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一更
第34章 第一更
“雪霞, 你,你真的是雪霞嗎?”林永福嘴唇顫抖,女兒不帶絲毫溫度的冰冷譏嘲如同利劍穿心,雪霞她是不是瘋了?她, 她怎麽能說出這些話。
林雪霞冷冷道:“我寄回來的錢在誰手上?”
“你奶奶拿去了, 你二堂哥要準備結婚……”
林雪霞目光冰冷森然:“今天二堂哥結婚要彩禮要買家具家電, 明天又要蓋房子, 以後三堂哥又要結婚蓋房子是不是?”
林永福兄弟倆細說起來還沒有分家,卻跟其他沒分家兄弟情況截然不同,林永福夫妻倆幹活的錢全給了老太太, 而大伯家的收入, 大部分歸大伯家。
如此不公平, 問就是大伯家兒子多,花錢多是應該的,就要偏向他們家。
而林永福只得三個女兒,還都是要嫁出去的, 不用給她們蓋房子, 所以沒必要給她們花一分錢。
多給女兒花錢,是把林家的錢倒貼給了別人家。
“大伯家兒子娶妻蓋房住闊屋,女兒嫁妝幾大箱, 你們兩個賤命窩囊廢的女兒,幾卷草席,爛被子, 加幾身別人不要的破衣裳。”
林雪霞胸腔起起伏伏, 語調越說越冰冷, 即便恨意波濤翻滾,她的思緒卻異常冷靜了下來, 吐詞越發清晰,震耳發聩:“那是我賺的血汗錢,被你們兩條賤命輕而易舉拿去送給別人,你們不把我當女兒,別怪我不把你們當父母。”
“林永福,張玉琴,我林雪霞一點都不欠你們的,除了我這一身皮囊,你們沒給我多花過一分錢,正相反,我從小幹農活,做家務,在林家當牛做馬十幾年,舊社會去地主家當長工還要給錢,你們林家欠了我多少錢?”
林雪霞語氣冰冷到了極點:“我今天放出話來,林永福,你要是不把屬于我的錢要回來,哪怕你們夫妻倆将來老了瘸了死了,我都不會回去再看你們倆一眼,兩個賣女兒的渣滓,兩條賤命。”
“你不是惦記着侄兒給你養老嗎?我就等着親眼看你的三個好侄子怎麽給你養老。”
“如果讓你們餓死凍死在外面,我會回來替你們收屍,最後盡一盡我這個當女兒的孝心,往你們兩個窩囊廢身上吐一泡口水。”
“你們好侄子要把你們埋哪裏我都不管,死了當個孤魂野鬼,正好應了你們的賤命,我絕不會去給你們倆上半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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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雪霞的話清晰通過話筒傳來,即便沒有開免提,這時候的話筒藏音效果并不佳,再加上鄉鎮老年人多,耳力差,大部分電話的聲音都調到了最大。
林永福拿着電話,旁邊的張玉琴和林玉霞都聽清了林雪霞說的話。
林玉霞心情激動,她的雙眼泛紅,過去積壓十幾年的委屈和恨意都被親姐姐的這一番激了出來,想到奶奶的區別對待,想到她們姐妹這麽多年來受過的苦,想到父母的窩囊和對她們女兒身份的嫌棄……過去的一幕幕,閃現般從她的腦袋裏快速流過。
在那一刻,火山噴發,熱流飛濺而出,她的語氣裏同樣滿是恨意:“我跟我姐一樣,你們死了,我也不會管,讓你們好侄兒管吧。”
說出這句話後,林玉霞心中暢快又輕松,她冷冷一笑道:“我恨不得你們早點死,沒有了你們這對父母,我們姐妹幾個還能少受點委屈。”
“你們要挖女兒的血肉,去補貼侄兒。”林玉霞眼睛偏執幽暗又帶着瘋狂,她牙齒森白,舔了舔嘴唇,好似呢喃道:“這麽看來,只有你們死了,我姐才能過上好日子。”
