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八章
泠兒身體一僵,急忙拿下他的手偏身看他,眼裏瞬間溢滿了喜色,“你醒了?你別動,我去找李郎中!”
說着泠兒就站起身,腰間一陣刺麻,頂得她腳下一亂,元景初雖還不是很清醒,但模糊中看到她的身形晃了晃,幾乎是同時支起身抓住了她。泠兒随之扭過身,見他半趴在床邊滿面焦慮之色,急忙回去把他扶起來,正了正枕頭讓他靠上去。
他眼中還不甚清晰,微眯着眼,目光卻緊緊貼在她的身上,“泠兒,泠兒……”
氣息有些紊亂,泠兒耐心地幫他順着胸口,“我在呢。”
元景初一把抓住她的手,力道與那日攬她在懷無二無別,“你,你沒有,沒有受傷吧?”
他明顯還沒有完全清醒,可身上的痛卻是能夠感受到的,他絲毫不在意自己的傷,心中唯一擔心的,還是她。
泠兒沉默地看了他許久,眼前的這個男人,很真,也很傻,傻得可愛。
她笑笑,理了理他的垂發,“我很好,沒有受傷,你做到了。”
元景初費力地點了點頭,泠兒又道:“你等我一下,我去找李郎中來看看你的情況。”
他微閉的眸子下意識睜大,脫口而出,“你別走!”
“我不會走的,就一小會兒,我馬上就回來,相信我。”
手上的力量戀戀不舍地離開,泠兒笑了笑,起身去把李郎中尋來了。
李郎中把完脈,臉上的陰霾散去,重嘆一口氣,手往腿上一拍站了起來,對泠兒說道:“沒事了,夫人這下可放心了!”
泠兒輕笑,沖他俯俯身,真心道:“多謝郎中。”
“應該的應該的。”李郎中一擺手,又提醒着,“公子昏迷時日不短,乍一醒來腦中略有混沌,不過半個時辰也就差不多能恢複了。我再去開點調養的藥,再有一旬便可回家休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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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勞煩郎中了。”
李郎中走後元景初又睡了會,接近黃昏時分再次醒來,這一次他的眼神清明了許多。
泠兒正端着一碗湯藥給他吹着,見他醒了微微一笑,把碗放到桌上攙扶着他坐了起來,調了調枕頭的形态,讓他能靠得舒服點。
元景初的雙眸自睜開就沒有離開過她,泠兒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着痕跡地端起湯藥舀了一勺,試着不燙了遞到他嘴邊,“喝藥。”
元景初乖乖張嘴喝下,眼睛卻像長在了泠兒身上一樣,扒都扒不下來。
泠兒故作鎮定,擡眸迎了上去,問道:“傷口還疼嗎?”
他搖搖頭,只看着她。
泠兒端碗的手一頓,慢慢伸過去,“不疼了就自己喝。”
“不不不,”元景初急忙拒絕,一臉真誠,“還疼。”
泠兒睨他,沒好氣道:“到底疼不疼?”
“疼。”他立馬回答。
瞥了眼他胸間已經不再往外滲血的繃帶,又看了看手裏濃黑的湯藥,捏勺的手緊了緊,舀起一勺喂過去。
她再無言,直到滿滿一碗湯藥皆被他喝下,泠兒起身把碗放到托盤裏送了出去。再進門時元景初見她步履凝重地走近,心頓時提了起來,緊張地問她:“泠兒,你怎麽了?”
她低着頭,雙眸漆黑如墨探不清楚,仿若結了萬千繁雜思緒。
良久,她翕了翕唇,
“既然疼,為什麽還要去受那一刀?”
元景初一愣,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随後面色暖融,沖她伸出手,泠兒猶豫着放上去,被他牽着坐了下來。
他輕輕一笑,道:“我也不知道,只想着你不能有事。”
泠兒的眼睫劇烈一顫,随即掩飾道:“可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你死了,重華宮怎麽辦?”
“歷任宮主若出意外,左護法自動升為新任宮主。”
他語氣輕松,泠兒的心卻愈發沉重。
半晌,她又問:“為什麽……我們認識才三個月,為什麽要舍命護我?”
“喜歡一個人不要臉,愛一個人不要命。”看向她的眼睛裏全是濃濃的柔情,他淺笑一聲,“我大概是既不要臉也不要命吧。
明明如此嚴肅的問題,他卻答得真誠又好笑。泠兒忍俊不禁,斜了他一眼。
元景初能看出她對自己的擔心,心裏溫熱柔軟,之後用更輕快的口吻道:“況且我覺得這一刀受得很值,泠兒親自照料我,還親自喂我吃藥,我很開心。”
“開心?若是我看你活不了了抛下你走了,我看你還怎麽開心。”
“你不會,”元景初很确信,“我知道你不會。”
“你怎麽知道我不會?”
