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武舉
武舉
翌日清晨,方如逸才剛起身出門,便聽見魏臨的聲音從前院傳來,似乎正在和毛大樹閑談。
她快行幾步,進院一瞧,果然見到毛大樹正在給魏臨上茶。
“大清早的,你怎麽來了?”方如逸笑着推了把餘照。“你昨日不是才見過照兒麽?”
魏臨起身,從袖中摸出一封信,遞過去:“我來送徐先生的信。”
方如逸接在手中,拆開一讀,眉眼間躍起不少驚詫:“徐哥哥投誠梁王?”
魏臨點頭:“本來公子說,會幫徐先生想個法子,讓梁王不敢找他麻煩。可徐先生卻說,既然自己已經被梁王留意,不如去做個暗樁。
梁王為人謹慎,雖說未必會全然信任于他,可能近前去,日子久了,定能尋出破綻。将來梁王若有什麽異動,他也好迅速告知江首輔。”
“他怎麽會知道梁王?”方如逸疑惑片刻,繼而恍然。“他定是已然推測出,曾得功和張焦都是梁王的人!”
“沒錯。昨日他在馬車中,把心裏的推測一說,把公子和我都吓了一跳。”魏臨臉上露出欽佩之色。“我們怕他知道真相,會暗中試探梁王,反而惹來麻煩,就不曾告訴他實情。沒想到他竟自己推測出來了。”
方如逸嘆氣:“徐哥哥從小便聰慧異常,連徐叔叔那般的嚴父,都忍不住在給我爹爹的信中,誇獎自己這個兒子。我本想多瞞一日是一日……唉,他到底是才高敏捷之人,我在他面前,多少有些班門弄斧。”
她捏着信坐下,緩緩道:“看來我想推張烈入朝局的事,他也猜到了。”
魏臨束手:“我們昨日才知,他私底下去過張烈家附近,同鄰裏打聽過張家內宅事。發現張烈這幾月鮮少外出,宅內又有舞練兵刃之聲,他便推測張烈多半是在準備三日後的武舉科。公子見瞞他不過,就把姑娘的打算都說了。”
方如逸聽得點頭,很快又疑惑道:“江國舅是怎麽知道的?你告訴他的?”
魏臨察覺自己說漏了嘴,幹笑兩聲:“公子他每日都逼問我,我沒法子,就說了兩句。”
“我不是特特囑咐你,科考要緊,千萬要讓他靜心。他好不容易才收起浪蕩的行止,參加春闱,你怎可拿我這些俗事煩他?”方如逸眉頭緊鎖,臉上頗為憂慮。“若是他科考分心,豈不是我的過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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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臨倒是半點都不在意:“公子他還是有才的,只不過平日裏沒放心思在仕進上。姑娘不必替他發愁,就算這回考不上也無妨,下次再考就是了。
若是這輩子都科榜無名,左右不過是被京中人笑話兩句,反正這麽多年他都在風言裏打滾,早就不在意了。”
方如逸聽得撐不住,捂嘴笑道:“魏臨,你這個護衛做的,還真是一身反骨,竟敢背着自家公子,說他的不是。”
魏臨抱手大笑:“便是當着他的面,我也照說不誤。對了,徐先生的計劃已經和公子通過氣,為保張烈中舉,公子會讓侯侍郎勸史大将軍去武舉試場一趟。史大将軍這段時日一直在找得力之人,聽說這次參加武舉科的,并沒有武藝和兵策兼善之輩。
張烈的才能,別人不知,我卻知道。他常同我爹推演排兵布陣之法,是個才高的,只要他肯專心仕途,将來定有大成,史大将軍不會看不出來。”
方如逸神色舒展:“如此,我便放心了。”
……
兩日後,侯佥的小轎停在宣威将軍府外。
史開宗昨日便知他要來,早就等在門口,一見了他,甚是開懷:
“你這滑溜蛇,從前不是想什麽時候登門,就什麽時候登門的麽?為何這次特特遞了名帖過來,做得如此鄭重其事,倒把老夫吓了一跳。”
侯佥振衣拱手,語調輕松:“以前的事,都是年少無知惹出來的。如今回來做京官,又在禮部,多少得規矩些,總不能叫人說大将軍和江首輔的嘴吧!”
史開宗大手一揮,領着他入府往正堂去:“老夫是說不過你的,沒想到侯家一門子的清流,個個端莊守中,竟養出你這麽個人精!這三年在太州府,沒少折騰當地官員罷。”
侯佥背了手,搖頭晃腦:“我那都是為他們好,否則暗地裏的勾當做多了,将來鬧出大事,如何收場?山南百姓雖說富足,可誰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豈能容他們随意謀奪。”
兩人進了正堂,小厮奉上茶來,史開宗飲了一口,呵呵笑道:“老夫聽說,那些官員上書時,一個勁兒地誇你。老夫在朝中多年,要是能學得你一兩成的溜滑手段,也不會得罪那麽多人。”
“大将軍戰功赫赫,誰敢置喙一句?不過是小人唆擺,大将軍不必放在心上。”
史開宗擱下茶盞:“你今日過來,不會只是為了同老夫閑談吧?”
