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七章
地獄還有另一個名字——赤焰漿獄。
隔着很遠琅塵便感受到了股股滾燙的熱氣襲向自己,她默默撚了個保護層往裏走。到了洞口處琅塵往四周掃了幾眼,放眼盡是緩緩流動的金紅岩漿,像無數條蜿蜒前行的火蛇,岩漿不時冒着泡,氣泡一破便濺起無數的火星,零星幾個落到琅塵的保護層上,瞬間将其燒了幾個窟窿。琅塵一怔,不由得停了下來。
鬼君用自己的魔力重新給她設了一層厚重的結界,解釋道:“尊上的結界是神力而成,對這些岩漿無用,都是髃歧疏忽大意,讓尊上受驚了。”
琅塵回道:“無妨,進去吧。”
赤焰漿獄共有十八層,每層一種酷刑,用來懲罰有罪的魔界之人,刑罰一層比一層殘忍,第十八層便是燃燒不燼的地獄之火,乃極刑,而涼宵所受的獄火焚身之刑則是活刑之最,在第十七層。
琅塵進去的時候就看到熊熊獄火下那具被燒得通紅的骨架,雙手鎖着鐵鏈被吊在半空中。因着是傀儡,涼宵雖然有感覺,但是再痛苦也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不停地扭動身體,骨與骨之間相互磕碰摩擦,那聲響比其餘十六層不絕如縷的慘叫哀嚎還要瘆人。
鬼君叫人撤了獄火松了鐵鏈,涼宵霍地摔落在地。琅塵走過去,涼宵骨架上灼燒的印記慢慢褪去,露出原本的森白之色,可是琅塵這次卻絲毫不覺得恐怖陰森,這具白骨生前殘遭橫禍,入鬼族後又要承受如此酷刑,她是怎麽熬過來的呢?
琅塵心下怆然,轉身對鬼君說:“給她恢複人形吧。”
皮肉漸漸覆于白骨之上,一具瘦削蒼白的身軀映入眼簾,琅塵緩緩蹲下身去,小心地捧起她的臉。
眼睫輕顫,涼宵慢慢睜開的眼睛對向琅塵,琅塵瞬間淚如雨下。
涼宵現在依舊是傀儡,沒有感情沒有思想,但那雙眼睛卻閃着光,純粹熱烈、堅定無畏……
你忘了他,但卻忘不了愛他……
琅塵把她抱進懷裏,雙臂越收越緊,眼淚大顆大顆砸到涼宵的頸窩,竟是比獄火還要灼燙。
琅塵閉上眼睛哽咽不止。
白溪,你說得對,我和她,真的很像……
過了好久琅塵才松開涼宵,涼宵就那樣定定地看着她,琅塵沖她笑笑,順了順她的頭發,之後把右手覆到她的雙眼上,淡銀色的神力被不斷地輸送到她的體內。
鬼君看着琅塵的動作尋思了老半天才恍然她到底想要做什麽,急忙上去阻止,可是已然來不及了。
涼宵是傀儡,本身的魔力在成為傀儡的那一刻全部消失,所以琅塵便把自己的神力傳到她的身體裏,令其恢複成原來的樣子,那些被抹去的記憶也盡數複原。
掌下一片濕濡,琅塵慢慢放下手,看着眼前這個無聲哭泣的人自己也忍不住眼裏的決堤的淚水,琅塵笑了,可卻比哭還難看,她忍住抽噎努力把話說得清楚。
“寒露,有一個人,為你織了五千年的嫁衣,他一直在等你,在等你來,娶你回家……”
心抽疼了一下,琅塵抹了一把眼睛,站起來背對着她,深吸一口氣後沖鬼君吩咐道:“你親自把她帶到忘川送入輪回,若有任何差池,我唯你是問。”
木已成舟,不管他說什麽也沒有辦法把寒露體內的神力取出來還給琅塵,鬼君認命地點點頭,抱拳道:“尊上放心,如今有尊上的神力護體,就算肉身盡毀亦可往入輪回。髃歧這就帶她去忘川,定不辜負尊上囑托。”
鬼君回來後交給琅塵寒露往生後的生辰八字。琅塵看了一眼攥在手心,扭身就回了天界。
由于神力全部都給了寒露,她只能用元神的力量駕雲,淳霂那一掌造成的傷還未恢複半分她就這樣折騰自己,身體定是吃不消的,但一想到白溪和寒露,琅塵便咬緊牙關拼了命地往上飛。在天上不知道停了多少次,琅塵駕的那朵雲才顫顫巍巍地落在了扶搖宮門口。
琅塵跌下雲,踉跄着站起來往前走,可腳根本就不停使喚,眼前發黑,昏過去的前一瞬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喊了一聲:“白溪……”
“霄擺你快一點,金烏馬上就要歸禺谷了,我們得趕緊把雲遮到天上去,要不然天君知道司星禦神曠夜肯定會大發雷霆的!”霓裳臂上挽着厚厚的雲往宮外趕,轉頭見霄擺不慌不忙地在後面跟着頓時急了,調頭回去拽起他的胳膊不住地埋怨,“哎呀你怎麽這麽慢啊,神君吩咐的事你從沒放在心上過!”
