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92章 第 92 章
◎随心而為◎
烏爾點點頭, 問道:“有空?”
沈遙淩伸手指了指一旁的桌椅:“請坐。”
烏爾坐到桌邊,問她:“你去過大漠?”
沈遙淩微愣,搖了搖頭。
莫說沒去過, 見也沒見過。
烏爾扯了扯唇角, 但似乎不大像是笑:“你覺得大漠會是什麽樣子的?”
沈遙淩回憶着看過的圖畫:“沙丘起伏, 綿延不絕。”
烏爾這回是真的笑了笑。
“平靜的時候确實如此。”
沈遙淩眨眨眼:“不平靜的時候?”
“漫天黃沙, 狂風席卷, 伸手不見五指。”
沈遙淩微震。
烏爾擡眸掠她:“怕了?”
沈遙淩道:“我是在想, 這種條件能不能行馬車?糧草要怎麽運進去?以及……你們到大偃的一路上,也很辛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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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爾眸底晃了晃,撇開目光。
“有橐駝。”
沈遙淩了然點頭。
靜默了會兒。
“你膽子很大。”烏爾又道, “你到鴻胪寺之前, 我提前找過你。”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沈遙淩不由吃驚。
“可我并沒有見過殿下。”
“沒見。”烏爾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似是調侃,“聽說,要交銀子才能見。”
沈遙淩:“……”
啊。
難怪烏爾會對她說那種話。
沈遙淩略覺羞赧:“玩笑罷了。”
“可是,殿下為何找我?”沈遙淩結合他方才說的那些話,想了一下,“為了恐吓我?”
烏爾搖搖頭:“不是。”
“我想向你問一種藥,急需,如果你能提供,價錢不是問題。”
“藥?”
“你們曾去過的那個國家, 善用藥用蠱,你能夠全身而退, 想必另有本事, 而且你還帶回了不少消息。”烏爾說道, “你知不知道一種藥,叫做‘五彩靈芝’,能使人起死回生?”
沈遙淩想了想,虛心求教道:“是誰需要這種藥?”
烏爾道:“我的一個朋友。”
沈遙淩面露肅然。
什麽朋友會跟他要起死回生的藥?托夢要的嗎?
她正沉思着,烏爾再度催促:“你有嗎?”
“我沒有。”沈遙淩搖搖頭。
烏爾眼神暗了下去,面色也透着失望。
神色變換不定,似乎心中念頭也在随之變換。
沈遙淩又補充道:“但我好像聽說過。”
烏爾重新擡起頭,看過來:“在哪裏?”
沈遙淩撫了撫下颌:“你想啊,這種神藥怎麽可能能被我輕輕松松地擁有,是不是很不合常理?對了,你有沒有見過這個五彩靈芝?”
“沒有。”烏爾很快地問,“是什麽樣子?”
沒有就好辦。
沈遙淩想了想,比劃道:“據我所聞,其實跟平常的靈芝長得差不多,只不過個頭小一些,你知道的,大偃有一句古話,物以稀為貴嘛,他要是長得那麽大就不值錢了,對不對?”
烏爾聽着,覺得似乎有道理。
點點頭,又問:“還有呢?”
還有?
沈遙淩輕咳兩聲:“還有,它雖然叫做五彩靈芝,但實際上并沒有那麽多種色彩。”
烏爾擰眉:“沒有?”
沈遙淩點點頭:“什麽靈芝能長出那麽多顏色啊?一聽就很有毒的樣子。真正的五彩靈芝其實是純黑的。”
“純黑?”烏爾越來越懷疑。
沈遙淩篤定道:“五彩斑斓的黑,你有沒有聽過?”
烏爾疑惑地皺着眉,顯然覺得她不可理喻。
沈遙淩嘆息道:“黑色是世上至深的顏色,也是最為包容的顏色,無論什麽染料進了黑色之中,都會被吞噬。因此純黑的靈芝才是最頂級的,至于這五彩靈芝的由來,則是因為在不同的光線下從不同的角度看去,那靈芝仿佛在閃耀着不同的色彩,結果被人誤解,才有了這個名字。”
烏爾愣愣出神。
似是已經信了大半。
“确實,你們大偃取的名字,總是很不誠實。”
沈遙淩眨眨眼。
烏爾深深地看着她:“明明是魚和雞做的菜,偏偏要叫龍鳳配,黑色的靈芝被叫做五彩靈芝,似乎也很有道理。”
有道理就好。
沈遙淩又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點點頭。
“那你什麽時候可以把五彩靈芝給我?”烏爾問。
沈遙淩一怔:“急嗎?”
