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番外
番外
徐家小子又拿了第一名呢,看見徐憑捧着獎狀從田埂上跑過的大人都這麽說。
徐憑心裏樂開花,大哥說他要是這回考第一就帶他去戲班看人練功,他把腳步走得輕盈快活,仿佛已經是世間最無憂的人。
從小木橋經過的時候,徐憑走的小心翼翼,因為附近有很兇的大狗,動不動就要咬人。
徐憑左看右看,沒聽見狗叫聲,卻看見一個衣着破爛的小孩兒鬼鬼祟祟地要往狗盆的方向去。
“喂,那裏有大狗,很吓人,你不要過去!”徐憑小聲地提醒,怕叫醒廠子裏的狗,又怕叫不回冒險的小孩兒。
髒兮兮的小孩兒停下腳步,似乎是怕了,可眼睛還盯着狗盆裏的半個饅頭。
徐憑懂了。
“是餓了吧,你過來哥哥這裏,哥哥帶你回家吃好吃的,比饅頭好吃,快過來。”
髒小孩兒果然開始動搖,最後一步一回頭地看看饅頭又看看徐憑,最終在大狗出現之前挪過了小木橋。
徐憑一把扶住要摔個趔趄的小孩兒,用衣袖和獎狀的背面擦去他臉上的灰,看了看家的方向。
“喏,這裏有一塊糖你先吃,回家哥哥給你做大米飯。”
小孩兒點點頭,乖乖地牽住了徐憑的手,還是不說話。
徐憑放棄了去地裏找大哥邀功的想法,拉着髒兮兮的小手跑回了徐家的小院兒。
他已經十歲了,會給農忙的大哥還有爹娘做飯,還會貼好吃的玉米餅餅。
小孩兒很喜歡吃玉米餅餅,喝了半搪瓷碗的粥還吃了三個玉米餅餅,小肚子鼓鼓的,目光還是盯着徐家供桌上給菩薩吃的蘋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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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吃嗎”
徐憑挑了最大的拿在手裏: “想吃你得回答我的問題。”
小孩兒咽咽口水,點點頭。
“叫什麽”
搖頭。
“從哪兒來”
搖頭。
“家裏大人叫什麽你知道嗎”
搖頭。
壞了,他撿回來一個一問三不知的沒人要的野孩子,徐憑犯了難,等會兒爹娘就回來了,他不知道該怎麽和大人解釋家裏突然多了個小孩兒。
小孩兒不說話,坐在小板凳上啃蘋果,吃不下也要吃。
徐憑熱了毛巾替他擦臉,不自覺驚呼:真是個漂亮小孩兒。
漂亮得像年畫娃娃。
這麽漂亮,爹娘應該會喜歡吧
小徐憑犯着難,開門的聲音響起,徐家的大人回來了,領頭的是提着個野兔子興沖沖給弟弟看的徐家大哥徐臨。
“哥……”
徐憑把小孩兒往自己身後拉,但大人們已經看見了,想藏也藏不住。
他只能老老實實說自己是怎麽在小木橋撿了個小孩兒,只是把小孩兒和狗搶吃的這一茬略過了。
徐憑牽着小孩兒的手,小孩兒另一只手還拿着蘋果,看起來只有五六歲。
“爹娘,我們把他留下吧,娘不是還問我要不要妹妹嗎,我不要妹妹,我要他就行了。大哥,你覺得好不好,我可以少吃點,咱們養得起他,等他長大了掙錢也會孝順咱爹娘的。”徐憑眼巴巴地看着二老和大哥,生怕他們不同意小孩兒就又要回去和狗搶吃的。
徐老爹放下鋤頭去洗臉: “我不管,聽你娘的。”
徐憑看着娘,娘打量着小孩兒,問: “叫什麽名字呀”
“叫……叫小果!”徐憑搶着回答,看見什麽就是什麽,拿蘋果給小孩兒起了個名字,怕娘知道這孩子只會點頭搖頭。
小孩兒拽着徐憑的手指動了一動,忽然開口: “我叫小果。”
他會說話,他聽得懂哥哥的意思。
“那先留下吧,阿憑晚上想吃什麽叫你大哥上街去買,又考第一名呢……”
因為爹娘的松口,小孩兒算是住了下來,徐憑上學他就在家等,徐憑放學他就去小木橋接,時時刻刻黏在徐憑後面,開始的時候徐家二老還試過給小孩兒找家,也試過把小孩兒送去好人家,可每次他們剛走小孩兒就跑回來,只跟着徐憑。
沒有辦法,後來徐家多了個老三,叫徐果,長得好看就是不愛說話不愛交流,還有謠言傳他是傻子。
徐憑知道弟弟才不是傻子,他早就把自己教給他拼音算數都學會了,過完秋徐憑升五年級,小孩兒就要上一年級了。
書本費是徐憑撅着屁股在地裏刨了一暑假紅薯換來的,小果上學那天他親自拉着手去送,書包,本子,鉛筆都是新的,徐憑教他寫自己的名字,叫徐果。
徐家老三一上學,徐家就出了兩個第一名,原本屬于徐憑的獎狀牆慢慢開始貼上弟弟的名字,他看着樂開花的爹娘驕傲地說: “我弟弟,就是不一樣。”
徐臨捧出草編的螞蚱,也跟着說: “我弟弟,就是不一樣。”
小果來家之後一直和徐憑擠在一張床上,兩兄弟親密非常,一直到徐憑升中學上了生理衛生課,忽然開始堅持小自己四歲的弟弟分開睡。
“你是大孩子了,要學會自己睡。”徐憑給他收拾床鋪,小果搖搖頭,半夜等徐憑睡着了還是鑽哥哥的被窩。
徐憑總是心軟。
事情在徐憑上高中以後開始好轉,十六七歲的少年已經長開了,坐在谷堆上想的不再只是打怪獸,開始有了青春的期許。
他知道,自己是不一樣的。
好在住校緩解了和弟弟睡在一張床上的尴尬。但伴随而來的是一個月才能回家一次的分離。
一個清晨,徐憑在教室上早自習,忽然聽見同學喊他: “徐憑,你弟來了!”
