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圖謀
圖謀
方如逸冷眼瞧了半晌,雖說她早就知道,張家內宅事多,幾個兄弟姐妹心不齊,一對父母不是諸事不管,就是專在兒女中挑撥離間,可現下見了真章,她這才覺出其中的麻煩。
張烈本就是個耳根軟,好說話的老實人,陶蓮再硬氣,張家人話裏話外卻總透出她是外人的意思。
算來算去,今日他們兩家不請自來,只怕要生事。
自己好不容易才把張烈扶起來,這個節骨眼上,他可不能倒。
想到這裏,方如逸笑道:“既然都是一家人,又有話要說,不如一塊上桌吃席。酒菜不夠,讓廚下再做就是了。我同張先生和陶娘子時常往來,處得和親眷一樣,再沒有什麽顧忌的。今日就當是家宴,如何?”
張焦望過來,見她看上去不過十幾歲模樣,可說起話來卻滴水不漏,衣着打扮頗為貴氣,心裏先生了七八分的怯。
如今他也不是什麽官了,沖自家兄弟橫倒也罷了,在城中行走時,多少得小心點。
“這位姑娘是?”他問道。
餘照道:“我們姑娘是昭武方将軍的獨女。”
衆人聽見是個大官家的女兒,忙拜了一拜,王梨花瞧見餘照,覺得甚是眼熟,突然想起來,拉住張焦道:“這大姐就是幫我和傲兒藏身的人!那位多半就是她的主子,方姑娘。”
張焦頓時明白過來,忙不疊地奔過來,讨好似的對方如逸笑道:“原來是我張家的救命恩人,哎呀今日真是不知道方姑娘在此,唐突了唐突了。”
他推了把張傲:“傲兒,快給方姑娘磕頭!”
可張傲卻梗直了脖頸,連頭都不肯低,兩只眼睛斜來斜去。
他被拘在莊子上整整兩月,早就存了滿肚子的氣,此刻見了方如逸,暗忖自己不尋她麻煩就已經很好了,怎麽可能給她磕頭!
方如逸明白張傲的心思,但也不在意他的失禮之舉:“我從不待見那些俗禮的,既是一家人,何必謝來謝去?沒的疏遠了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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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好甚好!”
張焦笑得滿臉巴結樣,弓着身子引方如逸進了前廳,他和張碧兩家人也跟着入內,大剌剌地坐在堂上。
陶蓮在後面瞧着,心裏氣得不行,扯住張烈小聲道:“你們家的人也太猖狂了!這裏明明是我們家,席面也是我們擺給方姑娘的,現下倒好,他們主人似的坐在上頭,我們反而成了客了!”
張烈滿心無奈,勉強勸道:“他們就是這個樣,你也不是頭一天認識他們了,今日招待方姑娘要緊,別的都先忍一忍。”
陶蓮橫着眉,一甩絹帕,快步進去,見上首的位置全沒了,只得坐在下首。
方如逸掃了一眼席面上的菜式,都是自己平日裏愛吃的那些,心知陶娘子定是私底下問過餘照,十分用心。
張傲伸着脖子滿席亂看,見中央擺了盆大大的水晶鵝,斜了張盈一眼:“你家竟然買得起水晶鵝!”
王梨花聽這話頭不對,忙擰了兒子胳膊一把:“說什麽诨話!方姑娘是貴客,置辦席面當然要上鵝肉!”
張傲忍了疼,沒好氣地抄起筷子,在那鵝肉上戳來戳去,揀了塊肥嫩的塞進嘴裏,勉強道了句“這肉還行”,又拿起自己的湯匙,伸進銀絲鲊湯裏舀了一勺。
陶蓮氣得想跳起來揍他,被張盈死死按住才作罷。
眼看張傲的筷子,就要把席面上的菜式一一戳過,她趕緊端起兩盤菜,擺到方如逸面前:“方姑娘,聽說這小酥雞和燒蘆花豬是你最喜歡的,快嘗嘗罷。”
方如逸拿起筷子,正要去夾,張傲卻喊起來:“我沒吃過那兩個菜,讓我也嘗嘗!”
“既然張公子喜歡——”方如逸擱下筷子。“照兒,這菜就放到張公子面前去罷。”
張焦和王梨花的臉色一陣青白,忙沖餘照擺手:“不用不用,還是讓方姑娘吃!”
說罷,王梨花劈手奪走張傲的筷子,“啪”地扔在地上:“今日叫你做什麽來的!吃吃吃,就知道吃!”
席面被張傲一鬧,滿桌的人都沒了胃口,張烈飲了口冷酒,眉頭緊皺:“大姐姐和三弟兩家一起過來,到底有什麽話要說?”
張焦臉上堆笑:“二哥,如今你也算是發達了,弟弟我沒了官職,将來只能靠着莊子,收租過活。”
他指着張傲:“你侄子雖說不大懂事,可好歹是張家的獨苗。你只生了個女兒,連祖宗的祠堂都登不了名,諾大的家業,難道以後要白白送給女婿不成?”
