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十一章
紅絲漸漸顯形,直至朱砂褪色直至完全消失,格子裏的東西也完完全全展現于泠兒面前。
那是一枚薄香色的玲珑玉,呈卵形,色澤純粹,晶瑩通透,內有熒光萦繞,映得滿室皆輝,上無雕無琢,無紋無路,僅在中心處有一極小的紅點。
元景初将它取出來置于掌中。
“我幼時曾有一高人路遇我家求宿,見着我之後便對我父母說我魂澤靈輝、鶴骨竹韻,是習武的好苗子,但命有一劫,需斷絕親系方可渡。我父母雖不忍,為我平安還是将我交給了高人帶到了重華宮。我剛來重華宮沒多久,一日他對我說我胸前朱砂乃通靈神玉之印,撚發催力靈玉方顯,我的魂靈寄于其上,故需好生保管,萬不可有所閃失。”
元景初跟泠兒講這玉的來歷,泠兒聽完愈發鄙視天君,竟用如此蹩腳的故事诓騙一個年幼的孩童,害得他被迫離開父母,到這重華宮習那勞什子武,當真卑鄙。
元景初不知泠兒心中所想,繼續道:“我成年後便可催使靈玉顯形,之後将它藏在了重華宮的一個密室裏,這麽些年我再也沒有來過。”
他又看了看手中的玉,之後滿心歡喜地握起泠兒的手,把鎖靈玉放到她的手上。
泠兒的思緒從天君處收回,疑惑地看向他。
他柔笑道:“我雖已昭告武林娶妻之事,但總覺得沒有聘禮便讓你跟着我會委屈了你,你又不愛那些黃白之物,珠寶首飾你也沒有興趣,所以我在想到底要送你一件什麽樣的聘禮呢?後來我沐浴之時偶然看到心口的朱砂,便決定以這靈玉為聘禮,以求你嫁于我元景初為妻。”
他合上泠兒的手放到胸前,之後攬住她,目光灼灼,無比認真道:“玉在我在,玉碎我亡。泠兒,我的魂靈現在就在你的手裏,我已我命為聘,你可願嫁于我?”
我已我命為聘,你可願嫁于我?
泠兒愣怔地攥着鎖靈玉,腦中一直回響他的這句話,她當然知道就算這玉碎了他也不會亡,可是他依舊毫不猶豫地把玉交給她,用生命作為聘禮求娶于她……
這是一份,怎樣濃深又無悔的愛呢……
如今她毫不費力地就得到了鎖靈玉,下一瞬她便可以打開天網殺到天界去。
但當這苦苦找尋的鎖靈玉就真的這樣被她握在手心,她卻覺得所有的怨和仇都已了無意義,只有抱住她的這個人才是她唯一的牽挂,只有他才是她最想要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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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命都給了自己,那她,便只有全心全意地愛他,才不負他滿腔無怨無悔的愛戀。
泠兒緩緩擡頭,看着他眼裏那個柔情似水的自己,鄭重開口:“吾以吾心為報,自願嫁于你為妻。”
他用命作聘禮,那她便用一顆滿滿真心作嫁妝。
他眼中的自己逐漸清晰,唇上是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柔軟溫暖。
掌上鎖靈玉發出柔潤的光,包圍了相擁而立的二人。
今年第一片雪落于泠江之上時,恰逢元景初應酬完賓客急匆匆回到涼楓院。
天色深沉,無星無月,屋外紅綢滿目,屋內燈火通明,冷風呼嘯,卻吹不熄他滿腔的喜悅。
元景初一直覺得這是一場夢,站在門口好一會兒,他依舊不敢推開那扇近在咫尺的門,他怕一動,這美夢就碎了。
“宮主快進去啊,新娘子該等着急了!”
“就是就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啊宮主!”
見他一動不動呆立在門口,身後跟着的幾個愛湊熱鬧的手下先急了,你一言我一語地起哄起來。元景初被他們的吵鬧聲驚醒,低頭看了看身上大紅的婚服,又看了看眼前層層疊疊的紅綢,這才相信這一切,真的不是夢。
“所謂‘近鄉情怯’,我看咱們宮主這是‘近妻情怯’了吧!”
一個手下大膽地調侃,元景初轉過身,故意板起臉看着他,“你小子本事見長啊,連本座的玩笑也敢開了?”
知他是故作嚴肅,那人繼續油嘴滑舌,“嘿嘿,宮主,屬下這不是提醒您趕快進去嘛,人家夫人也累了一天了,趕快掀了蓋頭早些安置吧!”
一句“夫人也累了一天了”讓元景初猛地反應過來,也沒琢磨那話裏另一層暧昧的意思,不再理會他們幾個,轉身推門進去了。
那鳳冠他看過,純金的,上面還嵌了不少的碧玺,連他這習武之人掂在手裏都覺得沉,何況泠兒還是個姑娘,頂着鳳冠挨了一天,頭和脖子肯定受不了了。
幾個熱鬧鬼争先恐後地擠到門前想瞅一眼他們傳說中那美若天仙的宮主夫人,卻被元景初一個眼神給吓退了,一夥人撇着嘴耷拉着腦袋悻悻離開了。
見元景初進門,喜娘們趕緊迎上來。
“宮主回來了,新娘子一直在等您呢!”