前門口站着已經十三歲的小孩兒,小孩兒拿着兩個大紅蘋果氣喘籲籲。
徐憑心疼壞了趕緊跑出去和小果見面,小果卻拿着蘋果高興地咧開嘴角: “哥,娘買蘋果了,你吃!”
他走了一整夜的山路,只為了能把兩個蘋果送到已經有好多天不回家的哥哥手裏。
徐憑收下蘋果,心裏像小貓撓一樣又疼又癢。
“回家好好學習,等你考一百分,哥哥就回家。”
“真的嗎”
“嗯。”
徐憑答應得很好,可學業繁忙,在千軍萬馬裏拼博是不容易的,他開始越來越少回家,可不管弟弟有多麽失落難過,再見到他的時候一定是笑着的。
“我知道,哥不會不要我。”
徐憑想,才不會不要弟弟。
出高考成績那天徐憑喝了點酒,因為他的成績可以順利去上全國最好的農業學校,等學成歸來徐憑要帶很多的高科技幫爹娘幹活。
他還要在村子邊上給弟弟墾一片果園出來,只種蘋果樹,想吃多少吃多少。
小果已經十四歲了,像個洋蔥頭一樣忽然就長大了,前一秒只到徐憑的胸口,下一秒就到他的肩頭。
徐憑喝着果香大于酒香的菠蘿啤,小果就用自己細長的手指為他剝下酒的花生。兩人坐在房頂上看了一整夜的星星。
小果很快也到了上高中的年齡,這時候不用徐憑講大哥和父母都會給他交學費,因為小果是縣裏的中考狀元,學校給了一大堆的獎金,足夠小果上完高中。
小果一整個暑假都在等待哥哥到來,可這一年的徐憑去了西北支教沒有回家。
上學的那天,原本徐臨和他媳婦兒是要開車去送徐果的,可等他們醒來,小果早已背上行囊,賭氣一般自己去了學校。
小果高一放寒假,徐憑終于回了家,他帶了大包小包的禮物想給弟弟,驚訝地發現小果已經長到和他一樣高,隐隐有超過去的趨勢。
“長高了,快過來讓哥哥看看!”徐憑張開雙臂要像小時候一樣抱抱弟弟,可小果什麽都沒說走開了,他只能尴尬地揮揮手,和爹娘說話去了。
爹娘說小果有了心事,這段時間更不願意說話,讓徐憑有時間去和他聊聊,畢竟誰都知道徐家老三只聽老二的話。
徐憑晚上拿了酒,回到他和小果的住處,想和弟弟說說話,可徐果只是背過身,不聲不響。
徐憑自覺無趣,自己喝完了酒,和衣睡下了。
入夜,徐憑朦朦胧胧夢裏感覺有人靠近,他從眼縫裏瞄見小果從自己的小床上起身,悉悉索索地向他靠近。
徐憑還在感慨于弟弟的面冷心熱,忽然感覺唇邊一軟。
他的弟弟,他從小木橋邊上撿來的和狗搶吃的小孩兒,寡言少語到被說是傻子的小孩兒,親了他。
徐憑的世界觀是在那一刻開始崩塌的,他知道自己不正常,他沒想過徐果也不正常,喜歡男人也就罷了,喜歡的還是他哥。
當徐憑心裏的小人兒開始叫嚣“你們不是親兄弟”的時候,徐憑就知道自己完了。
第二天,徐家二兒子連滾帶爬地回到了上學的城市,謊稱是學業繁忙,連完整的年都沒過。
此後兩年,徐憑偶爾回家,也是找在小果上學的時候,匆匆和父母見一面就逃跑。
他不知道該怎麽面對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弟弟。
世界颠倒了。
徐憑為自己找了很多事情做,比如看書,比如實習,比如做志願。
可他總是想起那天清晨在早讀的書聲裏擡頭看見的清澈眼眸,想起那兩個大紅蘋果。
他可以是怪物,但天之驕子的小果不能是。
大哥打電話說小果升高三了學業緊張,徐憑找了個在街頭發gg單的兼職,站一天給一百塊錢,他要給弟弟買營養品補補。
最後一張傳單發出去之後,徐憑搓搓自己被凍僵的手指頭準備回學校,扭頭看見了小果。
紅着眼角的小果,許久未見的小果,已經比他高出半頭的小果。
“哥。”
徐憑總是心軟。
他帶小果去路邊攤吃馄饨,正在長身體的少年挑食,徐憑細心地幫他挑走每一根香菜。
挑到第五根香菜的時候,小果開口問: “為什麽不回家”
徐憑說太忙了,他馬上要畢業找工作,要很多時間忙來忙去。