“我都聽見了。在夢裏,你一直跟我說你不會離開,”補充道,“永遠都不會離開。”
泠兒偏過頭,淡淡道:“我可沒說過‘永遠’。”
極淺的紅暈浮上臉頰,在燈火中搖曳生姿,元景初看着她嵌在光暈中的側臉,一時恍惚,不知怎麽就把心裏想的給說出來了,他的嗓音似是也渡了一層光邊,低沉攝魄,“若你嫁給我,就是‘永遠’了。”
說完他把自己都給吓了一跳,眼下他們是在醫館裏,他又負傷未愈,這情景怎麽看怎麽別扭,可話已出口,收是收不回來了,他只能忐忑地看着泠兒,希望她不會責怪自己唐突草率。
泠兒聽到他的話也是愣怔了很久很久。
他說讓她嫁給他……
嫁給他,就能永遠在一起了……嗎?
她僵硬地轉過頭,燈火裏的他眼波流轉,柔柔地笑着,公子如玉,萬世無雙。
他的笑總會讓她心中顫動,她早已習慣,可這次卻好像不大一樣,那笑容毫無征兆地跌進她眼底,帶着暖意,順着血脈盈滿了全身,最後歸于一隅。
心上發燙,激着裂痕疾速前行,直到最後環成一個圓滿的圈。
“啪”
極清脆的一聲,堅冰破成了兩半,祭出一顆完完整整、幹淨柔軟的心。
半晌,她聽到自己微弱的聲音帶着顫抖的情絲,渺渺擴散于這暖黃的四周。
“好。”
十日後,元景初傷已大好,帶着泠兒回到了重華宮。
宮主消失整二十八日,宮中衆人群龍無首,幸有左護法劭桉協理宮中大小事務,衆人方得沉定。
不過宮主帶傷而歸,又令衆人手忙腳亂起來。為得清淨,元景初下令宮務依舊交由左護法暫代處理,其餘人等皆聽從左護法調遣且未得允許不得進入涼楓院。
沒錯,元景初住進了涼楓院。
他命人把自己所有的東西都搬來的時候泠兒詫異了許久,問他為什麽不住在自己的院落非要跟她擠這本就不大的涼楓院。他只錯開她的目光,答說是因為涼楓院的采光比他的院子要好含含混混糊弄過去了。
其實只有他心裏明白,他想跟她在一起,一刻都不要分開。
晚膳後兩人又坐在院子裏看月亮,楓葉更深了,即使在夜晚也能看得到那如血的顏色,紅得深沉,紅得恣烈。又一陣暮秋之風蕭瑟過,摘下樹上一枚楓葉,那片暗紅緩緩盤旋,拂過泠兒比月白皙的臉頰,閑散落于元景初的膝上。
他捏起楓葉,斟酌片刻,遂輕壓到茶盞底下,側首對泠兒說:“我看也不必再讓他們送杯墊過來了,撿幾片楓葉回去洗淨了就挺好。”
泠兒随之看過去,楓葉的绛紅和茶盞的羊脂白,一個張揚一個溫潤,本不甚協調的,可這樣放在一起,卻出乎意料的舒服。
白的如他,溫潤謙和,可她卻不似這楓葉的明媚肆意,若她也是一種顏色,便是一抹幽紫,陰郁莫測,憂沉孤寂。
九萬年來她從未真正展露過自己的半分情緒,但因為身邊的這個人,她屢屢破例,不過泠兒想,若是有朝一日她也能如這片楓葉一般潇灑快活,心中便也是歡喜的吧。
夜裏的風格外涼,泠兒擔心他身子還未痊愈又吹了冷風再惡化下去,于是攏了攏他身上的披風,“夜深了,我們回去吧。”
元景初順勢握住她的手,“今晚的月亮格外圓,再陪我看一會兒。”
泠兒猶豫不決,“可是你的傷……”
“我的傷早就好了。”元景初湊到她的耳邊,輕輕呼出溫熱魅惑的聲音,“在你答應嫁給我的那一刻我就全好了。”
泠兒頓覺臉上發燙,不由分說掙開他的手輕推了他一下,偏過頭去不說話。
身後之人良久都沒有動靜,她不禁疑惑,別扭着側首一看,卻發現元景初正捂着胸口撐在石桌上,眼裏眉間盡是痛苦之色,泠兒瞬時慌了,趕忙扶住他,一雙眼睛緊緊擭住他,“怎麽了?傷口又疼了嗎?對不起,我不應該推……”
一語未畢,身體便被一個溫暖寬厚的懷抱包裹,她靠在他的胸膛上,聽着裏面強勁有利的心跳和隐隐傳來的笑聲才知自己上當了,一時間又羞又惱,掙紮着要出去。
元景初卻将重新按進懷裏,輕柔地撫摸着她錦緞一般的墨發,愉悅的聲音攜着淡淡的乞求,“別動,讓我再抱一會兒。”
泠兒漸漸安靜下來,輕輕閉上眼睛靠在他胸口,就在大約一月前她還想要将這裏面的那顆心掏出來,可是現在感受着它安安穩穩的跳動,她卻覺得異常安心和滿足。
月很圓,楓很紅,他很暖,她也很暖。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泠兒會這麽快接受元景初并不奇怪
想想,冷了九萬年突然給了你溫暖,還是洶湧而至的那種,任誰都會沉陷的
泠兒真的是陷得很深
直接把自己搭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