“自然不是。”侯佥笑道。“張焦的案子,有眉目了。”
史開宗忙問道:“是斬首還是流放?”
侯佥緩緩搖頭:“不過是此生再不能科考罷了。”
“砰!”
史開宗一拍椅把,氣上眉頭:“聖上真是仁心太過,竟連舞弊之罪都不治!張焦如此,那幫他舞弊的兵部右侍郎顧紳,多半也只是降職了事了!”
侯佥苦笑兩聲:“聖上的脾性,大将軍不是不知。江首輔怕大将軍氣急,又要上書一番,沒得得罪人,這才讓我過來,早點把這個消息透給大将軍。”
史開宗沉默半晌,臉上的怒意漸淡,憂思卻濃:“聖上如此心慈手軟,難道不怕禦下不嚴,将來釀成大禍?”
“聖上有仁心,不忍苛責中朝官員,可我們這些做臣子的,卻不能如此,自然要幫聖上多留些心,好好培養幾個得力之人上來,方能守穩元昭江山。”
史開宗聽得點頭:“你說的,正是老夫心結所在。這都快兩月了,軍中竟無一人可堪大用。眼瞅着再有五六年的功夫,老夫這把骨頭便折騰不動了,總得早早拉扯兩個上來才行。”
侯佥笑道:“既然軍中無人,大将軍何不去瞧瞧今科武舉人?明日便是武試,若真能得人,大将軍親自帶在身邊,也免遭軍中那些重利之人的打壓。”
“說來也是,老夫竟沒想到這一層上去。”史開宗頻頻點頭。“新晉武舉人還沒見過官場那些污糟事,胸中自然全是滿腔的報國心。”
“正是,大将軍是過來人,一定明白本心難得的道理。”
侯佥的話,在史開宗心裏存了意,次日午後,他便套了馬,直奔武舉試場。
武舉試場設在城北的演武場,元昭重文輕武,但凡能識字念書,普通百姓絕不肯讓自家孩子往武舉科上走。
前來應試的,不過七人,多半是出身武将世家的子弟,張烈一身黑舊短褂,站在一衆暗紋繡金的行衣裏面,倒顯得甚是紮眼。
史開宗一眼便看到了他,恍然間想起自己當年參加武舉科前兩月,一家六口連飯都吃不飽。
念着他要參試,不能沒有力氣,母親厚着臉面,四處借米,全家都緊着他先吃,他恢複了力氣,在武試上一舉成名。
後來幸得錢國公賞識,一路提攜,如今才能做到宣威大将軍。
演武場上已然有武将子弟登場,先耍拳法,後練兵刃。
史開宗靜靜看了片刻,心思翻湧,對端坐主位的考官道:“今早的兵策卷子可瞧過了?”
武舉科參考之人甚少,早上論兵策,下午考拳腳器械,因着考生少,考官們也不願多費心神,當日便要讀兵策,試武藝,選出舉子來。
“回大将軍,只七份,論策一結束,下官便瞧了一眼。”
“可有奇策?”
“陳将軍家的小公子頗有才能……”
史開宗不想聽武将子弟的兵策,他們從小跟着自家父兄,耳濡目染,就算沒有奇策,也差不到哪裏去。
“那位穿黑衣短褂的,叫什麽名字?”
考官順着他的目光望去:“叫張烈,聽說他三弟張焦有舞弊之罪,眼下正在刑部大牢裏關着,只怕他也是個庸碌。”
史開宗略感驚訝,自家兄弟有舞弊重罪,他卻半點不避嫌,反而過來應試,難道不怕考官嚴查他的兵策武藝?
如此想來,此人多半是個有真本事的。
“你把他的兵策拿來,與老夫瞧瞧。”
考官忙對侍從耳語兩句,不多時,侍從提了個扁長的箱子過來,考官親自開鎖,取出張烈的兵策,奉給史開宗。
才剛讀了個開頭,他便大為震驚。
這般排兵布陣之法,怎麽同錢國公頗為相似?
他忙問考官道:“張烈從前可曾參軍?”
考官一愣:“大将軍如何知道?下官瞧過此人自撰的生平經歷,說是曾在錢國公的旗下當過小兵,後來又做過一段時日的軍師随侍。”
“軍師随侍……”史開宗低頭回想。“那軍師可是魏以致?全家流放漠北,後來又被江首輔洗脫冤屈的那位?”
“正是。”
史開宗沉吟不語,若真是魏以致帶出來的人,定有幾分真才。
可是此人瞧着已過而立,為何如今才來參試武舉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