林玉霞原本就性格偏激,容易激動,林雪霞在電話裏的話,還能當成是她的憤恨之語,而眼前林玉霞這瘋癫又充滿恨意的眼神讓林永福夫妻倆心驚膽寒。
林永福的全身好似泡在了冰水裏,徹骨的冰寒滲透進骨髓,讓他連着打了幾個哆嗦,張玉琴瑟縮着不敢說話,更不敢對上女兒的眼睛。
林玉霞從小就性格偏激,對父母重男輕女偏心侄子不滿,也因此,林永福知道這個二女兒,哪怕考上了大學,她也是靠不住的。
可她聽大閨女的話。大閨女林雪霞溫柔賢惠,是他們夫妻倆的頭一個女兒,在兩個妹妹沒出生前,夫妻倆對她極其疼愛,也是跟他們感情最好的一個女兒。
他們之前信誓旦旦地相信大女兒将來是怎麽也不會丢下父母不管,而小女兒月霞,她根本就靠不住。
唯一靠得住的林雪霞說出了這樣的一番話,還說得這麽絕,如同憑空一個響雷,劈在了林永福的頭頂。
林永福這時候不敢說話了,生怕真的激怒了女兒。
林雪霞如今在外地,人跑了找都找不回,家裏也聯系不上;二女兒考大學跑了,她姐不回來,她絕對逃得老遠;至于三女兒……
以前還能說是養老下葬要靠侄子,若是沒有侄子,沒有林家男丁來給他在村裏争風水地,擡棺材,抱靈位。
可若是兩女兒不管他們了,別說是擡棺材,能不能有個棺材都成迷。
草席一卷,爛地黃土一挖,連個碑都不會有。
林永福夫妻倆悚然驚醒。
“分家,把我的錢要回來,十二月前我會回家一趟,如果讓我看見你們再敢往大伯家貼一分錢,我會帶着二妹轉戶籍,這輩子不會再回去,你們休想從我這裏拿到一分錢。”
“你們以後跟你們好侄子過,小妹随她跟不跟。”
“如果你們還想要我這個女兒,以後這個家我做主,所有的事情都必須得聽我的。”
“你們自己選。”
“讓玉霞聽電話。”
林玉霞迫不及待地搶過林永福手裏的電話話筒,這是她早就想幹的事,只是恨不得電話對面的大姐再多罵幾句,不敢打擾。
這時候能跟姐姐通電話,她激動得眼睛通紅:“姐……”
只有在面對親姐姐的時候,她才會露出性格中最柔軟的一面,比起張玉琴,從小疼她的姐姐才像是她的媽媽。
聽見林玉霞還帶着稚嫩的嗓音,林雪霞一改剛才的冰冷,她看見玻璃窗上的紅裙姑娘嘴角彎了彎,露出一個溫柔的笑。
“玉霞,你別擔心我,姐姐現在過得很好,我在這邊安頓下來了,跟春燕嬸一起做生意,姐姐賺到了錢,住上了樓房,有幹淨的衛生間。”
“我還遇見了喜歡的男人,準備跟他結婚。”
“我會把戶籍轉出去,你也跟我一起轉出去,來這邊讀書,參加高考,考一個名牌大學。”
林玉霞死死咬着唇點了點頭,任由溫熱的眼淚順着臉頰滑落,姐姐的聲音好溫柔啊,還是那個總是照顧她,對她好的姐姐,林玉霞點完頭之後,她意識到電話另一頭看不到她的動作,連忙揩了一把臉,“好,我都聽姐姐的。”
聽見那邊吸鼻子的聲音,林雪霞柔聲道:“別怕,姐姐在呢。”
“爸媽那邊,随他們自己選吧,你別狠不下心來。”
林玉霞冷笑幾聲:“姐,我求之不得,他們跟他們好侄兒過,我們姐妹單過。”
“好,錢要回來,你幫我收着。”
挂了電話,林玉霞臉上的淚幹了,她懸着的一顆心放下了,只要姐姐過得好,她就沒什麽好擔憂的。
她看向林永福夫妻倆,她才沒有姐姐那樣的仁慈,還給他們選擇,林玉霞巴不得跟他們一刀兩斷。
她偏激又陰恻恻的想,看你們跟你們好侄兒,有什麽好日子過。
林玉霞輕松道:“我跟你們回去,把我姐的錢要回來,我姐讓我收着。”
“拿到錢,我明天就回學校。”
林永福小心翼翼地看着林玉霞,聽這話眼睛裏冒出喜意:“拿到錢就行了嗎?”