元景初大步流星走到泠兒身前,她安靜地坐在那裏,手裏緊緊握着一個蘋果,身上的婚服如深秋的楓葉一般豔烈,頭上罩着同色的蓋頭。
元景初不禁想,那底下,該是何等瑰麗的景色啊。
“宮主,請用喜稱挑起新娘的蓋頭,從此稱心又如意。”
喜娘将喜稱奉到元景初面前,可他卻伸手推開,在喜娘的目瞪口呆中彎下腰,極為小心又莊重地雙手捧住泠兒的蓋頭,接着又在喜娘的瞠目結舌中忐忑又期待地問道:
“泠兒,我若揭了這蓋頭你便是我真真正正的妻子了,你可願意?”
一名喜娘忙擡步制止,“宮主,你這不合規……”
另一名喜娘及時扯了扯她的袖子把她拽了回來,趴到她耳邊悄悄道:“所有規矩在宮主面前都是擺設,你看不出他有多寵愛夫人嗎,我們在旁邊伺候着就行了,宮主決定怎樣做那就是最合規矩的規矩。”
被拽住的喜娘半懂不懂地點點頭,立在原地不再言語。
雖只過了須臾,可元景初卻覺得這須臾竟是比一生都要漫長,蓋頭低下的人輕輕點了點頭,他便開心得像個孩子,歡歡喜喜捧起蓋頭。
蓋頭被揭起一點,露出白皙的脖頸;再一點,尖潤的下巴;再一點,含笑的朱唇;再一點,高挺的鼻;再一點,微垂的杏目;再一點,光潔的額……
最後蓋頭從鳳冠上滑落,那張溫柔帶羞、清麗攜嬌的臉便闖入了他的眼簾。
四名喜娘皆倒吸一口冷氣,她們見過許許多多的美麗嬌媚的新娘,卻依舊被眼前的這個驚豔到了,難怪至尊重華的宮主這般寵愛,當真是絕色!
元景初聽到她們的聲響,眉宇輕鎖,展臂攏住他的新娘,不大高興道:“這裏不需要你們了,都下去吧。”
喜娘們看破了他的心思,互相遞了個眼色,捂着嘴退下了。
泠兒卻是不解,拜完堂回來的時候喜娘都把晚上的流程跟她說了,除了掀蓋頭還有一大堆事情沒做呢,怎麽就讓她們走了?
随後元景初一句孩子氣的話撥開了她的疑雲,讓她覺得又好笑又甜蜜。
新郎倌帶着醉意氣呼呼道:“本座的泠兒這麽美,只有本座能看!”
泠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元景初一愣,遂反應過來,耳根紅了紅。
他擡手把泠兒千斤重的鳳冠摘下來放到桌上,然後坐到她身側給她揉捏起肩膀來。
“累了吧?”肯定是累了,肩膀都這麽硬了。
泠兒只覺一陣舒适的力道從肩上穿遍全身,一天的疲累瞬時消失。她是魔,撚個術就能讓沉重的鳳冠變得像鴻毛一樣輕,不至于這般辛苦,可她卻覺得既然已經決定要陪他過完這一生,那便不再使用魔力,當個普普通通的凡人也挺好的。
她搖搖頭,“不累。”
他繼續給她耐心地捏着,想起一件事,問道:“餓嗎?”
“不餓,你在前殿的時候喜娘偷偷喂我吃了點東西。”
元景初滿意地點點頭,他吩咐的事喜娘辦得不錯,等明天遣人再多送點賞金過去。
不過到底是墊了墊肚子,元景初還是擔心她會餓,“你蓋着蓋頭肯定也吃不了多少,我再讓膳房給你做點東西送來。”
說完他就起身準備叫人,泠兒卻捏住了他的袖子,細語道:“不用了,我真的不餓。”
元景初回頭的時候瞥到了桌上擺着的糕點,于是挑了一盤拿過來,“那再吃兩塊栗子糕吧,你最喜歡這個。”
黃澄澄的圓球上也應景地繪上了“囍”字,吉慶美滿,泠兒想了想,拿起一塊來,就像凡人常說的那樣,讨個好彩頭。
栗香帶着祝福裹進泠兒的腹中,又吃了一塊後泠兒搖搖頭表示不要了,之後元景初倒了杯茶給她解膩。
泠兒喝完把茶杯給他,元景初接過的時候不經意間看到她朱紅的唇上留下的一小滴,熠熠閃閃,襯得她的唇飽滿晶瑩。嘴角邊還沾着一小塊殘渣,給她嬌媚的臉上添了一絲俏皮和可愛,她低着頭,墨發別在耳後披于肩上,于是紅燭搖搖晃晃地鋪滿了她的整個容顏,誘人又夢幻。
元景初眼色沉了沉,手一丢,茶杯落在厚重的紅毯上,悶悶地發了個聲,泠兒随即擡頭,卻見他突然放大的臉,她睜大雙眼之際,他的唇落在了她的唇畔。
舌尖一勾,殘渣就被他卷入口中,之後慢慢啄到那一滴晶瑩上,淺淺勾畫,細細描摹。
“泠兒,閉上眼睛……”元景初喑啞着嗓音,氣息盡數紊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