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破土(10)
破土(10)
知道徐憑和阿靈要走,果園的老大爺裝了一麻袋的蘋果死活要讓兩人扛走,蘋果都賣得差不多了,這些是老人家留着冬天吃的,徐憑只能不好意思地找理由拒絕: “還要趕路呢,繞到大路上得好一陣子,太麻煩我們不拿了,您收着吧。”
誰知老大爺聽了他的這話反而起勁,堅持要開三輪車載他們一程。
于是山路上就出來違和又溫馨的一幕——帶着墨鏡的拉風老頭單手扶車把,車後面坐着兩男一女,女的抱着雞,一個男的抱着蘋果,一個男的抱着另一個男的。
陸過說他車停的不遠,老大爺就把三人在路邊上扔下去城裏買化肥去了,臨走前塞給小徐兩千四百塊錢,說是今年收成好工資多發三個月的。
陸過做影帝時候叛逆嚣張,車都是亮色的,如今一輛跑車停在泥坑邊上樸素得和大爺的破三輪沒什麽兩樣。
“上車!”徐憑發號施令,帶領弟弟妹妹一同踏上回家的路。
再次推開郵政小區的出租屋的房門,徐憑迎面撞見一只兔子,三瓣嘴一動一動,看見人也不躲,還要往他原先睡的房間裏溜達。
“這是哥的房間,你不能進。”陸過提溜着兔子耳朵把它揪到陽臺上關進籠子裏,阿靈懷裏的雞又開始叫了,小果沒辦法,把雞也塞“瓶子哥哥”的豪華雙層大籠子裏。
雞兔同籠了。
屋裏什麽都沒變,還添置了花花草草,一看就是有人長久住過的,陸過把房本從抽屜裏拿出來給哥哥看: “我們的家。”
他剩下的那些錢雖然不夠在禹南揮霍,但在雲城買一間好點兒的院子還是足夠的,可陸影帝偏不,他只喜歡哥哥住過的房子。
晚飯,陸過下廚,展示自己從春姐那裏偷師來的廚藝,衆人贊不絕口。徐憑看着弟弟忙碌的身影,眼神裏除了欣慰就是心疼,這一年,小果應該很難熬。
吃過飯陸過把小平板還有新手機都送給小姑娘,阿靈高高興興地抱着東西往屋裏跑要給ina打電話。
客廳就剩下相顧無言的二人。
“我,我去洗個澡換身衣服。”徐憑的臉上被小果的眼神燒得灼燙,起身想往浴室裏溜,卻被起身跟上的弟弟堵在了浴室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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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相逢到現在,因為阿靈的存在他們甚至沒有單獨相處的時候,徐憑想拒絕,眼角卻酸酸澀澀。
“我來幫哥哥。”
陸過在徐憑的默許下擠了進來,反手關門,把自己和哥哥關在擁擠的空間裏。
關門的一瞬間,陸過的吻就落了下來,像一場猝不及防的春雨,争先恐後地撲進泥土裏。
親吻,擁抱,無聲的沉默。
不知道從哪一刻開始,徐憑感覺到自己肩頭的布料濕潤,他聽見了小果近乎啜泣的呼吸聲。
“哥。”
徐憑總是心軟。
“我在。”他用指腹繞着圈打磨弟弟而後的小痣,軟着身軀任由小果抱着自己。
“他們都死了。”
小桑,麋鹿,他們都死了。陸過只是煎熬世間僥幸活下來的一個。
“我在呢。”徐憑用一句話可以回答小果的所有問題,任何的艱險苦難,只要有他在,全世界的風雨都會繞過小果。
