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飯店經理不知道從哪裏得到他的新號碼,要他來店裏談賠償事宜,否則就帶人上他家去。
楚星洲輕蔑笑一聲問經理是在吓唬誰?
誰料經理說出了他現在的地址,還準确地背下楚奶奶的電話號碼,而後問楚星洲:“你看,是你來飯店談?還是我去拜訪你奶奶?”
楚星洲最恨別人威脅他的家人,發狠地說道:“我現在過去,別牽連我家人。”
從衣櫃裏抓出衣服胡亂套上,楚星洲的眼睛瞥到那些暗紅色的紙鈔,那些錢是不能動的,他跟自己說。
關上門,楚星洲走了兩步停下來又折返回去,将其中一部分錢塞進背包裏。
他沒打算用這筆錢,但衣是人的精神錢是人的膽,帶上點錢,楚星洲感覺自己連底氣都有一點足。
看了看時間,才早上六點,連公交車都沒開始上班。
楚星洲騎上單車朝飯店方向行進,六點,時間太早了,經理往常這個時候還在被窩裏縮着,事情從裏到外都透露着一種不正常。
明知那是一個張開的網,可自己還要演繹飛蛾撲火一般的行為,大概是有兩點原因,一是他奶奶心髒不好經不起折騰,二則是楚星洲看不起林正這樣一個暴發戶,覺得以林正的能為會掀起多大的風浪?頂多把他騙到黑巷子裏面揍一頓洩憤,而打架這兩個字對楚星洲來說從裏到外都散發着甜美的氣息。
到了地方,卻不如楚星洲想的那樣燈管昏暗,只有兩個提棍子的人在等他,完全不是這樣。
飯店燈火通明,楚星洲推門進去,屋子裏的熱氣并沒有使他放松下來。
經理攜帶會計坐在桌子一側,一改往常的短袖花褲人字拖,一個個西裝革履,用發油将頭發固定得一絲不茍。
見楚星洲進門,經理還做了個請的手勢:“既然你來了,那咱們就開始吧,王會計。”
會計點點頭,翻開筆記本,噼裏啪啦地按着計算器,然後把本子遞給楚星洲:“這是清單,你看看有什麽對不上的?”
經理說:“今天叫你來,主要有兩件事,一是補發原來的工資,二是清點一下之前被你打壞的擺飾,商談一下賠償事宜。本來我們也不想追究的,昨天老板來了一趟,說這件事必須要嚴肅處理,所以如果你有什麽意見,也可以現在就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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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星洲掃了一眼賬目,将本子扔到桌面上去:“我就砸了一張椅子,你們怎麽算出來的一萬?”
“這裏寫的很清楚,椅子不值幾個錢,但客人的做了全面檢查,費用是我們出的,地板上被砸了個坑,你也知道咱包廂的地板,那進口的,壞一個地方得整個房間都撬起來重新弄,這裏面還把折舊價給你算進去了,不然沒有個兩三萬可下不來。”經理說道,“你這個月工錢兩千,抵消下來你還要賠償我們八千塊。”
楚星洲對于室內裝潢完全搞不清楚,但這個錢叫他出,他不服,而且他真沒錢:“那你的員工在上班期間遭受到惡意騷擾該怎麽算?一個飯店,不僅沒有保護它的員工,反而……”
“拿出證據來,”經理一根戴着翡翠戒指的指頭戳着桌面,“我們只看到你暴打客人,讓飯店蒙受損失,你說的那些,都是你的片面之詞,誰能證明?”
楚星洲知道他不能證明。監控是壞的,而且事發時只有他和林正在包廂。事情過去很多天了,老板突然來,經理突然要找他這個臨時工要說法,楚星洲不傻,他倒要看看幕後人到底是打的什麽主意。
“那您的意思是?”
“八千塊,今天之內交齊,否則別怪我們不客氣。”
這是逼着他動用這筆錢,楚星洲還有個小問題:“不客氣?我想知道你們是怎麽個不客氣法?”
