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章
天界,子爍宮。
阿土趴在床上,雙腿翹在身後一晃一晃,頭頂的兩個包子也跟着一晃一晃,身邊是十好幾碟點心外加五六盤水果,到處都是風卷殘雲般的狼藉,就連床榻上也全都是點心渣、水果皮。阿土把最後一個琉璃酥卷進腹之後,撐起身子拍了拍手,大大咧咧走到不遠處坐于桌邊品茶看書之人的身邊。
“喂,紅尾雀。”阿土拍了拍他,“你到底什麽時候送我去垂星宮啊?”
那人緩緩回頭,眉頭輕挑,唇角含笑,一身火紅衣袍與披在身後的白發交相輝映。一只手落于膝上,另一只手則握着一卷竹簡,手指修長如翠竹。見着眼前之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他輕笑一聲,狹長的鳳目中萬千光波流轉,笑意直達眼底,連如劍之眉也彎上了一絲弧度。他放下竹簡,牽着阿土的手讓她坐到自己面前,擡手一揮,阿土身上的那些渣渣水水便瞬間了無蹤跡。
啓唇間,如潺潺流水般溫和卻不失低沉的聲音随之溢出,“我要說多少遍你才能記得住?我的真身是重明鳥,不是什麽紅尾雀。”
阿土不以為然,敷衍道:“哦。”
那人無奈地乜了她一眼,又想起她的疑問,臉色變得不大好,“你就那麽想去垂星宮?要知道,本君才是點化你,助你化形之人。”
阿土聽到他開始自稱“本君”便知道他又不高興了,真是的,去垂星宮不也是他的主意嘛,自己不過是問問就又擺臉色,真是只別扭的鳥。當然,阿土也只敢腹诽,萬不敢說出來,要是說了,這鳥肯定又會炸毛,又要強調他是如何歷盡千辛才把她從茫茫天河中撈出來,又是如何不懼萬苦才助她化成人形,又是如何嘔心瀝血才幫她用僅僅三千年的時間便升至仙君之位。她耳朵裏的繭子夠多了,才不要自找苦吃呢。不過要是想去垂星宮,讨好身前之人才是上上之策,她不傻的,嗯。
于是阿土趕忙堆起一個甜到發膩的谄媚笑容,蹲到他身旁,有模有樣地給他捶起腿來。
“哎呀我的宴嶼神君,您的大恩大德阿土是萬萬不敢忘的,要是沒有您,阿土早就在天河裏被那強大的靈力壓制得連渣都不剩了。”換了條腿繼續捶,“阿土也不想離開神君您呀,但不也是您說的嘛,要阿土去垂星宮做星使,這樣才能日夜伴在星神左右,這樣您的任務不也能順利進行下去,天帝那邊您也好交代不是?”
宴嶼眉間一蹙,置若罔聞,“你到底能不能改改你的名字?”阿土一愣,不是在說大恩大德的事嗎,怎麽又扯到名字了?之後聽宴嶼繼續道,“阿土阿土的,這名太随便了,要我說‘塵兒’就很好,我一直這樣喚你,你便改了吧。”
“‘阿土’這名是我自己起的,我本來就是粒土,這名多通俗易懂啊,讓人瞬間就能知曉我的真身,可酷了!‘塵兒’好聽是好聽,就是太普遍,水神的那只寵物座頭鯨就叫‘沉兒’,還有木神宮裏的那個小木使也叫‘晨兒’,哪像我呀,‘阿土’,獨特大氣又上口。”
阿土自豪地揚了揚頭,宴嶼則擡手揉着太陽穴。還獨特大氣又上口?頭疼……
“算了,随你。”宴嶼妥協了,“你去把屋子收拾收拾,看看你吃的,幸虧你不常住,要不然我子爍宮都能被你吃空了。”
宴嶼嫌棄地往床榻上瞥了一眼,還好不是他的拂熠殿,要不然他早就把這個整天除了吃就是多吃的土包子扔出子爍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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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常住?”阿土抓住了重點,眼神一亮,拽着宴嶼的袖子往前湊了湊,“那是不是明天就送我去垂星宮了?”
宴嶼甩開她,站起身就往殿外走去,只留漸遠的聲音飄進阿土的耳朵,“先和我去布完光再說。”
阿土耷拉了腦袋,撚了個法打掃完屋子,這才撅着嘴怏怏地跟了上去。
阿土跟在宴嶼身後來到了遷輝臺,杯銘和炬微見着二人急忙迎了上來,站定行禮,“神君,仙君。”
宴嶼點點頭,負手而立,“嗯。”
炬微上前一步,規矩道:“神君,金烏已升至卯位,屬下與杯銘已将耀晦鏡備好,請神君布光。”
“走吧。”
宴嶼說着走上遷輝臺,阿土和杯銘、炬微兩個耀使跟在後面。見宴嶼不管她了,阿土拽了拽杯銘的袖子,小聲說道:“哎,杯子,這個給你。”
杯銘一低頭就看見了阿土手中的吃食,那可是他心心念念了好久的桂蓉餅,眼睛瞬間放光,死死盯住一眨不眨,“你,你從哪弄來的?”
