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第102章 第 102 章
◎陷阱◎
沈遙淩一頓:“寧澹, 你怎麽在這裏。”
寧澹擡眸看着她,黑眸很深,好像一口深潭, 當人望進去的時候, 有一點失重的心悸。
寧澹說:“我看你跟着魏漁, 就也過來看看。”
“哦。”沈遙淩摸了摸鼻尖。
寧澹看了眼窗內, 難受道:“你有什麽話, 就非要跟魏漁說嗎?連你我之間的事也要老老實實告訴他。你知不知道, 他一向是個心眼子很多的人,方才也是,他分明知道我在門外, 所以故意問這些, 想引得你我吵架。”
沈遙淩本來就正尴尬,被他這樣質問, 更是有些挂不住,又聽到寧澹這樣猜忌魏漁,心中又急又惱。
“我尊魏漁為師長,老師關懷我,有什麽錯,我與老師肝膽相照,又為何要有所隐瞞?你心裏有氣,也不要對他發,話是我說的, 你怎麽不怪我?”
她不再開口,走向院外。
寧澹沉着臉咬緊牙關, 跟上她, 步步緊逼。
沈遙淩感覺到他跟在身後的步伐, 雖然他未開口說一個字,卻似乎有無盡的話藏在身周的空氣裏。
沈遙淩實在有些受不住,左右無人,她停下步子,轉身對寧澹說。
“方才我跟老師說的話,想必你也聽到了。我也不做什麽解釋,關于你我之間,我本來想的也就是如此。不過,還有一點,不論以後是分是合,都不要牽扯別的,不要生了仇怨。畢竟,眼下我們還要一同共事。”
寧澹下颌緊繃。
沈遙淩想給的,與他想要的,顯然不是一回事。
但是他哪裏有立場去争取更多。
仿佛許諾一般,一再用讨好的語氣保證。
“你能不能別想跟我分開的事,我會想方設法讓你高興,你想要的東西,我都會找來給你。”
沈遙淩淡笑:“我想要的,我自己去拿,不需要別人給我,別人也給不了。”
寧澹眼底難免露出失望。
是這樣嗎?可是,他想要的,只有她能給。
“為什麽,你會想到要分開?”寧澹深吸一口氣,語氣苦澀。
沈遙淩出神地想了想:“這個,往後的事情我怎麽說得定?跟你說實話吧,其實我是想,如果時間久了,以後沒那麽喜歡了,就也不必留在一起互相折磨。”
她是經歷過一世的人,她很清楚,激情之下萌生的感情哪裏能維持多久?
即便是維持下來了,又怎麽能保證不發生改變、一切如初呢?
況且,要她和現在的寧澹談情,她享受之餘,其實也總是彌漫着一層尴尬,仿佛是她偷竊了自己上一世的際遇。
說到底,在她心中她已有丈夫,而年少的這個寧澹,即便是真的下落凡塵了,也應該由年少時的沈遙淩來接住才對。
因着這層緣由,她與寧澹之間總是隔着無解的難題,便更加不能保證以後。
寧澹面色難看,瞧不出一點高興的樣子。
沈遙淩打量了他一會兒,輕聲道:“你是不是不能接受?你要是因此生氣的話,我們便不要繼續下去了,還是回到原來的樣子比較好。”
寧澹強行擡了擡嘴角:“沒有,我沒有生氣。”
他又補充道:“無論什麽時候你都要一樣喜歡我,我不敢做這樣想,也不會這般要求你。不過,只要你還有一丁點喜歡我,就不算我們終結的時候,你想要我去做的事情,我都會去做的,你想去哪裏我也會陪你去。”
沈遙淩定定地看着他,忽然收回目光,撫了撫自己的胳膊。
她從來沒見到過寧澹這種姿态,也不明白寧澹為什麽突然變得會講情話,但是她沒有辦法否認,這些話的确使她感到歡喜,只不過這種歡喜的情緒也不至于沸騰起來,反而是平緩的淡淡的,像煙霧一樣,她可以接受它出現時的美麗,也可以接受它随時消散。
或許她确确實實已經過了那個為了喜愛的人瘋狂的年紀,感情成了桌上的一道醬料,蘸一下确實美味,不蘸也能吃飽。
沈遙淩移開目光:“那今日的事情就到此為止。”
寧澹點了點頭。
得到另一世的記憶之後,他已經明白自己身上有許多的錯處,也就順理成章地認為,他現在與沈遙淩之間的鴻溝是來源于他做得不好,只要改正就可以。想得那麽輕松,結果他竭盡全力地去學着改變,卻仍是前路茫茫。
現在他雖然能夠和沈遙淩親近,但難受似乎并沒有比先前減輕多少。
或許這是因為糖與黃連一起吃,會襯得黃連更苦,也或許是因為他原先癡人說夢,想得太過簡單,在他沒預料的時候,他與沈遙淩之間積累了太多的矛盾,一時清理不完。
可是寧澹又偶爾會感到奇怪,沈遙淩給他寫了花箋,分明是喜歡過他的,哪怕是一夜之間決定不再喜歡他了,為什麽又會生出這樣多的艱難險阻?
