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章
第 70 章
傅世珣做了一個很漫長的夢。
他的父母和圈內大多數夫妻一樣, 是典型的商業聯姻,兩人婚後并沒有培養出感情,一直各玩各的, 父親包養了許多情人,母親從不在意, 因為她當初嫁給父親不是因為愛情, 只是服從家族的利益安排。
母親不在乎父親,但她很在乎自己,一方面源于一個母親對孩子本能的愛, 另一方面則是,她需要一個優秀的兒子, 這是她在富太太圈內吹捧的談資。
傅世珣自出生開始就接受着父母為他制定的精英教育, 從小生活中就充斥着各種學習考核, 他沒覺得有什麽不好, 因為他身邊的很多人也是如此。
但是陸時笙不一樣。
她看起來比他們所有人都自由, 無拘無束的,漆黑圓潤的眼睛裏總是充滿暖洋洋的笑意。
但她似乎一直不怎麽喜歡他,從小時候就是, 見面的時候能躲就躲, 盡量離他遠遠的。
那個年紀的男生本就有幾分還未學會掩飾的劣根,哪怕傅世珣早熟, 可對上陸時笙,總會想時不時招惹她。
尤其是高中時期, 他把将她惹生氣作為他的日常樂趣,每每見到她炸毛, 他心裏就有幾分愉悅的成就感。
那時候傅世珣覺得自己內心有幾分變态,居然把欺負小姑娘當成日常樂趣, 可是...捉弄她真的很有意思。
高中時期的陸時笙是許多人心目中的女神,性格溫和,但卻沒有什麽真正能入得了她眼的,一種隐藏在溫和面具下的傲慢,讓傅世珣總想撕碎她的面具。
有段時間,她和班裏的一個男生走得很近——
她身邊總是圍着各種各樣的男生,這不奇怪。
傅世珣撞見過許多次,有男生給她送情書,大庭廣衆之下跟她告白,有意無意地靠近她身邊,和她搭話。
但是這個男生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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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時笙和他走得近,不只是男生單方面的,她居然會主動找那個男生,約那個男生單獨出去。
傅世珣被她的所作所為氣笑了,憑什麽對他不理不睬,對着那個眼鏡男卻好言好語,還要單獨約他出去。
那段時間,他變本加厲,只要她出現的場合他必然也會在,在她和眼鏡男單獨談話時,他端着餐盤坐在他們倆旁邊,想要看看他們到底在聊什麽。
到底在聊什麽,能讓她笑的這麽開心。
他知道陸時笙家裏有着寵愛她的哥哥,她不用像他們圈子裏的大多數人一樣聯姻,只需要選一個自己喜歡的人生活,這個眼鏡男就是她自己選的——她喜歡的人嗎?
傅世珣從不認為自己是好人,面對不喜歡的人,他的陰暗傲慢從不掩飾,刻薄的言語幾乎讓眼鏡男下不來臺。
這番操作,換來的是陸時笙更加抵觸他,“傅世珣,我到底怎麽得罪你了?”
少女瞪大眼睛看他,眼睛不知道被什麽渲染得泛紅。
傅世珣看着她,瞳眸驟然緊縮。
他想說,他這麽做是有原因的,他只是......只是不想讓她和那個眼鏡男交往太近,他不喜歡眼鏡男......
他不喜歡任何離她太近的男生。
陸時笙別開臉,聲音恢複清冷:“請你以後離我遠一點。”
少年心性自負高傲,面對一個不喜歡他甚至是讨厭他的人,他做不到熱臉貼冷屁股,不過是因為她長得漂亮,他才會多關注她而已。
僅此而已。
她也沒什麽特別的。
傅世珣這樣告訴自己。
那天之後,他不再關注她,哪怕她又和那個眼鏡男走在一起他也毫不在意。
只是在心裏輕嗤,那眼鏡男論家世背景成績長相沒有一樣配的上她,更沒有一樣能跟他比,她什麽眼神,居然能看上這樣的男生。
後來,在好友的八卦下,他才知道,那個眼鏡男只是她嫂嫂的表弟,性格有些內向,她嫂嫂讓她幫忙開導一下。
得知此事,傅世珣嗤之以鼻,性格內向就能得到她如此關注,她是聖母瑪利亞嗎?
