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因為前一組圖反響太好,宣傳急催着要第二套造型的圖了,薛瓷把卓然帶到場館一處非常有設計感的樓梯那兒,讓她站上去,咔咔咔五分鐘給火速拍完了,然後飛快地修好發出去。
今天他的任務就算是完成了。
他合上電腦長松一口氣,正收拾器材打算趕緊跟卓然告別,突然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聽聲音還不止一人。
現在活動已經散場,一般人都是從另一邊離開,他們是要拍照才跑來沒人的這邊。
還有誰也會特意來這裏
薛瓷不經意扭過頭去,目光一瞬間呆滞。
在一群工作人員的簇擁下,許嘉河氣勢凜然地邁着長腿朝這邊走過來,有節奏的腳步聲仿佛一下一下狠狠踩在人的心髒上。
薛瓷被他那刀鋒般冷冽的目光一掃,頓覺六神無主,手足無措地僵了兩秒鐘,在他馬上就要走到面前時,趕緊拎上自己的背包朝旁邊角落避開了好幾步,并且側身不去看他。
“許老師,你也來這裏拍照嗎”卓然也沒想到許嘉河會突然出現,驚喜又緊張地迎上來,眼睛裏抑制不住地閃動着粉色泡泡,聲音比平日裏說話要柔和了好幾度。
許嘉河把死死釘在薛瓷身上的目光收回,對她微微一笑: “剛才你說想幫朋友要簽名照,忘了拿給你。”
助理小唐上前來,遞給她兩張簽好名的照片。
“哇!太謝謝了!”卓然不僅自己喜歡許嘉河,身邊也有超級多朋友喜歡他。她要合影之後,确實是提了想替朋友要兩張簽名的事,不過那時候有人來找許嘉河聊事,她不好意思多叨擾,就先撤退了,沒想到他不僅記住了還親自給送過來。她捏着照片激動得不知如何是好,臉頰都泛紅了, “怎麽還勞煩你送過來,這讓我多不好意思。”
“沒什麽,正好我也有件事麻煩你。”許嘉河幽如寒潭般的瞳眸瞥了眼僵在旁一動不動的人影,才接着道, “這位就是你的攝影師吧聽說他拍得很好,想請你把他介紹我認識。”
薛瓷驚疑不定地用餘光往他那邊看了一眼,不明白他究竟要幹什麽。
卓然先是一愣,但很快反應過來: “好啊,沒問題!”
其實不管是送簽名照,還是要攝影師的聯系方式,助理來跑一趟就行了,卓然想不通許嘉河為何要親自來。
不過她只是心裏疑惑一下了,并沒有再多想。
薛瓷如果能因為拍許嘉河引起反響,那麽以後他的身價和名氣會跟着大漲,這對他來說,是一件大好事。
卓然是很樂見其成的,她轉過頭,發現薛瓷還杵在那兒不動,頓感焦急,這麽好的機會怎麽一點不積極呢
她幾步走過去,一把将薛瓷拽到了許嘉河跟前。
“他姓薛,叫薛瓷,拍攝技術真的很棒,人也特別好哦。”卓然滿臉笑容地向許嘉河介紹, “以後有需要拍攝的時候,放心地找他,絕對沒問題。”
“你好,我是許嘉河。”許嘉河突然朝薛瓷伸出一只手。
薛瓷雖然垂着眸,卻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強烈的不容忽視的目光在注視着自己。
盯着視線裏那雙白皙修長的手,薛瓷耳朵都嗡鳴了一陣,飛快地伸手跟許嘉河握了握,低聲道: “你好。”
他想迅速撤回手,卻沒能成功。
許嘉河暗暗使勁,緊攥了好一會兒才松開。
“薛先生是哪裏對我不滿嗎”許嘉河沉緩的語調聽起來有幾分疑惑, “怎麽連看都不看我一眼”
