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章
第 58 章
與此同時, 另一邊。
新松公館頂樓的包廂內,氣氛是肉眼可見的凝重緊張,所有人的視線落在主座的男人, 和他對面的中年男人身上。
“顧總, 求您高擡貴手放過紀家。”
顧懷宴指間夾着根煙, 沒吸,袅袅煙霧從指間飄出來, 煙灰挂在上面搖搖欲墜。
聽到這話, 他漫不經心地輕笑:“紀總這話是什麽意思?商場上弱肉強食的游戲規則還要我教你麽?”
紀時謙咬緊牙關, 看着主座上比他小一輩的年輕男人, 臉上擠出的笑容僵硬片刻。
不知道紀家什麽人得罪了顧懷宴, 這周開始,紀氏忽然接受來自顧氏毫無緣由的打擊和針對。
紀家主營珠寶産業, 早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就成了規模, 随着幾代人的發展,到如今紀時謙架空蘇家,大量注資後更上一臺階。
紀氏珠寶在國內乃至國際, 都小有名氣, 說是業界翹楚也不為過。
只是這周開始, 和紀家合作多年的供應商忽然要取消跟他們的合作, 哪怕要賠付大量的違約金也要取消。而紀氏前幾天剛接了一筆很大的單子,合作方恰是顧氏,當初簽約合同的時候,違約金賠付的額度能讓紀氏多年心血付諸東流。
更何況,違顧氏集團的約, 那紀氏在北城就不用混了。
紀時謙不明白,他和顧氏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
雖說都算是豪門, 但豪門跟豪門也是有區別的。
井水不犯河水的根本原因,是顧氏不屑于跟他們紀氏争權奪利。
差距太大,顧氏根本看不上這些蠅頭小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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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次,顧氏的針對過于明顯,從和他簽下巨額違約金的合作開始,到搶紀氏的供應商,再到紀氏其他的附屬産業全面崩盤。直至今日早上,紀氏股價跌破了歷史最低點,至少損失十幾個億。
紀時謙從前在一些商業場合見過顧懷宴,但他還不夠格到顧懷宴跟前寒暄,只聽人說,顧氏這位年輕的話事人是匹吃人不吐骨頭的惡狼,出手狠辣,毫不心慈手軟。
從前,他還只當是世人吹噓,此刻輪到他頭上,才知道這話沒有半分虛假的成分。
可是,顧懷宴為什麽要針對紀氏?
在今天之前,自己甚至連句話都沒跟他說過,哪裏能得罪過他呢?
但顧懷宴剛才的話沒說錯,商場就是叢林法則貫徹最徹底的地方,顧懷宴如果真想讓他翻不了身,動動指頭的事,都不需要大費周章。
紀時謙手指顫抖,抛下自尊放低姿态:“顧總,我不知道哪裏得罪了您,請您明示。”
顧懷宴勾起唇,輕輕擡起手腕,煙灰簌簌落入酒瓶中,六位數的紅酒瞬間被煙灰毀掉。
紀時謙心裏一咯噔,有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顧懷宴掀起眼皮看向林随一,林随一瞬間明白,将那瓶混着煙灰的紅酒遞到紀時謙跟前。
他微笑:“求人有求人的規矩,我看不到紀總的誠意。”
紀時謙的臉色變得煞白,“顧總...這......”
顧懷宴起身,居高臨下地俾睨着他,高高在上的壓迫感襲面而來,“這酒是我專程從酒莊裏挑的,紀總不要浪費。”
說完這句話,顧懷宴從包廂離席,剩下的人朝紀時謙投去同情的目光,卻沒有一個人敢多說什麽。
因為誰都清楚,顧懷宴不是他們能得罪的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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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俊昊也在包廂裏。
等顧懷宴走後,他整理好西裝,也跟着走了出去。
“你等等我!”追上顧懷宴後,他忍不住問,“怎麽回事?發這麽大的火?”
認識顧懷宴這麽多年,林俊昊這還是第一次見他發這麽大的火。
顧懷宴從小性子就沉穩,成年以後更是喜怒不形于色,若有人得罪他,他往往會用幹脆直接的手段直戳對方痛點,不見血地讓對方再也翻不了身。
今日這場欺壓人的做派倒是頭次,跟他以往表面溫和的作風不符,不知道這個紀時謙是怎麽得罪了他。
見顧懷宴不搭理他,林俊昊撇了撇嘴,轉頭去問林随一怎麽回事。
林随一面帶微笑,但什麽也沒說。
林俊昊急了,自顧自地猜測,幾秒後忽然問:“紀時謙得罪你老婆了?”