但不可否認,得知這件事後,他的心情愉悅起來,跟她說話時不再陰陽怪氣,她也收回當初離遠點的話,漸漸的,兩人可以和平相處了。
他大學在美國讀的,陸時笙在國內,她性格溫和,大學時認識一位法國留學生,甚至為了他,大學畢業後直接去了歐洲。
他聽到她和好友說:“我非常羨慕他身上的自由感。”
自由感。
這是傅世珣所沒有的。
他生來被家族責任束縛,身上不會有她喜歡的自由感。
更何況,她根本沒有給他選擇的機會,畢業之後直接去了歐洲,一待就是兩年。
如果不是陸家破産,不知道她還會在國外待多久。
得知陸家出事,他竟然隐隐有些僥幸,那位有自由感的留學生沒法幫她家渡過難關,而他可以。
他可以幫她。
她需要他,她一定會回來找他。
他叫人查到她的航班,告訴她他可以幫她,代價是要她和他在一起。
但她不同意,二話不說地罵了他一通,還扯到什麽未婚夫。
傅世珣自诩不是什麽好人,更和正人君子搭不上邊,他不想他所做的一切為別人做嫁衣。
既然如此,那就把她留在身邊。
哪怕手段不光彩,但至少她留在他身邊了,不是嗎?
陸時笙抵抗幾個月,最後對現實妥協。
她需要他,所以她願意嫁給他。
哪怕知道,她願意嫁給他和愛情無關,但他仍是開心。
她會成為他的妻子。
她的餘生只和他有關。
不管是眼鏡男還是留學生,都是她人生中的過客。
只有他,才有資格陪她到老。
剛結婚時,她和他相處時,總是有幾分尴尬,因為他們之前是死對頭的狀态,如今成為夫妻,要做最親密的事,她總是害羞的閉着眼,完全不敢看他。
他不滿她的逃避,偏要她睜眼,把卧室裏的燈光全都打開,讓她看清楚,也接受這個事實——他才是她的丈夫。
他的強勢是有用的,她潛移默化認同傅太太的身份,他們的新婚期很甜蜜,她很快就有了寶寶。
他說,他們的孩子要叫傅慕笙,她未曾察覺的愛意,就藏在寶寶的名字裏吧。
夢境混沌,畫面轉到她要和他離婚的那幕。
她把離婚協議遞給他,說她願意什麽都不要了,只要笙笙,希望他能放她自由。
她又要丢下他,還要帶着女兒走,一起丢下他。
傅世珣最初不打算同意離婚,但他更見不得她一天天枯萎,最終不得不妥協。
離婚不代表什麽。
只要他不放過她,她這輩子就要和他糾纏在一起。
就算在她再怎麽認為他自私,那又怎樣?
和她在一起的人只能是他。
-
傅世珣是在三天後才醒過來的。
他睜開眼時,窗外天氣陰沉沉的,看不出是清晨還是下午。
他微微動了下身體,疼,每一根神經都在叫嚣着疼,他難耐地發出一絲痛苦的低吟。
病房裏很安靜。
傅世珣醒來之後的第一個念頭是,如果他真的死在這場人造車禍中,她會覺得解脫,還是難過?
應該是解脫吧。
她那樣讨厭他,對他總是冷冰冰的。
如果他不在了,再也沒人阻止她過自由的生活。
“醒了?”
病房裏忽然想起低沉的男聲。
傅世珣眼底劃過一抹失望,艱難地偏過頭,看到病房裏坐着他的兩位好友,顧懷宴和林俊昊。
他眯了眯眸,往另一側看去,動作太大牽扯到傷口,他悶哼了聲,睜開眼睛在病房看了一圈,沒能看見想要見的身影。
“她呢?”他的喉嚨幹啞的發澀。
林俊昊挑了下眉:“誰?”
傅世珣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你說陸時笙啊,”林俊昊拉長語調,偏頭看向顧懷宴,“前妻有看望前夫的義務嗎?”
顧懷宴冷哼:“沒聽說過。”
沉默片刻,傅世珣又問:“她不知道我出車禍?”