雖然在場的只有雙方的工作人員,雖然他們應該都不知道許嘉河跟他的過往,但薛瓷仍是對于這人種捉摸不透的行為冷汗連連,生怕被人察覺到什麽。
“……您誤會了,我沒有。”薛瓷終于擡眸,撞進他晦暗不明的眼底。
卓然也在旁邊解圍: “沒有沒有,薛老師這個人什麽都好,就是有點慢熱,你們熟悉起來就好啦。”
“不只是慢熱,還很低調。”許嘉河扯着嘴角輕笑一聲, “這全副武裝,臉捂得比我出門時都要結實呢。”
卓然在旁暗暗吃驚,不着痕跡地目光迅速在兩人之間打了個轉兒。
許嘉河這個态度,怎麽感覺……有億點點不對勁呢
他找茬兒的意味太明顯,薛瓷眼睫顫了顫,終于擡手扯掉了口罩。
在他蒼白面容露出的一剎那,許嘉河的眼珠子仿佛已經不會動了,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臉,眼神猶如被燒紅的利器,滾燙又鋒利,似乎要就這樣狠狠紮進他的血肉之中。
過了半晌,許嘉河才看向卓然: “你們拍攝已經結束了吧”
卓然點頭: “已經拍完了。”
“那你們請先回吧。”許嘉河微笑道, “我過幾天有個重要拍攝,想要親自跟這位薛先生溝通一下。”
卓然悄然瞥了一眼薛瓷,也笑了笑: “好啊,那你們聊。”
然後跟自己團隊的員工一起離開了。
眼見着許嘉河身後的幾個人也都要跟着撤走了,薛瓷陡然醒過神來,忙道: “真是抱歉,之後我都有工作要忙,可能沒辦法跟你進行拍攝,我得先走了。”
才朝旁邊邁出一步,就被許嘉河面無表情地一把抓住了手腕。
薛瓷所有的掙紮只是徒勞無功。
很快,這裏只剩下許嘉河跟薛瓷。
兩人面對面站着,安靜得能聽到自己砰砰的心跳聲。
薛瓷抽回自己的手,望着許嘉河低聲脫口而出: “對不起。”
雖然這裏空曠曠的看不到其他人,但是不代表附近沒人偷拍。
他不想被人發現什麽端倪再次将許嘉河拖入輿論的泥潭裏,更不想感受到許嘉河對他的仇恨,他只想快點說清楚快點走。
薛瓷懇切地繼續道: “當年的事真的很對不起。我不知道你也參加活動,如果知道你來,我一定不會接這個工作。”
許嘉河眼神霎時間變得陰沉起來,微微揚聲重複了一遍: “如果知道我來,你就一定不會接這個工作”
“是。”薛瓷用力地點頭,濕潤的眼睛央求地望着他, “我向你保證,以後都不會拍藝人了,也絕不會出現在你面前。”
許嘉河靜靜地望了他片刻,腮幫子發緊地一笑,點頭道: “很好。”
薛瓷被他笑得有點後頸發涼,眼神閃躲開來。
許嘉河話題一轉,突然問道: “你還跟那個人在一起”
薛瓷愣住,那個人是指江瑕
所以,在許嘉河的心裏,當年他不僅跟江瑕聯合起來報警,在網上把事情鬧大害死了他爺爺,而且在分開後,他還跟江瑕在一起了。
報警發帖的事他解釋不清,也沒臉再解釋,可是,他跟沒江瑕在一起,是鐵一樣的事實。
他不想讓許嘉河誤解更深,恨得更深。
“我沒跟他在一起。”薛瓷下意識否認過後,又補充一句, “他已經有女朋友了。”
薛瓷早就沒跟江瑕聯系了,只是去年曾在某個群裏聽說他家裏給他安排相親了一個女孩,互相都不滿意,但是為了應付家裏,兩人還是成了名義上的戀人。
說他有女朋友沒錯。
聽了薛瓷的話,許嘉河只感覺一股戾氣不受控制地在體內橫沖直撞,他咬牙重重冷笑一聲,口不擇言地譏諷道: “看來你的一往情深并不怎麽值錢!”