小果的話卻直接堵住了他的嘴: “那天晚上你沒睡,我知道。”
“我還知道哥哥的床底下有男人不穿衣服的畫像,我知道哥哥抱着我睡覺的時候身體會發熱。”
“回家吧,你是徐家的兒子,我不是,我只是被你撿回家的傻子。”
可是傻子只愛他哥哥。
傻子也想被哥哥愛。
徐憑把腦袋埋進熱氣裏: “你在說什麽啊,好好學習,将來考上大學……”
“将來考上大學,哥哥就會愛我嗎”小果打斷他自欺欺人的話語,把事情挑明。
冬天很冷,可是徐憑很熱,他的心也很熱,徐憑想凍死在冬天裏。
但他知道小果不會讓他死,小果只會燃燒自己,溫暖哥哥。
那天的相遇不歡而散,又一年春節,徐憑還是沒有回家。
他在偌大的城市裏找尋,找尋不到一個既有小果又有未來的答案。
徐老爹是在農忙的時候病倒的,那時候小果在高考,徐臨家剛添了二女兒,他沒有辦法只能自己去地裏幹活,結果太陽一曬暈倒了,再醒來已經到了醫院。
肺癌,晚期。
年輕的徐老爹幹活不知累,為了養活整個家,所有的苦都自己受着,累了就抽煙,最後積累成一張陰影斑斑的X光片。
徐憑正在超市裏做氛圍玩偶,衣服都沒換就坐火車趕回來。
醫院陪床是的徐果。他高考結束,負擔起了養父看病的重任,忙前忙後晚上不回家就趴在病床邊上。徐憑一進病房就看見他了。
“爹,我回來了。”徐憑望着老爹痛苦的睡顏,心疼無比。
醫生說早在徐憑上初中的時候徐老爹的身體就不行了,這幾年撐到現在供兩個兒子讀書,已經是極限。
小果削好蘋果,一半放在保鮮盒裏留給養父,一半遞給哥哥。
“醫院說就在這兩個月了,哥,我出去打工,你陪着他吧。”小果說。
他知道徐憑別扭在哪裏,所以不想哥哥留遺憾。
沒關系,他是怪物,可以躲開大家,只要哥哥好就行。
徐老爹聽見了說話聲醒來,咳嗽着嗔怪: “說什麽呢,都給我在家好好的。爹沒事,明天給你們逮兔子去”
徐老爹一輩子有三個兒子,老大憨厚娶妻生子,老二老三聰穎,個頂個的都是出息人。
八月底,徐老爹老在睡夢裏。三個兒子恸哭送靈,陣仗大過天地。
這三個月裏,徐憑就和小果同處一室,誰也不提那件事。
送走徐老爹的那天夜裏,徐憑聽見了弟弟的哭聲。小小的,就藏在被子裏。
徐憑忍不下心,默默地坐在已經裝不下弟弟将近一米九的大個的小床邊上,小果卻突然起身抱住了他。
“哥,如果有一天你老到像爹一樣,那我就去死,死在你前面,死在你懷裏。”
“看你為我流淚,死了也值當。”
徐憑想告誡他小孩子不許說生死,可小果已經十八歲不是小孩子,一旦想見弟弟離開的那天,他就像被撕裂一樣痛。
幸而離老去還有很遠。
徐憑終于又抱緊了他弟弟。
“那天的話沒說完,等你考上大學——”徐憑不知道什麽時候也落淚了,無聲地滴在小果的手指邊上,像夜裏的星光。
“等你考上大學,你去哪裏,哥哥就去哪裏。”
……
徐憑哭着從夢裏醒來,看見昏黃燈光下的小果握着他的手守在一邊,手腕上的刺青随心髒而跳動。
“怎麽了”陸過親吻他的淚花,輕柔地問。
徐憑抱住了他。
沒什麽,只是做了一個夢,夢裏也很苦。
還好我們依然相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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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到的番外暫時寫到這裏了,關于周帝和孫哥拌嘴的腦洞有點小,可能不足以支撐起一章,後續會寫成小段子放wb和大家分享。
有什麽想看的記得告訴我!(看到好多寶貝都沒看到這個昨天加更的長篇大番外偷偷改個作話提醒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