寧澹仔細回想,也想不到自己在十八歲以前到底還做過些什麽罪大惡極的事,能讓沈遙淩對他的失望如此之深。
但沈遙淩對他的防備和警惕,又确實不是一日之間能夠形成的。
想到這些,寧澹便忍不住有些提心吊膽,總覺得還有什麽自己未曾察覺之事,就如上了戰場之後才聞到前方陷阱的氣味,卻怎麽也找不到那個深坑。
沈遙淩和魏漁、寧澹二人分別談話,總算是在表面上和好如初。
寧澹仿佛絲毫也沒有與太子争權奪勢的想法,整日跟在沈遙淩身邊,緊追不舍。
沈遙淩也無心管他,她研究着商路。
據烏爾所說,在大宛的更西邊,還有一個千城之國大廈,那裏軍閥割據,商業和交通都極為便利。
大廈之後再往西邊行進,穿越一整片沙漠,還有一個強大的帝國,叫做羅馬,大廈就是靠着與這個帝國做生意,賺得盆滿缽滿。
那個帝國古老而神秘,據說四季宜人,泉水淙淙,池子底部鋪滿黃金。
不過,因為太過遙遠,烏蘇也從未有人去過那裏,只有耳聞。
但這個消息已經足夠讓沈遙淩确認,這條看似通向天塹的黃沙之路,一定能帶來大額的財富。
沈遙淩盤算着。
“沙漠地處炎熱,白天裏離開河谷和綠洲基本上是寸步難行,即便是陰天時也燥熱難耐。烏蘇的服飾雖然輕薄,但也不夠散熱,不如我們大偃的絲織品,而且觀賞性也不可同日而語。”
沈遙淩捧着兩塊布細細對比,寧澹自覺替她抻直邊邊角角。
聽到她這樣說,回憶道:“與叛軍交戰時,我們亮出大偃的絲織軍旗,在日光下色彩濃麗鮮豔奪目。後來叛軍節節敗退,看到絲綢軍旗便腿腳發軟,看來是印象頗深。”
沈遙淩眼睛一亮,唰唰提筆在信紙上寫下絲綢,又道。
“這幾日我聽說了一個事情,不是有個百夫長來報,說發現了一個逃兵麽?”
寧澹點點頭,确有此事。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只覺得蹊跷,仗都打完了,眼下就是閑散的時候,哪裏來的逃兵?
可那百夫長言辭鑿鑿,說是已經連着三日沒有見到那個士卒的身影,夜裏睡覺也瞧不見人,定是逃之夭夭了,要向寧澹來領軍令去追拿逃兵。
最後是沈遙淩恰巧聽聞,拜托烏爾去派人查了查,才發現那名不見的士卒,是對一名烏蘇的女子動了情,打完勝仗後,軍中閑散着看管不嚴,他就趁機溜出來跑去人家家裏百般讨好,最終博得美人歡心,過起了郎情妾意的日子,樂不思蜀,忘了時日。
找到他時,他都已經成了半個上門女婿,在人家家中又是捕獵又是挑水,還幫着人家掘井。
也是直到那時,沈遙淩才意識到,烏蘇的人不擅掘井,也不懂得印字,他們所有的文書全都是手抄或石刻,當他們看見大偃帶來的卷宗時,還啧啧稱奇。
這些技術都是可以用來作為交換的東西,對西域的國家來說極有價值,往後都可以利用得上。
沈遙淩又唰唰在信紙上寫下“一百名工匠”,然後又添了一些別的東西。
這些都是她為了日後通商做的準備,等到到了大廈,這張紙上所有東西都可以換成沉甸甸的黃金。
沈遙淩将信紙塞進信封之中,交由差役寄回大偃去,想到日後要滾滾流入大偃的黃金,幾乎要眉歡眼笑。
寧澹在一旁看着,心中有些想笑,又有些好奇。
沈遙淩家世頗豐,雖然其父官職并不算頂高,但一直是朝中隐形的富貴人家。
陛下對于大多氏族的財産都會暗中看管,要是碰到一家獨大就會想辦法打壓,就是謹防他們生有異心,而沈夫人家中明明有幾座礦山,卻并未引起皇帝多少警惕。
這是由于沈大人獨具慧眼,在朝中行事低調,職權上更是“不求上進”,主動屈居于侍郎之位,以此保全妻子家中的資産。
因此,沈遙淩從小到大應當是十分優渥,從沈家兩次為沈遙淩安排的出行物資也可以看出豪闊與對女兒的拳拳疼愛之心。
沈遙淩待人接物也十分大方,從無吝啬之相,怎麽每每提起通商的事,沈遙淩就變得像個小財迷。
她這般模樣,寧澹莫說這輩子,上輩子也是從未見過的。
想到這裏,忽地,寧澹心神一凜。
不僅如此。
他上輩子,似乎自從成婚之後,就再也未見過沈遙淩有如此生動的表情。
再未見過她喜愛癡迷一件事,也再未見過她因什麽事情歡呼雀躍,眉飛色舞。
就連要去回憶她上輩子真心高興的模樣,也有些模糊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