陸過忽然發力,按住了哥哥扶在自己耳後的手,近乎質問地“控訴”起來: “可是哥哥也差一點就把我丢下了。”
“你發過誓,說不論是陸過還是小果,都不會丢下我。”
可是徐憑食言了,他在小果最需要他的時候離開了。即便有千萬種隐情,這也是不争的事實。
所以徐憑不争,他明白小果要的不是解釋。
“哥哥做錯了,甘願受罰。”徐憑掠過陸過長到幾乎可以紮起來的腦後碎發,以一個幾乎可以稱為撒嬌的姿勢挂在弟弟身上。
徐憑補充: “随便你怎麽罰,哥哥都願意。”
徐憑的眼睛眨呀眨,好像被小孩兒頑皮戳破的窗戶紙一閃一閃透着光亮。
“罰哥哥親親我。”小果還是傻子的時候,除了抱抱和幫幫最喜歡的就是親吻。
“如你所願,我的大功臣。”
徐憑收緊胳膊,将陸過拉到咫尺的距離,然後閉上眼貼上了兩人的唇。
靠近,纏繞,追逐。
小小的浴室裏是久別重逢的喜悅,是苦盡甘來的難得,是珍而又重的真心。
出來的時候,徐憑也幾乎是挂在小果身上被擁出來的,阿靈把房間鎖上了,徐憑軟乎乎的羞怯沒有被外人窺見。陸過帶他回到曾經相擁而眠的房間。
有關徐憑的陳設紋絲未變,那張寫着“待君凱旋”的字條就放着小夜燈的下面,久經折疊的縫隙處已經能透過光去。
徐憑看着有些失了神,心裏想着弟弟這一年的酸澀,像被風霜打過的柿子一樣蔫蔫的。
“哥哥不專心,”陸過親吻他的嘴角将他的思緒拉回來, “罰哥哥幫幫我。”
這一年,小果不用風吹日曬,白了,也瘦了,以前堪稱精壯的腰腹現在摸上去是駭人的嶙峋,徐憑想,要給小果做很多的好吃的。
他的不專心用了很多東西來換。
徐憑一顆一顆解開了陸過的紐扣,拉開拉鏈,低頭看着自己探索過的地方,若有所思。
“躺着。”
徐憑翻身把小果壓在枕邊,從床頭櫃的老地方摸出來一條領帶——還是他在酉酉調酒時候戴過的,亮粉色——将陸過的手挑高了綁得嚴嚴實實。
陸影帝喝醉酒的時候也被哥哥這樣綁過,在芳華苑浴室的磨砂玻璃後,無助地在熱火裏掙紮。
他不知道哥哥要幹什麽。
徐憑在領結處親了一口,莞爾: “哥哥幫幫小果。”
說完,他俯下身去,穿戴整齊的胳膊掠過弟弟最敏感的肌膚,似乎是在逗弄。
小果是徐憑前半生最偉大的作品,徐憑一貫知曉這件作品的每一個要處。
他是造物者,是深谙一切真理的神,他平等的愛陸過身上的每一個地方,面孔,小痣,蝴蝶骨,私心,笨拙,占有欲,只要是陸過。
陸過的背難忍的弓起來,下意識地去迎合哥哥的手,像海浪追逐晚霞,留下的只有潔白的浪花。
許久之後,起伏的小山趨于平靜,徐憑卧于山前,戲弄溪水。
“哥哥知道錯了,小果可以原諒哥哥嗎”
陸過眼中的雲霧終于散去,像深林跑出來的清澈小鹿。
“我沒有怪過哥哥。”他只是不平,是他将哥哥卷入風波,沒有保護好。
陸過坐起身,縛在手腕處的領結不知何時松開,他忽而發力,迫使哥哥和他對視。
“我只是愛哥哥,很愛很愛。”
比愛小黃魚還要愛。
造物者的作品有了神識,他站在深淵仰望,看見造物者身上光芒萬丈。
那種光芒就叫愛。
縛住手腕的領結有了他用,擋在徐憑的唇邊,掩蓋一切心動的聲響。
“小果。”
“我在。”
“我愛你。”
“我知道。”
……
黎明叫醒三人是的關在陽臺上的雞,大公雞還沒适應他已經從山溝溝裏回到了城市中心,堅持自己看見太陽就要打鳴的作息,徐憑昨夜被折騰到将近天明,迷迷糊糊将枕頭砸出去,念叨着: “午飯就炖了你!”