烏爾點點頭:“很急。”
……看來托夢的那一位功力不淺。
沈遙淩想了想道:“這樣吧,從烏蘇回到大偃之後,我去幫你找一找。”
“來不及。”烏爾立即道。
沈遙淩屏息一會兒,無奈道:“好吧,我這就寫封信傳回家裏去,讓家裏人幫着找找。”
烏爾看她半晌,這才微微點了頭。
“多謝你。”
沈遙淩道:“好說好說。”
正說着話,寧澹忽然閃身出現在門外,如同聞着味跑來的大狗。
看見烏爾坐在裏面,寧澹挺了挺肩膀走進來,神色高冷。
烏爾并不在意他,繼續與沈遙淩說話。
兩人眼裏仿佛都看不見寧澹一般。
寧澹終于沒忍住,也在桌邊坐下,椅子抽。出來時撞了一下烏爾的椅子腿兒,烏爾身形一晃。
這種挑釁,讓烏爾扭過臉來,怒目而視。
寧澹冷冷斜視:“抱歉,不小心。”
烏爾忍了一會兒,似乎耐心告罄,起身告辭。
寧澹冷眼目送他的背影。
他動不了魏漁還動不了烏爾了?
沈遙淩正沉浸在思索中,錯過了這兩人的較量。
烏爾走後,寧澹轉臉來問她:“他找你什麽事?”
沈遙淩回神,把方才的對話簡要地跟寧澹說了一遍。
寧澹微怔,随即好奇:“五彩靈芝真能讓人起死回生?”
沈遙淩看着他那一臉信賴的單純模樣,一陣無言。
烏爾是外邦人,不懂具體情況也就罷了,寧澹怎麽這也能信?
“哪有那東西。”
寧澹:“……”
他定了定神:“那你怎麽說見過。”
“先穩住他罷了。”沈遙淩托着腮,“五彩靈芝,那種東西去哪裏找?起死回生本來就是不可能的事,沒必要立刻拒絕他。大漠之中全靠他帶路,他若是使壞心眼子怎麽辦?”
哦。
寧澹壓着嘴角:“你覺得他壞?”
沈遙淩:“?”
她耐心道:“不是我覺得他壞,是防人之心不可無……你最近怎麽回事?”
怎麽經常感覺不到他腦子的存在。
寧澹立刻面色冷酷,又變得看起來很聰明很厲害的樣子。
“沒事。”
說完轉身出去了。
古印正到處找人,看見寧澹,便迎上來。
“公子,您方才怎麽突然消失了?我們正商量,前面的路不好走,所有的馬匹都要換蹄釘,要在此處逗留兩三日……公子,您笑什麽?”
“有嗎?”寧澹笑着說,“随你們定。”
古印看着人走遠,心情複雜。
沿溪鎮雖是邊陲小鎮,但畢竟與大偃相隔數千裏,新鮮玩意還是很多的,若說格外喜歡肯定算不上,但解悶足矣。
在鎮上逗留的這幾日,沈遙淩也到處逛了逛。
只是,無論什麽東西,往往她多看兩眼,那東西就會被寧府的随從捧上來,送到她面前。
慢慢地城中的攤販也知道了這裏來了個豪爽客人,變着法兒地把倉中的東西全搬上來賣,盼着沈遙淩能多去看幾眼。
有些貨物陳年太久,一看就醜得難以言喻,想必是根本無人問津才會積壓賣不出去,沈遙淩被醜得有些震撼,一不小心多看了兩眼,也立刻被一掃而空,往她這裏送來。
沈遙淩:“……停下。”
寧府的侍從嘿嘿笑道:“沈姑娘,請千萬不要客氣!”
沈遙淩無法,只得去找寧澹,讓他不要再亂買。
正打算開口,一陣狂風迎面而來,沈遙淩頸間圍着的領巾噗噗亂晃,拍在她臉上,蓋住了整張臉,沈遙淩袖袍寬大,在狂風之中被吹拂得卷在了一起,把她整個人都卷成了一個皺巴巴的纖細小黃花菜。
寧澹幾步走過來,摘下她臉上的面巾,一手抓着她的手腕,似乎謹防她被風給刮跑。
“冷不冷?”
沈遙淩低頭看着他抓着自己的手,一時沒出聲。
見沈遙淩不說話,寧澹幹脆将她的手心抖了抖,貼在自己面頰上試了試溫度。
還不錯,比他的臉要暖和些。
沈遙淩指尖不自覺蜷了蜷。
她說:“不冷。”
随即把手收回來。
寧澹這才看到她另一只手上拿着一支簪子,簪尾碩大的一朵繁華,姹紫嫣紅,在這貧瘠的土地上顯得格外明麗。
烏爾恰好路過,也瞥見了這一幕,搭話道:“這個,用你們的語言應該是叫,大夭花?寓意富貴和長壽。在烏蘇很多,邊境的百姓也喜歡,拿來做裝飾。”
他随意地誇贊。
寧澹面色冷酷:“大腰花。”
不知為何,雖然發音相近,但沈遙淩就是聽懂了寧澹在說什麽,差點沒憋住笑出聲來。
寧澹還不知足,續道:“誰會買這種裝飾?”
