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
第 28 章
八月的盛夏, 哪怕是夜晚,氣溫高居不下,晚風吹來稍稍帶着涼意, 卻難掩空氣中的躁意悶熱。
頃刻間, 熟悉的冷杉氣壓了下來, 梁清妤下意識擡頭,鼻尖擦過他的下颚, 吓得又往後退了一步。
顧懷宴垂眸, 見她一副被碰瓷有苦說不出的委屈, 鼻子大概真的被撞疼了, 紅紅的, 連帶着眼眶也紅紅的。
喉嚨莫名有點癢,顧懷宴想抽根煙壓一壓, 但她在這, 總不好讓她吸二手煙。
“你又撞着我了。”顧懷宴開口,嗓音微啞。
“……”
梁清妤第一次見這麽理直氣壯的碰瓷,仰頭看他近在咫尺的眉眼。他不是多情眼, 眼睛漆黑銳利, 看着有些冷淡, 加上氣場擺在那兒, 盯着人看時,帶着高高在上的審視。
初次見面,梁清妤就感到濃濃的壓迫感。
此刻,大概是天黑的緣故,沒那麽強的距離感, 反倒襯得他眼神深沉晦暗。
“我沒想到你會突然停下來,”梁清妤反駁, “我剛才在手機上查怎麽做醒酒茶,你突然停下來,我沒注意到,總之我不是故意的。”
顧懷宴唇角輕掀,“過失殺人不用蹲局子?”
“……”梁清妤張了張口,不知道怎麽反駁,一口氣悶在胸口裏出不去,“你又想要我賠什麽?”
“你這是什麽态度?”顧懷宴挑起眉,“你撞到我,對不起不說就算了,至少态度得好點吧。”
梁清妤:“……”
指鹿為馬颠倒黑白說的就是他這樣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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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擠出一個笑容,陰陽怪氣的語氣:“對不起,請問您需要我怎麽補償您?”
“……”
顧懷宴低眸看她,停了幾秒,淡淡道:“現在還沒想好,等我想好了再說。”
“!!!”
這相當于問她要空頭支票!
梁清妤當然不同意:“不行,你還是現在說吧,我如果欠了別人心裏不舒服,晚上都睡不着覺。”
“……”
顧懷宴看她一眼,“等我到家想想。”
說完,他擡腿往前走,走了幾步見身後的人沒跟上來,回頭看梁清妤站在原地,他蹙起眉:“傻愣什麽?”
梁清妤:“你先上去吧,我等會再上去,我怕再撞到你。”
“……”
顧懷宴嘴角抽了下。
脾氣還挺大。
顧懷宴盯着她看了一會兒,擡腿往回走到她身側,偏頭看着她,淡淡語:“走我旁邊不就撞不到了。”
“……哦。”
兩人并排往裏走,進門後,梁清妤換好拖鞋,本想上樓休息,但又想到欠他一碗醒酒茶,朝着他道:“你去沙發上坐一會兒,我給你煮醒酒茶。”
顧懷宴嗯了聲,扯着襯衫領口往客廳走。
梁清妤沒煮過,但看網上的教程不難,從冰箱裏拿了一塊姜和紅棗,照着指示把東西扔進鍋裏。
盯着冒泡的茶水,她意識飄離地發呆,想到顧懷宴今晚的莫名其妙,自己明明沒惹他,他故意耍她做什麽。
轉念又想到,現在已經是八月中旬,距離合約到期還有三個月,等合約結束後,以她和他的階級差距,不出意外的話怕是再也見不到了吧。
念頭一出,胸口募地有些漲,說不出的情緒,她深吸一口氣,把不适壓了下來。
湯水沸騰,冒着白煙,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梁清妤思緒胡亂地飄着,想起前天過生日,雖是應了老太太的命令,但他完全可以敷衍,随便拍幾張照片發過去,可他還是陪她一起吃飯過生日。
還答應她一個願望。
這段時間,他對她還是挺好的,雖然偶爾說話讓人氣的想打他,但大體還算可以,不知道為什麽一大把年紀了連個女朋友沒有。
還得雇傭自己一個合同工。
難不成真的有缺陷?
