來,直到看到一條評論,夏南枝的目光陡然鋒利起來。
——我是住岑敬路跳樓的那個小區的,我看着警察對他圍追堵截,最後他被逼得無處可逃才選擇了跳樓,大家随便想想就知道警察為什麽要抓他,還不是觸動了某些人的烏紗帽!
剛剛被紀依北那些話鬧得心神不寧,夏南枝反常地出現了情緒。
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按動。
——人家警察為了保護你們整天沒日沒夜地加班,胳膊還被砍傷,他們說什麽了嗎?你住那個小區,我他媽還差點被岑敬路害死呢,不懂就別bb,有你打臉的時候。
申遠還在那頭哼着小曲,感嘆着他們家南枝終于長大了,幾分鐘後就發現她默不作聲惹了這麽大的事。
“夏南枝!你存心跟我作對吧!”
“我怎麽了?”她睜眼,茫然地問。
“你一個公衆人物議論實時也就算了,還跟幾千萬網名唱反調?你還要不要命了!快給我删掉!”
夏南枝不屑:“不要,我又沒罵錯。”
“你沒罵錯可案件這不還沒公開嗎,你就不能安心等警察公布了,讓他們自己發現錯了嗎!”申遠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你看那人發的,還說是警察逼他跳樓的,有病吧,成天瞎意淫什麽呢?”
然而,這件事不斷發酵,最後産生的影響遠遠超出她的想象。
也不知誰爆出了夏南枝的住處,一群“正義使者”舉着匆忙手繪出來的紙板,堵在小區門口。
中午時紀依北估計是看到了網上的信息,還給她打了一通電話,只不過夏南枝沒接。
網上的罵聲更是鋪天蓋地,夏南枝私信都爆炸了,連微博都登不上去。
不過她卻完全沒事人一樣,一點不生氣,快被氣出病來的是申遠。
夏南枝還添油加醋,笑嘻嘻道:“你看,我這都上熱搜第一了。”
——
“壯士!賜卮酒!”辛然把手裏的酒往外一推,恭恭敬敬地獻到夏南枝手中。
“你就別笑我了。”夏南枝擺手,抿了一口酒,垂眼看酒吧臺上正唱歌的那人。
最近好像隔天就會來酒吧。
辛然是夏南枝關系最好的大學同學,她天性活潑鬧騰,以前的表演課上兩人就經常被老師誇,辛然是演得機靈生動、而夏南枝則是細膩婉轉。
不過兩人剛認識時辛然并不喜歡夏南枝,大一時辛然追了當時的學校男神被拒,後來男神給夏南枝遞了情書,夏南枝看都沒看就扔了,這事被辛然知道後樂了好幾天,女生間莫名其妙的好感也由此開始。
辛然收起幸災樂禍,認真問:“那些人還聚在你家門口?你今晚要不睡我家去吧?”
她去夏南枝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