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84章 第 84 章
◎完全掉了個個兒◎
從前只見沈遙淩追着寧澹, 絞盡腦汁地接近他,找的那些借口,旁人聽着都想笑, 只道她是個癡兒。
可現在的情形好像完全掉了個個兒, 從阿魯國到回程, 這一路上寧公子對沈小姐的周到關切所有人有目共睹。
好似先頭那些過往, 完全不是他們想的那回事兒?
沈遙淩也察覺到他們目光有異。
幹笑兩聲, 扔了骰子起身, 往旁邊招呼一句。
“你們來玩。”
說罷匆匆離場。
寧澹怔了一瞬,大約知道自己又讨人嫌了,但還是跟了上去。
沈遙淩一直往前走着, 但似乎也沒有想要去的地方, 只是一個勁往人少些的地方鑽。
她終于停下來,寧澹便看着她說:“對不起。”
沈遙淩本來心裏确實憋了陣火, 但人家态度好,她又想算了。
寧澹道歉道得太快,她連情緒都來不及積攢。
只是回頭,有些無奈地:“我說了,你就照原樣就好。”
寧澹斂眸,心想他原來究竟是什麽樣子,現在只是給沈遙淩提一壺茶,也能叫她覺得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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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嗓音發沉:“哪有永遠一成不變的人。更何況,這只是不起眼的小事, 即便是朋友之間,也是稀松平常罷了。”
“你覺得不起眼, 但在旁人眼中并不是這樣。”沈遙淩知道他從不計較人情世故, 更加嘆氣, “他們或許會在背後說你如何如何讨好我,你不覺得丢臉嗎?”
這種話術她再熟悉不過了,任何人的自尊,在這種流言蜚語中也會受到打擊的,那原本赤忱的愛意,也會在不斷的否定中受到損傷。
寧澹聞言并不驚訝,只是道:“無關之人的看法,我為何要在意。”
沈遙淩默然無言。
她知道這個問題再糾纏下去也沒有意義,她并不是寧澹,不能去左右寧澹的做法,她也稍微能理解寧澹現在這個階段,一門心思以為自己喜歡某個人的時候,是最上頭的,神仙來勸也沒有用。
她只能盡自己所能,以過來人的身份,提醒寧澹前路可能會有的麻煩。
至于他能不能聽,或者日後會不會後悔不疊,她是幫不上忙的。
好在這趟旅程也快要結束了。
沈遙淩假稱自己要去休息,回到房中不再出來。
之後在船上的幾日,她都極少出門,免得與寧澹再碰面。
終于回到大偃,仍是從燕州下船。魏漁先将燕州刺史之女送到府上,再一一安置其他被誘騙的大偃百姓。
刺史見到許久未見的女兒已經大起了肚子,說話也颠三倒四,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沈遙淩在這裏與魏漁分開,和其餘人徑直回都城。
到達都城時,又是半個月後。
他們是奉皇命出行,即便知道家人都已經在翹首以盼,卻不能第一時間與親人團聚,而要先進宮回話。
只能在官道上掀開簾子,和提前聽聞了消息守在路旁的家人打個招呼。
圍觀的百姓也不少,路上被堵得很慢,車隊被投擲了不少鮮花瓜果,簡直像是打了勝仗的隊伍班師回朝的待遇。
這一遭艱辛勞碌,原本個個都心有戚戚焉,回到熟悉的地方,受到這樣的禮遇,瞬間感覺全都值得了,榮譽感油然而生,與家人揮手時胸膛都更挺了幾分。
進宮是不能帶仆婢的,沈遙淩笑着讓若青下了車,收拾行李先回府去,又不斷與母親招手,直到母親與父兄姐姐的身影都看不見了,才扭回身子,趴在車窗上。
一群熟悉的人大喊沈遙淩的名字,沈遙淩循聲一看,居然是李萼他們,踮着腳等在路邊,眼巴巴望着她的馬車過來,趕緊伸手過來要與她拍掌。
沈遙淩眼睛笑彎彎的,探出身子來和他們挨個說了好一會兒話,馬車才慢慢地駛遠了。
碧瓦朱檐重重疊疊,蟬鳴不絕如縷,又是一個盛夏了。
進了宮門,衆人列隊而入。
陛下親自召見了他們,關懷勉勵一番。
此後便是述職禀告。
魏漁已寫信指名由沈遙淩主述,沈遙淩亦做了充足的準備,不能給老師丢面子。
衆人齊齊望着她。
一個未出學塾的學子能在陛下面前做主述,這是何等的榮耀,壓力也可想而知。