令他動怒的當然不是這兩人沒在一起。
當年為了逃離他身邊跟那個人在一起,薛瓷不惜鬧出那樣大的動靜,到頭來什麽都沒得到,卻還是寧願守着一個花心風流的人,也從沒想過來找他。
就在今晚,就在剛剛,還對他避如洪水猛獸,說以後絕對不會在出現在他面前。
在這人心裏,他連第二選擇都不是!
薛瓷自然是聽出他的嘲諷意味,心頭苦澀蔓延。
許嘉河到今天還以為他喜歡的人是江瑕。
當年跟他表白心意,他不相信。
現在兩人中間隔着永遠都無法化解的恨,不再是談感情的關系了,再深一步跟他解釋太多只會令氣氛變得難堪,也令自己變得可笑。
“我……我真的還有事,要走了。”
“阿瓷。”這次許嘉河并沒有再攔他,只是在他匆匆擦肩而過的時候叫住了他。
薛瓷腳下一頓。
許嘉河轉過頭來,目光灼灼盯着他的側臉,輕聲道: “我給你的機會,有且僅有一次。”
四年前,因為爺爺臨終前的遺言,他滿是傷痕的放開了鉗制這人的利爪,将自己關進牢籠裏,絕望地任由他幹脆利落地跑得遠遠的。
可是這人跑啊跑,又突然闖入他的籠子裏。
那麽這次,就別想着再走了。
他會将這人一起鎖在牢籠裏,牢牢地摁住他,死都不會再松爪。
而這個世上,已經沒有能阻止他的人。
……
薛瓷從超市出來,拎着兩個購物袋,神思恍惚地在路上走着。
前方一人叫住他: “想什麽呢要撞電線杆了。”
薛瓷急忙擡頭,面前空蕩蕩的,哪裏有什麽電線杆,只有正沖着他懶懶笑着的淩聽。
他穿着一身深色的休閑套裝,身形高挑,修眉俊目,這時候沒有戴眼鏡,身上少了幾分銳氣,看起來比實際年紀要小一些。
“你怎麽來了不在家補覺嗎”
“睡夠了,正好出來走走。”
淩聽上前來,朝他伸手: “給我一個。”
“用不着,我提得動。”淩聽的兩只手都受過很重傷,這是薛瓷聽袁玉英說的。
作為一個醫學世家的孩子,他從小的玩具都是手術刀模型,雖然跟家裏人關系處的不好,但血脈基因是強大的,他一直的願望就是當一名外科醫生。
只是十來歲的時候他意外出了事故。
有時候命運就是這樣殘酷,總是會傷害對你來說最重要的東西。那次之後,他想拿手術刀是不可能了,夢想就此破滅。
之後的手雖然恢複得基本不怎麽影響日常生活,但最好也不要提重物。
淩聽卻不聽他的,還是從他手裏強行接了一袋過去。
薛瓷道: “當心你的手!”
“沒事,反正內科不做手術。”淩聽換到另一只手,不讓他搶, “你才是要小心你的腰,不要提這麽重的東西。”
他不提還好,一提薛瓷就真覺得腰難受起來。
“……你個烏鴉嘴。”他皺眉嘶一聲,反手捶了捶自己的腰,才慢慢地挪動步子跟他并排往前走。
淩聽不經意地問道: “剛才見你魂不守舍的,怎麽出差遇上什麽事兒了”
薛瓷心裏咯噔一下,笑了笑: “沒,就是來回坐飛機有點累了。”
“不太像。”淩聽很直接拆穿他。
薛瓷望了他一眼,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不想說可以不說。”淩聽一手拎着東西,一手插兜,目視前方, “但是如果有需要幫忙的,随時開口。”
薛瓷心間流淌過一股暖意,誠摯地說: “知道,謝謝你。”
兩人邊走邊聊,回到了淩聽的家。
薛瓷今天難得有時間,特意去超市裏買了一堆食材回來做晚飯。
有了孩子之後,他必須得給孩子做輔食做飯,再不想進廚房也得進。這幾年下來,他也漸漸習慣了,而且熟能生巧,廚藝也有了些長進。
菜擺上桌之後,袁玉英還特地誇贊他那盤香菇菜心擺盤精致。
薛瓷嘴角微彎起片刻,才低低地說: “我也是跟人學的。”
黃君這天沒跑出去玩,也留在家裏吃飯。
她性子一向活潑,叽叽喳喳的話多得說不完,可這天吃飯的時候,卻一直沉默寡言,心裏好像藏了什麽事兒。
連一向神經比較遲鈍的小橙都察覺了,歪着腦袋看了她一會兒,費勁兒地夾起一個大雞腿要給她: “姑姑吃雞腿!”