他思來想去,能讓顧懷宴親自出手打臉的,除了老太太就是梁清妤,周愛敏肯定不是,那就只剩梁清妤。
只是,紀時謙能怎麽得罪梁清妤?
林俊昊用手肘碰了下林随一,“到底怎麽回事?”
“……”
林随一回了他一個無奈的眼神:我們家總裁心情不好,求您別再火上澆油了,不然第一把火燒的就是我這個首席特助Tv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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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賓利在稀疏的夜風中急速駛向雲錦公館。
顧懷宴雙手低低地環在身前,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只是一閉上眼,或者說一休息下來,就會想到昨晚做的那個夢。
夜色沉霭,雨絲在路燈下胡亂飄着,梁清妤撐着黑色雨傘站在路燈下,穿過茫茫雨霧看着他。
夢中的他靜靜地看着她,聽到她說:“抱歉,是我違背了我們的諾言。”
雨水沁入皮膚,寒的刺骨,但夢中的他卻感覺不到冷。
他看着她緩緩垂下睫毛,清冷的聲音順着簌簌風聲灌入耳中。
她說:“顧懷宴,我們還是......分開吧。”
夢境太真實,以至于顧懷宴醒來,腦海閃過許多畫面。
按照梁清妤的性子,如果和他分手,肯定是她深思熟慮的結果。
她會理智地跟他分析,他和她在一起需要面臨的困難。哪怕他不在乎,但她沒法不去在意。
有一瞬間,顧懷宴甚至生出躲她的念頭——見不到他,事情就不會發生。
睡意倏地消散,顧懷宴慢慢睜開眼睛,他揉了揉眉骨,自嘲地扯了扯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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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抵達雲錦公館剛過八點。
顧懷宴剛從電梯出來,就看到蹲在門口的女人。
走廊一片黑暗,唯有電梯門打開散進來些許光線,投射至她身上,她蹲在門邊,縮成小小的一團。
顧懷宴瞳孔驟縮,仿佛有只手緊緊攥住他的心髒,心尖最柔軟的一處淪陷的一塌糊塗。
仿若沒察覺到他的到來,梁清妤仍是蹲在門邊,腦袋埋在大腿間,一動不動的。
顧懷宴沒有立即出聲,走到她身前慢慢蹲下,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低聲問:“怎麽蹲在門口不進去?”
梁清妤的眼皮動了動,仍是垂着頭,只不過把腦袋從自己的大腿上移到他的大腿上,輕聲道:“等你回家。”
這裏才是他們倆的家。
顧懷宴心口一動,溫柔地摸着她的頭,“腿蹲麻沒有?”
“嗯,麻了,”梁清妤說話間帶着點嬌蠻的語氣,“你回來的好晚,我等你等得腿都蹲麻了。”
“……”
顧懷宴伸手握住她的手,彎了下唇:“那我抱你進去。”
梁清妤沒有應聲,慢慢擡起頭,與他四目相對。
密閉的走廊間,光線昏暗的勉強能看清彼此的臉,他低垂着眼,漆黑的眸子裏含着溫柔的笑意,輕哄着,“我下次早點回家,嗯?”
原本克制得很好的情緒一瞬間傾瀉而出,梁清妤眼睛一閉一睜,一滴滾燙的水滴砸在顧懷宴的手背上。他唇角的笑意僵住,喉結上下滑動着,第一次不知道該有什麽反應。
梁清妤靜靜地看着他,水珠從眼角一滴一滴墜落,全都砸在他的手上。
也砸在他心尖上。
顧懷宴擡手,輕輕将她的眼淚擦掉,星點水光燙得他皮膚發顫。他嗓子幹澀,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是深思熟慮後,決定放棄他,來和他告別的嗎?
“——顧懷宴,我們分開吧。”
他又一次想起夢中的這句話。
盯着她的眼淚看了半響,顧懷宴擡起眼,看向她,聲音有些沙啞:“怎麽哭了?”
梁清妤眼睛紅紅的,朝他伸手,“抱抱。”
顧懷宴一怔,随即俯下身,将她抱在懷裏,站了起來,低喃道:“今天好愛撒嬌。”
梁清妤勾住他的脖子,聲音帶着鼻音,“你不喜歡嗎?”
“喜歡,”顧懷宴聲音停了片刻,解釋道,“喜歡你,更喜歡你黏着我。”
顧懷宴抱着她沒法開門,梁清妤開的鎖,進屋後他把她放到沙發上,正要起身給她接杯水,梁清妤抱着他的脖子不讓他走。
“你別走。”
顧懷宴心髒軟的不行,把她放在大腿上,慢慢梳理她的長發,低聲問:“怎麽回事?”