沈遙淩深吸一口氣,行禮,不卑不亢。
“阿魯國進獻藥物主要有兩種,一為摩娑石,又稱黑琥珀,阿魯國人進獻時稱其可辟藥蟲毒,若做成指環,遇毒則吮之立愈,進而傳為可解一切藥毒、蠱毒。”
沈遙淩擡起眸:“此為虛假誇大。”
“經查證其來源,黑琥珀中确實含焦油等物,可用來抵禦毒蛇蟲毒,但并不存在解百毒之功效。”
“另一種,是木米亞。”
“它的實際成分為瀝青混合樹脂、香料、人體幹屍……”
述職總共持續了一整個時辰。
在平緩的敘述中,遙遠的異國情形在衆人眼前如同畫卷一般鋪繪開來,從來未曾到達、未曾親眼看過的地方,也能如此詳細地在眼前一一展現。
沈遙淩聲音平緩,在場的其他人,無論是高官,還是後妃,甚至是皇帝,都只能安靜地傾聽。
這些出使的學子、臣子,就如同最忠實的信鴿,帶來“荒漠之地”的消息,也打破了他們舊有的偏見。
沈遙淩慢慢描述着翻山越海的經歷,還有那些驚吓、威脅、恐懼,聽者随之入了神,隐隐地開始敬畏起所有的未知。
再聽到他們破局、找到真相的經過,忐忑的心又緩緩落下,仿佛勇氣又回到胸中。
就像是聽了一場傳奇故事一般。
一個時辰裏,沈遙淩一直站得筆直,只喝了兩次茶水潤喉。
等到全部說完,她将魏漁寫成的卷軸以及其它證據資料一齊交給了禮官。
亞鹘等人也已羁押到了地牢之中。
皇帝沉默良久,接過卷軸仔細翻閱。
許久後,才擡起頭,緩聲又說了幾句鼓勵言語,讓他們退下了。
衆人拜禮,又列隊朝外走去。
十數個小太監替他們引着路,為首的那人經過沈遙淩時,躬身讨好地笑了笑。
語氣機靈地,小聲提醒道。
“沈小姐日後必有封賞,您就等着接旨吧。”
那小太監笑容讨喜,頗為谄媚,顯然是從陛下的面色看出了什麽,想先行在即将受賞的人這邊賣個好。
沈遙淩确實正想着這件事。
她是看不出陛下的喜怒,只一股腦地将自己準備的話全說完了,但也不知道陛下是否滿意。
不過,這小太監一臉篤定,至少應該結果不壞吧。
她也放松一些,朝小太監點點頭致謝,拿出荷包,将滿滿一袋銀子直接賞了他。
小太監笑呵呵地退遠了。
接下來便是徹底放松。
走出宮門,沈遙淩便鑽進馬車裏,催着車夫快快地回家。
到了沈府前,父母兄姐果然在門口候着。
沈遙淩撲入母親懷中,感到一陣久違的安心。
她從上一輩子開始就想去很遠很遠的地方看看,而真正經歷過了旅途之後,她才發覺,去哪裏、走多遠或許都不是最重要的,出發的真正意義是歸途,真正的目的,是為了讓歸來時的自己能變得更圓滿。
沈夭意還是那般手癢,掐着她的臉。
“都餓瘦了。”
沈遙淩呲了呲牙,幽幽道:“是啊,我現在餓得能把你給生吃了。”
沈夭意嗤笑。
沈如風大笑:“好好好,快進屋,回家好好養回來。”
幾人笑笑鬧鬧地進了沈府大門。
喻绮昕與她同路,餘光瞥了一眼那邊的熱鬧。
喻盛平也在家中候着她,她一進喻府,便被叫去回話。
父女之間也是許久未見,喻盛平看她半晌,點評道。
“風吹日曬,看你變得什麽模樣,哪有大小姐的尊貴了。”
若是往常,喻绮昕這會兒恐怕要惶恐惱怒。
但不知為何,她腦海中浮現的是方才沈遙淩被家裏人圍着,心疼她瘦了的情形。
聽着父親對自己模樣的批評,也沒有那麽在意了。
心裏反倒是有些冷淡。
她摸了摸自己的臉,看了父親一眼。
喻盛平又道:“今日在宮中述職的為何是沈遙淩?你怎麽沒像她一樣?難道你比不過她。”
“她救了我一命。”喻绮昕低低道。
喻盛平又說:“沈家的小娘子怎麽就那般出風頭。”
“沈家的父親怎麽知道在孩子遠途歸來的時候,第一句應當是關懷?”喻绮昕忽然道。
喻盛平一開始沒在意,聽清了之後,猛然一愣,看向自己這個長女。
“昕兒,你是在責怪我?”
喻绮昕眸光淡淡的,也倦倦的。
“不是,我很理解父親為何會這樣。”
“沈家孩子不夠多,也就兩三個,少了一個,沈家父親母親都心疼得緊,自然要噓寒問暖的。父親膝下孩兒太多,少了我一個在府中,也不會覺得寂寞,也就不必這般關懷備至了。”
“父親對我不滿意,換一個孩子去喜愛培養就是了,左右又沒什麽差別。”
“我一身塵土,先去沐浴洗漱,不在這裏耽擱了。”
喻绮昕說完,便徑自行禮退了下去,留下喻盛平在身後一臉驚愕。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