“當然知道,我和懷宴第一時間就通知了她,還跟她說你生死未蔔,”林俊昊啧了聲,“可惜這個天太冷,她不願意過來,也就我和懷宴不辭辛勞,專程從北城飛過來看你。”
傅世珣的助理姜旭看不下去林俊昊胡說,開口解釋:“傅總,太太得知您出了車禍,當天晚上就趕了過來,守了您一整夜呢,昨天晚上回去小小姐的,估計把小小姐送去上學就會過來。”
剛做完手術,傅世珣的臉色蒼白,但眉眼間因為姜旭的話變得愉悅柔和起來。
她會來看他,說明她還在乎他。
林俊昊和顧懷宴見不得他這幅沒出息的模樣,叫醫生進來給他檢查完身體,醫生說沒有生命危險,只需要好好修養一段時間就能恢複正常。
如姜旭所說,陸時笙送完笙笙,就開車往醫院趕。
她也不明白為什麽着急去醫院。
那天晚上,聽到傅世珣出事的消息,身體霎那間如墜冰窖,整個人都要僵住。
大腦忽然蹦出一個念頭——如果他就這麽死了。
眼前浮現一個高大挺拔的男人,他站在她跟前,面含微笑地看着她:“真遺憾,還沒等到你原諒我。”
陸時笙沒法看清他的臉,聽到他淺笑道:“我說過除非我死不然不可能放過你,現在開心了嗎?我終于沒法再纏着你了。”
不,不要。
陸時笙閉了下眼睛,她承認她有段時間恨他綁着她,但她從未想過要他去死。
不是因為害怕笙笙沒有爸爸。
而是單純的,不想讓他死去。
開車去醫院的路上,她精神恍惚,差點出事,她強逼着自己打起精神。
冰冷的醫院走廊,她看到“手術中”三個字,身體冷的止不住發抖。
禍害遺千年,他不會有事。
陸時笙這樣告訴自己。
這兩天她時不時就會來醫院看他,她自己也沒搞明白為什麽要過來,她沒有這個義務。
顧懷宴說他是被他的堂兄傅世楠算計才會出車禍,可是他是因為她才來到南城,他在南城的根基不深,被他的堂兄算計,非要說的話,也有她的一部分原因。
陸時笙知道她不該自責,這件事怪不到她的頭上,但是忍不住去想,如果他不來南城,好好地在北城待着,就不會出這樣的事情。
昨天晚上她回到家,笙笙問她,爸爸為什麽不僅沒有陪她過生日,而且給他打電話他也不接,陸時笙喉嚨瞬間幹澀,随口哄她說爸爸有急事要處理,過幾天就會給她回電話。
萬一他真的出事。
笙笙該有多難過......
她對笙笙有時候會有幾分嚴厲,但傅世珣是個女兒奴,對待笙笙無條件的寵溺着,笙笙很黏他,笙笙肯定無法接受他出事。
她呢?
她似乎也無法接受。
趕到醫院的時候,在病房門口就聽到了談話聲,陸時笙腳步一頓,聽到傅世珣的聲音:“她怎麽還沒來?你給她打個電話。”
姜旭:“傅總,您最好還是別催太太。”
人家本來就沒義務來看你,還催還催,再催真的不來了。
傅世珣冷哼:“把我的手機拿來。”
姜旭:“傅總,您現在沒法動,更沒法用手機。”
“拿來。”
“傅總,醫生說......”
“咔噠。”
病房門打開。
林俊昊和顧懷宴已經走了,他們倆自己也有事要忙,在醫院看傅世珣三天,現在他醒了有姜旭在看着,兩人自然就回去了。
姜旭看向病房門口,驚喜地喊道:“太太,您終于來了!”
陸時笙走了過去,看向姜旭,“姜助理,我和他已經離婚了,不用這麽叫我。”
姜旭微微一笑:“好的,太太。”
陸時笙:“……”
陸時笙沒有和他争執,走到傅世珣跟前,看着他虛弱的沒有任何血色的臉,他看着她,漆黑的眸子裏蓄滿笑意。
姜旭很有眼力見地從病房裏出去。
“你醒了。”陸時笙閉了下眼睛,一滴眼淚流了出來。
傅世珣的聲音不如剛醒來時沙啞,笑着看她,“哭什麽,我沒死你很失望?”
“……”
就他這張嘴,不如死了算了。
陸時笙擡手把眼淚擦掉,“既然你醒了,我就先走了,你有時間給笙笙回個電話,但別人她知道你車了車禍。”
說完,她擡腿想要離開,傅世珣忽然伸手,攥住她的胳膊,聲音因為疼痛變得很輕,“別走。”
陸時笙看着紗布上溢出的鮮血,沖他吼道:“傅世珣,你瘋了!”