陸過切了些蔬果擋住大公雞的嘴,又給瓶子哥哥放了一捧幹草,才到徐憑的床前吻他。
“哥哥再睡會兒,阿靈下午才走。”
徐憑卻再也睡不着,昨夜入夢前陸過提起,阿靈會坐今天的飛機回國和她的ina團聚,雖說是下午才走,現在沒有助理和影帝,作為哥哥的兩人還是想好好送一送她。
徐憑起床,趁着小姑娘還在夢裏為她做了豐厚的一頓早飯。
在山上的時候阿靈總嚷嚷着吃不飽,感覺她跟着自己受苦良多的徐憑就找來自己兒時在山野間的各種吃食給她嘗嘗鮮,野果,甜竿,就是刺猬也替她抓過,是真真實實把阿靈當妹妹來養的。
酣睡起來的妹妹一睜眼就聞到了兩個哥哥準備的飯菜香氣,頭發都不紮就赤着腳出來吃飯,又被徐憑像教育傻子那樣教育了一通。
上午三人随意在雲城逛了逛,午飯過後,陸過開車送阿靈去機場。
“卡裏是春姐答應給你的報酬,不夠再告訴徐哥哥,好好讀書,不要再出去做工了。照顧好自己,照顧好ina。”徐憑把裝着八十萬兩千四百塊錢的銀行卡塞在阿靈裝小平板的挎包裏。
小姑娘眼睛紅紅的,一會兒看徐哥哥,一會兒看陸先生。
“阿靈上好學來看你們!”
阿靈牽着兩人的衣袖不肯松,一直到通知響了又響才不舍地背身走去。
回來的路上,陸過和徐憑說了很多事。
他已經不做演員了,影帝的虛名倒是替他順順利利在母校謀得了一個進修的機會,陸過一大半時間都在學校裏學習,有了徐憑在身邊,以後會更加幸福知足。
“哥,你打算做什麽,如果要繼續和酒打交道,我還有些錢,咱們自己開一個像酉酉那樣的店。”從酒吧街經過的時候,陸過問徐憑,不論哥哥想做什麽,他都會支持。
徐憑看窗外,冬日的路燈亮的早,暖黃一片裏是酒吧街的燈紅酒綠。他在這些紅紅綠綠裏求生多年,早有了倦意。
“我想讀書。”徐憑說。
“我想上學,把那些年沒上過的學都補回來,我想和你一起,到學校裏去。”
十六年前,徐憑也曾經是一個勤學的少年。
他的願望無比真摯,計劃過的所有未來就是和陸過并肩,更好的并肩,走更長的路。
陸過攥了攥徐憑的手,哽咽道: “好,讀書,我們讀書。”
……
十年後。
在大草原深處日照最充足的地方,一大片果樹正茁壯成長。
從農林大學學成歸來的徐憑拿着園林剪刀修剪着枝桠,聽助手彙報他擁有的這個果園今年又多了多少訂單。
徐憑搖搖頭,拒絕了那些高昂的報價。
這裏日曬充足,果子甜得要醉倒人,他卻不肯賣。
在助手疑惑的眼神裏徐憑指着遠處的一個片正在動工的土地解釋: “那裏會有一個酒廠,我和陸先生的酒廠。”
果實會釀成酒,昔日最榮耀的調酒師喜歡這種發酵過後的醇香。
就像愛情一樣。
千裏之外,禹南。
階梯教室剛剛結束了一節電影藝術課,放了學的學生們不着急走,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議論着講臺上收拾東西的年輕講師,
據說他在得修導演專業博士學位後順利留在了學校做老師,而陸老師曾經是一名優秀的演員,優秀到他們的教科書導讀裏還有陸過親自作的序言。
只是學生更好奇的是陸過的裝束——他的左手手腕處長年累月系着一塊有蘋果紋樣的紅巾。
學生們議論紛紛,以此為時尚效仿。
可沒有人知道,紅巾之下是他無休無止的心跳和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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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是番外的內容,但好像放在“破土”裏也意外的合适,那就放在這裏湊個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