“你也知道,我阿土最不缺的就是人緣。”阿土嘿嘿一笑,把桂蓉餅塞到杯銘手裏,卷翹的睫毛眨了眨,神神秘秘地湊到他耳邊,“整個天界就廣寒宮裏那一棵桂樹,這桂蓉餅稀罕得很,我這可是用了三顆極品金珠跟那玉兔月使換來的,你趕快收起來,千萬別讓神君看見了。”
“哦哦好的好的。”杯銘回過神,急忙小心翼翼地用法術将桂蓉餅收好,偷偷瞥了瞥前面的宴嶼,腆着笑臉跟阿土道謝,“阿土,多謝啦,以後不管有啥事,跟我說一聲,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會幫你的!”說完拍了拍胸脯。
阿土眯眯眼,摟上杯銘的肩膀,“其實吧,我最大的事你也知道,就是去垂星宮當星使。可是咱們這位耀神大人遲遲不放我走,是兄弟你就多幫我提醒提醒神君,好讓我早日心想事成。”
杯銘一聽,翻了翻白眼,一臉的嫌棄,“你說說你,修為不咋的,整天吊兒郎當沒個正形,神君好不容易幫你升了仙君之位,你不好好地為神君做事,幹嘛成天想着垂星宮的那位啊?”
提起垂星宮的那位,阿土瞬間喜上眉梢,一臉的癡笑,杯銘見狀突然開竅,大叫一聲,“莫不是你想紅杏出牆?!”
阿土被他突然放大的聲音吓了一跳,慌慌張張去捂他的嘴,提心吊膽地往前方看去,幸好宴嶼已經開始布光,顧不得他們這邊。
這才松了一口氣,擰着杯銘的耳朵就将人提了起來,兇神惡煞狀,“去你的‘紅杏出牆’!我這叫從一而終!我還是粒土的時候喜歡的就是星神,以前是現在是将來也是!要不是神君助我化形我要報恩,我早就走八百回了!再說了,神君當初幫我也是要我答應他去垂星宮為他做件事,現在都過了三千年了,還不把我送去,我好着急啊……”
說着阿土就和洩了氣的皮球一樣蹲到了地上,嘟嘟囔囔很是傷感,“我再不過去,萬一他喜歡上別人怎麽辦?”
“不會不會,這你放一萬個心。”杯銘跟在蹲下來,有模有樣地安慰道。
阿土不信,一臉懵,“為啥?”
杯銘恨鐵不成鋼,給了阿土一個爆栗,“你不是號稱‘天界小靈通’嗎?連天帝的文婧天妃跟司命宮裏的誠毅仙侍有一腿這麽隐晦的事兒你都知道,怎麽到了星神這兒就漿糊了?”看阿土還是雲裏霧裏的,杯銘嘆了口氣,跟她勾了勾手,阿土聽話地把耳朵湊了過去。杯銘解釋道,“星神可是天界第一冷男子,誰都不理,就連天帝他也不放在眼裏,垂星宮就他一個人,冷清得很。也就是三千年前才稍稍好一點,見着人能說上一兩個字,可真真是一字千金。”
“嗯嗯。”阿土聽得起勁,忙附和道,“還有呢?”
“還有啊,現在還算是好的,三千年前再往前,星神連睡覺的地方都沒有,白天黑夜都在天河裏,走過來走過去,從沒有停下的時候。”
“哇哦,好酷哦!”阿土泛起星星眼。杯銘氣得想把她腦子給拆開看看裏面到底裝了些什麽,這也叫‘酷’?!
“我真想不明白了,你到底喜歡他什麽啊,無悲無喜、不知冷暖的人。”杯銘想,他這輩子最大的疑惑莫過于此了。
“你懂啥呀,越是冷漠越是容易點燃,只要我去了垂星宮,只要我一心一意地對他好,星神絕對會為我所折服的,絕對會愛上我的!”對此阿土很是自信。
又翻了個白眼,杯銘又想,他這輩子的白眼都在阿土身上翻完了,“哼,那祝你好運了兄弟。”拍了拍阿土的肩膀,杯銘起身幫炬微收耀晦鏡去了,留阿土一人在原地想入非非。
而阿土和杯銘不知道的是,隔得雖遠,但兩人的嘀嘀咕咕一字不落地都被宴嶼聽了去。
絕對會愛上你嗎?遙望了阿土一眼,看着她那充滿期待的模樣,宴嶼微微眯眼,似笑非笑,遷輝臺上的光映在身後,整個人晦暗下來,看不清表情。
他絕對會愛上你,但你,絕不能一心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