傅世珣仍沒有放開她,“陪我待一會兒。”
他總是這麽無賴,寧願身體受傷也要硬逼着她在病房裏陪着他,陸時笙被他氣到胸悶,可他攥着她的手腕,他是個病人,她沒法和他計較太多。
陸時笙閉了閉眼睛,沒有把手抽出去,在醫院裏陪他待了一會兒。
姜旭叫人送來粥,讓她親手喂給傅世珣吃。
陸時笙不願意,傅世珣便拉着她的手,抱怨道:“你以前生病的時候,我都會親手給你喂飯吃。”
“……”
那能一樣嗎?
那時候他們倆還沒離婚。
他就擺出這幅無賴樣,陸時笙沒有辦法,也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他自生自滅。雖然知道他不會如此,但他總給她一種感覺,他是那種可以為了達到目的不管不顧的人。
無奈地嘆息了聲,陸時笙接過碗,一勺一勺地喂他。
傅世珣在病房裏躺了一個星期,期間,陸時笙來過幾次,每次都是姜旭給她打電話,說傅總不願意吃飯,求她過來勸勸傅世珣。
陸時笙知道他是故意在作,她這段時間一直順着他,傅世珣有些得寸進尺,要不是她還要照顧笙笙,他就要逼她在病房裏住下照顧他。
反正他的豪華VIP病房除了多了些醫用器材,和總統套房沒有什麽區別。
躺了一個星期左右,傅世珣還是沒法下床,但是可以坐在床上簡單地處理工作,姜旭把工作拿到病房,陸時笙有時候也會在病房翻譯文件,看着他處理工作。
他工作忙起來是真的忙,結婚那幾年,有時候會連續幾個月連軸出差加班,現在身體還沒好,又要透支身體。
陸時笙随口勸了句:“你歇會兒吧。”
傅世珣從筆記本電腦裏擡頭,眼底閃過一抹驚喜,“你這是在關心我?”
“……”陸時笙想翻白眼,“當我沒說。”
傅世珣把筆記本放到一邊,喊她的名字,“陸時笙。”
“嗯?”
他看着她的眼睛,“你知道我閉眼的前一秒,在想什麽嗎?”
陸時笙手指蜷縮起來,避開他的視線,沒有吭聲。
傅世珣自顧自地說道:“我在想,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和那個小白臉在一起。”
“……”陸時笙無語地看着他。
“不過我命大,我醒了,他沒機會了。”
陸時笙冷聲道:“我照顧你只是因為你是笙笙的爸爸,我不想讓我女兒因為你的瞎作沒了親爹。”
傅世珣盯着她看了幾秒,忽然伸手攥住她的手腕,稍一用力把她拉了過去。
陸時笙本能的想要掙紮,但一動就聽到他的悶哼,她顧忌着他身上的傷口,一動不動地待在他的懷裏,冷聲道:“傅世珣,你別得寸進尺。”
傅世珣把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低低道:“我知道你在乎我,不只是因為笙笙,你自己心裏也在乎我,對不對?”
“……”
陸時笙僵硬着沒動,她不知道該有什麽反應,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傅世珣低頭親了親她的發頂,他有好長時間沒有和她親近,前段時間只要碰她她就趕他滾,現在生了病,她對他百般縱容,就連抱她她也不會反抗。
傅世珣知道自己手段不光彩,但他不在意,她的身體很軟,抱着她的力道收緊,嗓音很溫柔:“我聽姜旭說,你知道我出車禍很着急,大晚上就來了醫院。”
陸時笙望着他溫柔的眼神,想說的話還是咽了回去,避開他的眼神,“你......”
她的話還沒開口,傅世珣薄唇牽出淺淺的笑容,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老婆,我們和好吧,好不好?”
“……”陸時笙身體裏的每一根神經仿佛都蜷縮起來。她避開他的眼睛,淡聲說:“我們已經結束了。”
“結束很久了。”
傅世珣抱緊她,後退一步,“暫時不和好也行,給我一個把你重新追回去的機會,好嗎?”
“我會像你希望的那樣,去愛你。”
陸時笙從醫院裏出來,腦海裏很亂,滿腦子都是傅世珣說的話和他的眼神。
走出醫院大門,零碎的雪花從高空墜落,陸時笙仰起臉,伸手,冰涼的雪花融化在她掌心。
下雪了啊。
這是南城今年的初雪。
陸時笙腳步一頓,驟然想起她和傅世珣的婚禮,就是在漫天飛雪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