沈遙淩斂容:“你啊。”
寧澹:“?”
沈遙淩把簪子塞進他懷中,淡定道:“不要再送這些了。”
說罷從容轉身。
烏爾旁觀了一切,嗤笑一聲。
夜間幾人聚在一起。
沈遙淩和魏漁閑聊,關心道:“老師這幾夜睡得可好?”
魏漁回憶:“不錯,像是房中沒有人一樣好。”
沈遙淩:“……嗯。”
看來這幾日寧澹和老師确實相處得不錯。
等人來齊,一同商讨。
魏漁拿着輿圖,在上面勾畫。
“從古北道進入是最好的,風沙少,只是,很難避開叛軍。”
“不用避。”寧澹道,“我們人馬衆多,興師動衆,不可能悄無聲息,安全要緊。”
魏漁點點頭:“那就這樣決定。”
“出了玉門關,下一個鎮子是柳鎮,那裏還殘留有烏蘇的士兵,可以到柳鎮再做下一步的打算。”烏爾說,又頓了頓,“但,烏蘇兵力僅可自保,柳鎮也可能有叛軍潛藏其中。”
寧澹思忖少許。
“柳鎮再往前,就只能紮營?”
烏爾“嗯”了聲,手指在輿圖上點了點,“我們要去的是鳴雷城,離王城數百裏,大部分的軍隊都撤退到了這裏,築起最後的防線,糧草送到這裏,百姓和軍隊就都有救了。”
“從這裏去鳴雷城的路上,北面狂風大作,塵暴頻起,若無充足準備幾乎是有去無回,因此只能走南面。南面靠近綠洲,但毫無遮擋,視野完全暴露,很容易被叛軍發現,只能一路紮營,随機應變。”
“王冠現在在何處?”
“不知。”烏爾搖搖頭,“只有王室中人能夠憑王冠號令軍隊和百姓,叛軍拿着它也無用,他們最大的可能,是打算把烏蘇的王冠送去北戎,以作讨好,妄想北戎出兵支持他們的謀逆。”
寧澹看了眼輿圖。
“從叛軍占據的王城到北戎,必須經過鳴雷城?”
烏爾默認:“叛軍全是烏合之衆,能吞下王城已經極為艱難,王城百姓不會坐以待斃,所以他們不可能用全部的兵力來護送這頂王冠。從鳴雷城截下王冠,是最好的選擇。”
寧澹蹙眉不語。
沈遙淩來回看了看他們,沒有說話。
過了許久,魏漁出聲問:“如何?”
寧澹展眉道:“那就這麽辦。”
他吹滅一盞油燈,收起卷軸。
“柳鎮只有民宅,衣食住行都要準備,我今夜會派一隊輕騎先行,我們明日出發。”
沈遙淩默默深思。
真是先去準備吃穿,還是先去造勢,引蛇出洞?
魏漁提醒:“黃沙之地晝夜溫差極大,多備衣物。”
沈遙淩點點頭。
幾人這便散了。
沈遙淩回自己那間上房,寧澹跟在身後似是護衛。
沈遙淩察覺到了,卻是默許,直到走到僻靜無人處,沈遙淩才問:“你方才在想什麽?”
他無故的停頓,其中必有深意。
寧澹也明白她問的“方才”是指何時,輕聲應:“只是有的地方有些奇怪。沒什麽,先睡吧。”
沈遙淩點點頭,随口說道:“明早見。”
說完沈遙淩轉身時一頓,覺得她跟寧澹說這樣的話,是不是似乎不太好,有一點,失了分寸。
但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逝。
沈遙淩早已沒了折磨自己的習慣,從前說話做事總是反複思量,是因為她日日擔憂着寧澹會不會看着自己感到厭煩,但現在她何必去費心掌控分寸?
随心而為罷了。
想與他問候便問候兩句,不想多話便不開口,她如今又不需要追着寧澹到處跑,自然懶得去思索寧澹會對自己的話有什麽反應。
徹底轉過身後,沈遙淩心中已再無挂礙,背朝着寧澹擺擺手。
寧澹怔怔看着她進屋,良久才收回目光。
熟稔地縱身一躍,輕巧跳上沈遙淩那間房頂,将腰間利劍取下,墊在腦後,望着大漠邊緣的漫天星辰。
碩大一顆,星光明亮,仿佛在無聲地輕輕眨眼。
另一間上房中,魏漁伸了個懶腰,惬意地往枕間更加埋了埋。
又是一個屋裏沒人的夜晚,舒适。
作者有話說:
flag倒了,但是比昨天多了一千字!
我們換個玩法,挑戰明天比今天多一千字好不好!快跟我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