“……”
梁清妤停止這個不知死活的想法,關掉火,把醒酒茶盛到碗裏,端着碗往客廳走。
顧懷宴靠在沙發上,領口微敞着,雙眼緊閉,估計喝的酒不多,身上只有淺淺的酒氣,面上看不出任何醉酒痕跡。
不過似乎他喝多了也這樣,之前那次喝醉酒,如果沒聞到酒味,那副清醒冷靜的神态,完全讓人看不出他喝了酒。
梁清妤把碗放到茶幾上,“煮好了,有些燙,你等會兒再喝吧。”
聞言,顧懷宴睜開眼,先是看了眼醒酒茶,接着把視線落在她身上,長長的眼睫毛低垂着,臉蛋瓷白如雪。
說完後,梁清妤本要上樓,募地聽到他開口,“另一個補償我想好了。”
“……”
梁清妤剛才還以為他在開玩笑。
沒想到他還真記得,讓她給他賠償。
“什麽?”她盡量語氣平和地問。
顧懷宴忽略她咬牙切齒的表情,一副理所應當的語氣,略略擡眸,“合同到期前,我的醒酒茶你包了。”
“憑......”話已出口,梁清妤強迫自己改成,“為什麽?”
顧懷宴:“你去問問立法的那群老頭,為什麽追尾只處罰後車。”
“……”
梁清妤收回覺得他性格還不錯的想法,就他這個性格,怪不得一大把年紀連個對象都沒有。
顧懷宴說完賠償條件,見她悶着臉,忽然從口袋裏掏出一個金色的鏈子,遞給梁清妤,“公司做活動抽獎,多餘沒抽完的,送你了。”
梁清妤接了過來,看着金鏈子上挂着紅色四葉草,震驚地瞪大眼睛:“你們公司抽獎,抽梵克雅寶?!!”
“很貴?”
“……”
“不清楚,”顧懷宴随口解釋,“采購部買的。”
梁清妤:“……”
果然是財大氣粗的五百強。
瑞思拜。
-
回到卧室,梁清妤走到鏡子前,把項鏈戴上去。
血紅色襯得她脖頸白皙修長,确實很适合她。梁清妤沒有拒絕顧懷宴的好意,她确實挺喜歡的,有機會可以給他回個禮。
第二天清晨,顧懷宴看到她脖子上戴的項鏈,唇角無意識勾了勾,“挺合适。”
梁清妤喝了口牛奶,認真地道:“謝謝,我很喜歡。”
顧懷宴見她挺滿意,送給她的東西,這是第一個戴在身上的,“以後公司再有抽獎活動,我讓林随一關注。”
梁清妤:“……”
吃完早餐,兩人一起出門。走進電梯,梁清妤想到他這段時間上班的點比之前要晚,不少次都是一起下樓的。
胡思亂想着,電梯下到一樓。
見到顧懷宴出門,林随一從車上下來,和梁清妤打了聲招呼,視線落在她脖子上的項鏈上,又朝顧懷宴看了一眼,最後什麽也沒說。
梁清妤被他盯得莫名其妙,助理随老板,跟他老板一樣不太正常。
整個上午,梁清妤都在查陸時笙案子的資料。家事律師并不想大衆想的,只要學好婚姻法,撐死再學個繼承法就足夠了,要想做高精尖的業務,必須同時精通公司法和稅法甚至是證券法的內容。
正如陸時笙這個案子,作為委托人,周恒當然是要給她争取最大的利益,因此要調查傅氏集團的商業架構,調查傅世珣名下的各種控股關系和財産狀況。
梁清妤最初選家事團隊,就是不想去資本市場當牛馬,沒想到還是逃不過。
一整個上午過去,她才理順完傅世珣名下十分之一的財産股權狀況,頭暈腦脹的厲害,幹脆去吃午飯。
剛坐下,沈星言端着餐盤,坐到她對面,梁清妤一怔,看着對面清隽的少年,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抱歉師姐,昨天晚上給你添麻煩了。”
梁清妤:“沒事,舉手之勞。”
“還是得感謝你,不然我說不定就被人販子拐到山溝溝裏挖煤,”沈星言開着玩笑,“師姐的救命之恩,在下沒齒難忘。”
“……”
梁清妤彎唇笑笑,看到他的餐盤裏只有雞蛋和雞胸肉,随口問道:“你在健身啊。”
“嗯,”沈星言嘆了一口氣,“年紀大了,代謝也變慢了,吃多了容易發胖,得加強鍛煉。”
比他大兩歲的梁清妤看着餐盤裏的三葷一素:“……”
沈星言生無可戀地咬住雞胸肉,狀似随意地問:“師姐,昨晚把我拎進車裏的你那個朋友......”看着梁清妤的臉,他試探地道,“我好像在哪裏見過。”
“是嗎?”梁清妤裝作不知情。
沈星言不太确定:“之前在學校,我好像看見他和咱們學校的領導走在一起。”
梁清妤垂眸,語氣自然地解釋:“有可能,我聽說他家裏挺有錢的。”
“聽說?”