“當然。”林玉霞嘲諷一笑:“對我來說,拿到錢就行了,我可巴不得你們跟侄子過。”
“反正對你們來說,女兒就是即将潑出去的水,現在我們三盆水,自己往外潑,管你們死活,早死早超生。”
林玉霞轉頭往回走。
林永福和張玉琴追上去,嘴裏小聲地勸:“父母也有父母的難處,你勸勸你姐姐吧。”
林玉霞咧開嘴,露出一口白牙,“我勸我姐?我告訴你們,我絕對不允許我姐反悔。”
“林永福,張玉琴,我警告你們,如果今天我拿不到錢——”林玉霞頓了頓,一雙烏黑的眼睛幽深,語氣低沉而又瘋狂:“我會拉着你們倆一起死,一包老鼠藥,咱們一起見西天,免得拖累我姐。”
“只要我姐能幸福,我什麽都願意做。”
林永福和張玉琴咽了咽口水,不敢再說話了。
逼急了,二女兒絕對幹得出來這種事。
他們三個人回到林家的時候,天早就黑了,夜空群星閃爍,沒有被污染過的夜空,漂亮的不可思議,只是他們頂着寒風,沒有一個人仰頭欣賞天際的北鬥。
林家人早就吃完了夜飯,沒給三人留飯,鄭巧麗見了三人回來,眼睛裏帶着嘲諷和幸災樂禍。
來到老太太李銀花面前,還不待林永福開口,李銀花駝着背,小聲如同念咒一般,嘟囔着晦氣一類的詞,什麽老天爺保佑,犯了煞,別耽誤她孫子娶妻。
被女兒瞪着,林永福硬着頭發開口:“娘,雪霞她要錢,把她之前寄回來的錢給我吧。”
“什麽?”李銀花睜大了眼睛,第二個孫子結婚,女方那邊說要八百塊錢彩禮,加上林雪霞的錢,才好湊得上,之後他們結婚辦酒蓋房,都等着林雪霞寄錢呢。
現在林雪霞被工廠開除,能不能寄錢兩說,居然還敢開口要錢。
李銀花登時抄起雞毛撣子,打在林永福的身上,“我怎麽生了你這麽個賤玩意,生不出兒子不說,還敢問我要錢,你教的什麽女兒?”
李銀花開始罵罵咧咧,一個詞比一個詞難聽地污言碎語辱罵着林永福和張玉琴夫妻倆。
以前林永福心裏聽了這些話,只是不好受,現在李銀花的話跟林雪霞的話在他的腦海裏交織在一起,他自認自己是對不起女兒,但是絕對沒有對不起過李銀花。
可在他娘的眼裏,他還是那個不中用的賤骨頭,現在就連他的女兒,也能指手畫腳罵他賤,說他是賤種。
今天要不到錢,二女兒更是要跟他同歸于盡。
死吧,大家都死吧。
林永福搶過李銀花手裏的雞毛撣子,李銀花摔在地上,李銀花一陣天昏地暗,睜大了不可置信的眼睛,一向任打任罵的小兒子,他竟然敢反抗,“你真是反了天了!”
林永福渾身一個激靈,他慌張極了,他只是一時的情緒激動,“不,我不是。”
“你個孽子,你個混賬!”
……
正在這時,林玉霞摸去了她奶奶的床頭,開始翻錢,最近正在為孫子的婚事操心,老太太就把錢縫在枕頭袋子裏,林玉霞揉了揉,一摸就摸到了錢。
嘿,老太太的積蓄。
李銀花一轉頭,目眦欲裂:“你們反了反了!”
“林永福,你們再不管好自己的女兒,分家吧,家裏容不下你們。”
李銀花用分家來威脅小兒子,百試不爽,林永福沒有兒子,他一向害怕分家,怕跟侄子疏遠了 ,将來不能靠侄子。
而這時候的林永福和張玉琴眼中一喜:“好,分家!”
他們兩人往日在李銀花面前唯唯諾諾,根本就不敢開口提分家的事,可不分不行啊,現在最重要的是穩住大女兒。
穩住了大女兒,才能穩住二女兒,才不至于明天一包老鼠藥藥死。
好死不如賴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