黃君竹勉強露出個笑容: “橙子乖,你自己吃吧。”
她又扒了一口飯到嘴裏,卻像是怎麽都咽不下去了似的,放下碗筷說了句吃飽了,就起身回房間去了。
薛瓷跟淩聽都轉頭看向她離開的方向。
黃君竹現在二十歲了,雖然擔心,但是他們兩個男人也不方便去追問。
“你們繼續吃吧,我去問問看。”袁玉英低聲說着起身,小柚也溜下凳子,牽着她的手,兩人一起去了黃君竹的房間。
兩分鐘後回來了,袁玉英說沒什麽大事,就是跟一起追星的小姐妹鬧了矛盾,過兩天就好了。
晚飯過後,薛瓷把提前買好的項鏈送給袁玉英。
她其實什麽都不缺,但是薛瓷為了感謝她,還是會偶爾送一些她喜歡的小禮物對她表示感謝。
她每次也都不推拒,大大方方,開開心心地收下。
不得不說,這也無形中消減了些薛瓷心中的負擔。
回到家之後,給兩個孩子洗了澡,薛瓷腰疼得直接趴床上了,兩個小崽子一邊一個,賣力地用拳頭給他捶腰按摩。
別說,還挺舒服。
就是因為太舒服,他的思緒都漸漸有些飄遠了。
有且僅有一次的機會,究竟是什麽意思
這個問題他從跟許嘉河分開後就開始想了,想到昨晚整晚失眠,卻始終都沒想明白。
……算了,不管是什麽意思,反正,兩人以後也絕不可能再見面了。
“爸爸,爸爸。”
“爸爸,你跟姑姑一樣心情不好嗎”
薛瓷聽到兩個孩子可愛稚氣的聲音終于回神,他緩慢坐起身來。
“沒有,爸爸就是有點困了。”
看來今天他的低落跟黃君竹的心事一樣,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的。
薛瓷擡起手摸了摸他們兩個圓圓的小腦袋,柔聲道, “你們快躺下吧,爸爸給你們念故事。”
“爸爸困,不念了。”小橙率先躺在小枕頭上,自己拍着自己的肩膀哄自己, “我寄己睡覺。”
薛瓷被他逗笑了,俯下身親了他一口香噴噴的臉蛋。
小柚也很快躺下來了,揉了揉眼睛。
“爸爸晚安。”
薛瓷同樣親了親她的臉: “晚安。”
兩個孩子睡着好久了,薛瓷都還大睜着雙眼,平靜地承受着心底磨人的煎熬。
這些年只能通過電視手機的屏幕看到許嘉河,不見他本人還能壓抑着,可一旦見到活生生的他,感受過他的氣息,思念便如洩了閘洪水一般席卷至他的每一處神經,再也無法克制。
雖然跟他見面說話的時間不超過十分鐘,可就這十分鐘,不知道又需要多少個痛苦失眠的夜晚來一點點消解割舍了……
第二天一早,薛瓷把兩個孩子送到了幼兒園。
也不知道是不是沒睡好,一路上眼皮子不停地跳,跳得他心都有點發慌。
坐車去了工作室,還沒上二樓,前臺的陳晨起身叫住他: “薛老師,老板在上面等你,好像要說什麽事。”
薛瓷眼皮陡然跳得更厲害了,對她說了聲謝謝,趕緊上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