梁清妤眼淚已經停住了。
在聽到他的聲音之前,她自己都沒想過,她居然會哭。只是僅僅聽到他開口,壓抑的情緒就再也忍不住,用最軟弱的方式表達出來。
梁清妤吸了吸鼻子,聲音很輕:“顧懷宴。”
“嗯?”
“我以前從沒覺得自己很可憐。”
哪怕父母離婚,哪怕早年喪母,哪怕親生父親視她為人生污點,梁清妤總會在內心告訴自己,這個世界上比她悲慘倒黴的多得是。至少她衣食無憂,小姨小姨夫對她和親生父母大致無二,智商高學起東西來很快,幾乎沒遇到很難過的坎兒。
她很少顧影自憐,因為那是最沒用的。
“但是一想到如果沒法跟你在一起,”梁清妤聲音悶悶的,眼眶裏沁出委屈的淚水,抽噎着,“那我真的好可憐。”
說完後,她淚眼朦胧地看着他,喊他的名字:“顧懷宴。”
他低聲應她:“嗯?”
“我這個人很自私。”
夏琉岚說的沒錯,她就是一個自私的人。
自私到考慮過所有人的感受,但仍是把自己的感受放在第一位的人。
她就是不想和顧懷宴分開,就是不想妥協,就是不想輕易放棄好不容易尋覓到的愛人。
她不想違背和顧懷宴的諾言,不想讓顧懷宴對她失望。不想多年後,看到他身側站着其他女人,嬌妻愛女,和她擦肩而過時,連半個眼神都不分給她。
只當她是陌生人。
她不想從他的世界裏消失。
夏琉岚告訴她,這幾天,顧懷宴多次召開股東大會,要把手裏的股份全部轉到她的名下。這一舉動引起董事會的強烈反對,他身上頂着很大的壓力。
梁清妤沒想到顧懷宴會為她做到這一地步,第一反應是條件反射的不能再這樣,她不能讓顧懷宴為她付出這個多,這對顧懷宴來說不公平。
夏琉岚也說,她不僅沒法給顧懷宴任何助力,只會一味地拖他的後腿。
梁清妤看着對面的夏琉岚,她的五官是咄咄逼人的明豔大氣型,和顧懷宴青梅竹馬長大,家世相當,看起來兩人多麽像天造地設的一對。
除去外在條件,就連性格上,夏琉岚也不會像她一樣,不能給顧懷宴全心全意的愛。
她總有各種各樣的顧慮,各種各樣的瞻前顧後。
物質價值沒有,情緒價值她也提供不來。
她對顧懷宴來說,似乎真的沒有任何用處。
反倒顧懷宴為了她,要承擔許多他本不用承擔的責任。
某一瞬間,梁清妤被她說服了。
只要她和顧懷宴分開......
只要他們分開,小姨不會不高興,顧懷宴的生活回到最初的軌道,仍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
錯軌的人生回到原點,一切都安然無恙。
可這樣的代價是,顧懷宴離開她。
蹲在門邊的一個小時裏,她想到如果他和她分開,他會娶夏琉岚嗎?或者是夏琉岚這樣的世家千金?
他會像對她一樣,對他未來的妻子嗎?
在她情緒低落的時候,他溫聲安撫她;
在她遇到困難不知所措的時候,他給出成熟的建議;
在她醉酒時,溫柔體貼地照顧她。
陪她笑,陪她鬧,
給她買她愛吃的零食,
陪她看她愛看的劇,
溫柔地抱她,親吻她......
和她做遍他和自己做過的事。
梁清妤不敢再想下去。
也許是他們這段感情太過平順,沒有任何波折,再加上她感情上素來寡淡,原本她以為,和顧懷宴分開,時間會治愈一切。
就和媽媽當初離開,她不是照樣活的好好的嗎?
更何況,她和顧懷宴剛在一起一個多月,他們的感情并沒有多深刻,想要忘記不會太難。
可心口傳來的刺痛告訴她,不能這樣,她不想這樣。
極大的窒息感快要将她吞沒,她就抱着自己的身體蹲在門口,像一直等待家人回家的孩子。
對不起小姨。
讓我自私一回吧。
讓我自私的選擇我想要的吧。
梁清妤眼睛紅通通的,緊緊地抓着顧懷宴的手,像是緊攥着她辛苦尋覓的寶物。
“所以,”梁清妤盯着他,聲音很輕卻很認真,“我不會和你分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