王會計又推出一個本子來,楚星洲看到上面一筆一筆記着一桶油,一道菜,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是你在我們飯店的偷盜情況。”經理說,“看你是個初犯,我們不願意為難,把錢結清了都好說,不然鬧到警察局去可不好看。”
廚房是個方便揩油水的地方,領他進廚房的前輩就這麽教導他的,大家都這麽幹的,誰也沒在廚房裏把自己當外人。別人也這樣,單抓他一個?那針對的意思很明顯了。
經理又說了一大堆難聽的話,什麽當初看你不容易把你招進來沒想到淨給我惹是生非,我們已經非常照顧你了你也不要讓我們為難,這樣吧看你年紀還小我們就去找你奶奶談談,讓她知道她教出了一個什麽……
“把你的嘴巴放幹淨點。”楚星洲從包裏掏出一沓錢來,拍在桌子上,“八千塊,一分不少。”
經理閉了嘴,甚至都沒叫會計清點數目就放他走了。
抱着重量減輕的包,楚星洲回頭朝大門方向看一眼,經理站在門口親熱地揮手告別。
楚星洲有一種很不好的感覺,仿佛無形之中有一只大手,将他攥得死死的。
出飯店的時候,天并沒有亮多少,反而傳來陣陣涼意,烏雲半死不死地耷拉在高樓頂上,一切都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手機再次如奪命鈴一樣響了起來。
“阿文,是你?”楚星洲聽到那頭稍顯嘈雜的背景和帶着哭喊的聲音,當即心下一沉,“發生什麽了?你慢慢說。”
楚星洲是一個重朋友義氣的人,兄弟遇上麻煩,他不可能不幫,聽明白情況後二話沒說打車直奔市立醫院去了。
阿文是他初中同學,兩人是在一次校外鬥毆中認識的,可以說是真真實實的不打不相識英雄惜英雄。阿文不愛學習,其實連打架都不愛,他習慣被人愛。
人的際遇就是這樣,有人苦苦追尋愛戀愣是求不到,而有人卻一年到頭桃花不斷,穿短褲下樓扔個垃圾都能被要電話號碼。
說來也是無辜,阿文新認識了個女孩,兩人濃情蜜意你侬我侬,誰料女孩的前男友突然要求複合,女孩不答應,阿文那也絕對不能答應,那人便懷恨在心,摸黑叫人把他打了一頓。阿文家裏情況複雜這件事絕對不能讓家人知道,眼看連住院費都湊不出來,萬般無奈之下這才去找了楚星洲。
楚星洲從醫院出來的時候,包裏只有零零散散幾張鈔票了。生平第一次體會到什麽是揮霍,錢不過是紙,但它能救命。
如果那人是希望他花個痛快的話,那他達到目的了。
奔波了一天,天氣如同他的心情一樣遲遲不能放晴。
到現在為止,一切都非常順利,但這些順利是用那筆錢拼出來的,外表上看起來風平浪靜,但誰能說底下不是暗流湧動呢?
把自行車鎖好,楚星洲剛要走進屋去,天上突然劈下一道驚雷,慘白的光芒将天地間一切照得無所遁形,隆隆的雷聲似乎從頭上滾過,好像天要塌下來一樣。
進屋的時候,楚星洲發現家裏來了幾個不速之客。
楚奶奶正熱情地給他們端茶,見楚星洲回來,她很高興:“洲兒,你可回來了,你這幾個朋友等你半天了。人都齊了,那我現在去把飯給端出來……”
“奶奶!”楚星洲打斷她,“你先進去,我和他們聊會兒。”
“聊什麽也得吃飯吶,這孩子真是的,你這是幹什麽!”楚奶奶被楚星洲推進自己的卧室去。
門一關上,楚星洲臉上那擠出來的笑容頓時就蕩然無存了。
“你們來幹什麽?”
林正拿起杯子啜一口,皺眉道:“什麽時候的茶葉了,都潮了,你要是真喜歡喝茶,明天我送你一些新品嘗嘗。”
“你到底跟我奶奶說什麽了?”楚星洲冷眼看他,“這個時候,那些假話也就不必說了。”
“我只是跟奶奶說,我們是同學,別的什麽都沒有。”
楚星洲當然不能信他半個字,從背包裏一把抓出剩下的鈔票來扔到林正臉上:“這些,你處心積慮,到底打的什麽主意?”
鈔票像紅色的雨一樣紛紛揚揚落下,其中一張甚至掉在杯子邊緣,半個角浸着。
林正一只手把濕了的錢拎出來,而後繼續喝着那杯被他嫌棄過的茶,仿佛那是什麽幾千塊的高檔貨。
林正不急,自然有人着急。
楚星洲信息不對等,又奔波勞碌了一天,早陷入了被動地位,這便是林正預想的結果。
“想和你交個朋友。”林正悠悠地說。
而後又怕楚星洲不信,林正還特意補充了一句:“是真的。感謝你有個好奶奶。”
“把話說清楚。”楚星洲一巴掌拍飛了林正手上的杯子,這姓林的陰陽怪氣話語間處處提到他的家人,真是叫人不爽。
“我原本為你準備了一間屋子,在郊外,”林正道,“裏面設備一應俱全。”
那屋子地處偏僻,隔音效果十分到位,裏面擺滿了各種器具,與電擊法王用的有異曲同工之妙。不過,一個是為了留住心,一個是為了束縛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