梁清妤胡扯道:“我跟他其實也不熟,只是和他妹妹認識而已,見過幾次,估計昨天看我不太行,順手幫了個忙。”
沈星言:“……”
他扯着我把我扔進車裏,看着可不像是幫忙。
飯後,梁清妤去洗手間,出來時恰好看到了林舒。
看了眼手機,還有十五分鐘上班,林舒拉着她到茶水廳吐槽。
“寶貝,我想分手!”林舒開門見山地宣布。
梁清妤:“怎麽了?”
“我覺得他不愛我,只是想和我玩玩而已。”林舒第一次談戀愛,很多事情都沒琢磨明白,憑着一腔真心付出,甜蜜期還好,昨天第一次遇到挫折,不免想要放棄,“昨天晚上我看他手機,有女同事給他發短信,語氣非常暧昧,反正不像正常男女同事該有的對話,我質問他,他說我只會胡思亂想。”
說着說着,她眼眶有些濕潤,“我只是想讓他和我解釋,又不是不分青紅皂白地讓他把女同事删除,他什麽也不解釋就冷暴力我,我...我覺得我該分手,不能繼續犯賤。”
梁清妤給她遞了張紙巾,輕聲道:“你知道的,我沒談過戀愛,沒法給你正确的感情建議,”頓了頓,她繼續說,“一般這種情況,我都會勸分。”
“……”
“可是我又有點舍不得,”林舒在她面前,不用擔心自己的矯情會被嘲笑,想什麽便直接說了,“明明前段時間,他對我還這麽好,大晚上接我下班,給我買夜宵,為什麽一夜之間突然就變了呢。”
梁清妤想了想,理智地建議:“如果舍不得的話,今晚敞開心扉地和他再聊一次,不然一時沖動提出分手,你說不定會後悔。不過如果确定他不是你想要的那個人,就當斷則斷分了吧。”
林舒嗯了聲,認真點了點頭,“寶貝,你讓我抱一會兒。”
梁清妤任由她抱着,看着落地窗外的城市路況,聽着林舒小聲的啜泣聲,心想愛情果然是一種負面情緒,林舒的性格開朗樂觀,一起生活六年,從未見她這麽傷心。
莫名的,腦海裏閃現顧懷宴的身影,梁清妤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搖了搖頭,把不清醒的想法抛出去。
大概是這段時間和他朝夕相處,他昨晚還送給她項鏈,是目前為止,和她關系最親密的男性,所以才會一提到愛情這個話題,腦子自動和他對上。
哪怕兩人只是合約關系。
好在只剩三個月,很快就能結束,不然時間再長,她害怕自己适應他的存在。
林舒說的沒錯,她的慣性很強,一旦适應一個人或者一件事,要很長時間才能忘掉。
所以她很少交朋友。
畢竟朋友只能陪她走一段,而她的朋友走入下一階段,會有新的朋友,過客般的友情,可有可無,沒有的話也不用強求。
顧懷宴也應當是她人生中的過客,只是這位過客的身份有些特殊,因着契約關系在她身邊停留太久,潛移默化的在她生活中留下痕跡。
梁清妤忽然想起自己每天早晨下樓,第一件事是往餐廳看看,他去上班了嗎?給她做的什麽早餐?
而且總是,習慣性的想到他。
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吓到,梁清妤心底燃起幾分恐慌,這樣不行。
這樣不行。
梁清妤有些迷茫,腦子亂成一團,不過恰好顧懷宴去德國出差,一走就是半個月,給了她調整心态的時間和空間。
梁清妤的生活如常過,上班下班,現在業務上手,加班的頻率更高,周一到周三都加班到九點半才能回家,好不容易周四正常下班,梁清妤計劃早早回家睡覺。
從寫字樓出來,外面飄着霧蒙蒙的小雨,梁清妤從包裏拿出傘,正要打開傘,面前忽然站了個女人。
梁清妤擡起頭。
蘇靜穿着華麗的長裙,卷發紅唇,只是再精致的妝容也沒法掩住她的憔悴,和上次不同,看着她的眼神裏,沒了最初的怨恨。
梁清妤收回視線,把傘撐開,想從她身邊繞過去。
蘇靜忽然出聲,嗓音有幾分粗啞:“我們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