陶蓮聽這話頭有些不對,忙道:“三弟這是什麽意思?我和你二哥掙的家私,自然是要給盈兒做陪嫁的……”
“二嫂嫂,那做陪嫁到底是帶去了別人家,将來侄女給別家生了兒子,到頭來還不是全送女婿了?”張焦瞧了她一眼,神色裏有些嫌棄。“二嫂嫂,你和二哥将來還是要在我張家終老的,難道侄女會來管你們不成?你們的家私,得給傲兒,他才是張家人。
再說了,他聰明得很,以後上了學堂,念個兩本書,你的家私在他手裏,還不得翻倍麽……”
“啪!”
陶蓮拿起湯匙,一把摔在地上,怒意騰了滿臉,可沒等開口,卻聽見張碧道:“三弟,來之前不是說好了麽,二弟的家私,我們兩家各拿一半,你怎麽說要全給你兒子?”
“大姐姐,你是嫁出去的女兒,張家的家私,同你有什麽關系?”王梨花飛快道。“等我家傲兒拿到手,再給你吃些鋪子的利錢,也盡夠了。”
張碧一下站起身,氣道:“明明說好了一家一半,我們才來的,你們怎麽能反悔!”
張焦和王梨花不理她,只顧對張烈道:“二哥,這件事趁早不趁晚,剛好今日全家都在,還有方姑娘,也能給我們張家做個見證,你先把手頭上有的家私寫給你侄兒,等以後掙了新的鋪子田産,再寫就是了。”
“你!你們這對黑心肝的夫婦!竟是把我們家騙了!”張碧哭喊起來,拉住張武和馮氏:“爹!娘!你們要給我做主啊!”
馮氏甩開她,沖張烈讨好道:“二哥,你如今也出息了,也關照關照你老爹老娘。分家私的事,哎呀太早了,你做官,忙得很,還是先把兩間鋪子交給娘來管……”
“婆婆這是說哪裏話!”王梨花急了。“在傲兒手裏,不就跟在你和公公手裏一樣的麽!”
馮氏一個巴掌過去:“婆婆說話,你插什麽嘴!”
“你!你這個老不死的毒婦!”
王梨花捂着臉,氣得跳腳,張口便噴起市井裏的話來。
堂上吵作一團,方如逸靜靜坐着,心裏卻是澎湃。
張烈不過是重回軍營,得了些普通俸祿,連是否中舉都未可知,他親生的父母姐弟,竟已然要扒住他狠狠吸血,連份嫁妝都不給他女兒留。
從前她聽說過一些裏巷街談,什麽這家的婆婆惡毒,那家的媳婦勢利。
如今親眼目睹一回,才知只顧吸血、撿現成的親戚,心有多狠。
“住手!”
張烈“啪”地一拍桌幾,堂上鬧劇停了停,他極力壓住氣:“我的家私要給誰,我說了算,你們休想搶走!”
“三弟你糊塗了吧!”張焦指着張盈。“張家的家財,怎麽能便宜了外人!”
“你說誰是外人!”陶蓮哭着拉住張盈。“盈兒是我親身的女兒,她姓張!”
王梨花嗤笑:“等嫁了人就不姓張了!二嫂嫂可別做那等糊塗人!”
眼看張焦和張碧滿口的咄咄逼人,方如逸心裏甚是不快,起身道:“諸位請先坐下,聽我一言。我雖年輕,但做過生意,也認得幾個高門官眷,論說見識,還算有一些。
我想問問張大姑娘和張三哥,張先生的家私,在你們兒子手裏會如何?”
張焦覺得,這話裏似乎有偏幫自己和張碧的意思,頓時笑得歡喜:“我家張傲雖說還沒登科,可這聰明勁從小就露出來了,把張家的産業交到他手裏,我肯定是一萬個放心!”
方如逸含笑道:“若張公子真是個有能耐的,張家家私讓他掌着,倒也是一件好事。今日我來了,不妨給你們三家做個中人,說和一二,免得日後有人揪着這頭不肯放,鬧得家宅不寧,傳了出去,多少要丢張家的臉面。”
張焦和張碧心裏一陣沸騰。
他們兩家今日登門,打的是謀奪兄弟家財的主意。可自家兄弟如今還好端端地活着,他們扯出來的由頭,多少有些名不正言不順,本就心裏發虛,沒想到這方姑娘居然主動說要幫他們。
真是老天爺開眼!
陶蓮卻大吃一驚,抖着身子站起來,話也說不利索了:“方姑娘,你這是,這是……”
方如逸沖她微微點頭,張盈忽然明白了什麽,饞住自家母親,小聲道:“娘你先別急,方姑娘最明事理,絕不會無故把我們家的鋪子白白送人。”
陶蓮半信半疑,可想起方如逸從前待他們全家的恩情,拼命定住身,啞着嗓子道:“方姑娘,你,你說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