霄擺不情願地跟着她的步伐,不滿道:“我真不明白了,司星心腸那麽歹毒,就連天君現在也不怎麽待見她,天界的人見着她都繞着走,偏偏神君看不清她的真面目,還讓咱們每天晚上用這烏雲擋住天河幫她隐瞞,白白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神君真是太傻了!”
“你給我閉嘴!”霓裳狠狠剜了他一眼,“神君和禦神是我們能随意議論的嗎?把自己的值當好了不給神君添麻煩就是萬幸了,你哪來那麽多的抱怨?”
霄擺撇撇嘴,不甘心道:“我這不是擔心神君被小人給騙了嘛,司星做了些什麽難道你心裏不清楚?”
霓裳猛然停住,作勢就要給霄擺一巴掌,霄擺蹲身抱頭,一氣呵成,求饒道:“姐姐別打,我錯了!”
霓裳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手落在了他的肩上,不過力道收了不少,之後恨鐵不成鋼地教訓他說:“你怎麽就是不長記性?!那是禦神!你‘司星’‘司星’的叫個沒完還有沒有點規矩了?”
霄擺蹲在地上嘟嘟囔囔:“哼,反正也不是正當途徑得來的。”
“你!”霓裳恨得牙癢癢,又給了他一拳,之後看了看天,立馬拎起他的衣領往外跑,邊跑邊威脅道,“你要是再敢議論禦神等回來了我馬上就告訴神君,讓神君收拾你——哎喲!”
霓裳突然被絆了一下,一下沒站穩往前摔去,霄擺也被甩了老遠。
“什麽東西啊……”霓裳一邊嘀咕一邊扒開了面前的雲霧,眼前赫然出現了一條胳膊,霓裳一驚,立馬又使勁扒了扒,看清後驚呼一聲,“禦神?!”
霄擺揉着屁股慢悠悠走過來,瞥了一眼地上的人,滿臉不高興,“怎麽是她啊,真晦氣!”
“你快去告訴神君禦神暈倒了讓他快點過來。”霓裳用法術将琅塵身邊的雲移走,發現霄擺還站在原處,她立馬火了,吼,“快去!”
她的聲音幾乎要把霄擺的耳膜給刺穿了,霄擺一哆嗦,吓得趕緊跑進宮去請人。
白溪聽到消息瞬移到宮門口,見霓裳正背對着他跪在地上,他急忙趕過去,這才發現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琅塵。
他瞬間慌了,抱起她就往宮裏跑。霓裳本想跟着進去向白溪說明情況,但看了看臂上的雲,想了想,還是打算先去把烏雲布好再回來,于是匆匆離開了。
白溪小心地把琅塵放到床上,立刻去探她的眉心,登時吓了一大跳。
神力盡散、元神受損,還弄了滿身的傷,她這才走了不到三天怎麽就變成這個樣子了呢?
白溪又氣又心疼,急忙攏了法術幫她治療。
“夜寰……”
也許是白溪的治療術太過溫柔讓琅塵想起了夜寰的懷抱,她微蹙起眉,呢喃不止。
“夜寰……別走……”
白溪緊皺着眉別過頭去,不忍再看她這麽虛弱傷情的樣子,餘光瞥到她手裏好像攥了個什麽東西,于是空出一只手來想去把那東西抽出來,可剛一碰上琅塵就猛地把手攥得更緊,甚至渾身都繃直了,滿滿的警戒。
白溪以為是關于夜寰的,要不然她也不可能昏迷了還這般緊張,索性放棄了,全神貫注給她治療着。
過了一會兒,白溪收回手。
元神的損傷他無能為力,神力一旦耗盡外人也無法傳輸,他只能施法讓她不那麽痛苦。又探了探她的眉心,五髒六腑的傷都痊愈了,他這才稍稍放下心坐到床邊,拉過被子給她蓋上。
這時琅塵又呓語了一聲,“白溪……”
白溪輕聲一笑,捋了捋沾在她臉頰上的發絲,“臭丫頭,還知道是我給你療的傷啊,把自己搞得這麽狼狽,看你醒了我怎麽收拾你!”
琅塵顯然聽不見他的威脅,夢裏全都是寒露瘦削蒼白的臉還有她那熱烈無畏的眼神。
“別怕……他會……來的……”
白溪聽不清她在嘟囔些什麽,俯身把耳朵湊過去。
“別……哭了……”
別哭了?
白溪直起身,看着她那濕漉漉的臉,伸手擦了擦,嘆息道:“還安慰別人?你能不能心疼心疼你自己……”
白溪一直守着她,期間霓裳布完雲來過一次,把她在宮門外發現琅塵的情況大致跟他說了,照她身上雲層的厚度來看,她大約已經在宮外暈了三個時辰了。白溪不知道她是怎麽受的傷,也不知道她為何要趕回來找自己,難道是魔界出事了?白溪不清楚,只能等她醒來再問了。
作者有話要說: 琅塵:白溪,嫂子我給你找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