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告白
第三十五章 告白
池雅不是在發呆,而是太過震驚。
她腳步定在原地不敢動彈,目光卻遙遙飛向外面的房間。
外間縮在角落裏的那個怪物,異變太過嚴重,池雅看見了它沒被遮蓋完全的面容,那是她一年前不幸感染了的親哥哥——池修。
在池修感染後還沒生出異變的時候,于博士就提議,他可以讓池修陷入沉睡,并且保證不讓池修被基地其他人發現。
池雅不希望與她血脈相連的哥哥被作戰隊殺死,慌不擇路答應了于博士。
于是他們結下契約,池修的軀體要無條件的供于別楓研究,以換取于別楓對池修的保護。
此後很長一段時間裏,池雅都在後悔當初的決定,她的哥哥變成了一具永遠也不會蘇醒的屍體。
“小姑娘,你認識那位?”曲青順着她的目光看去,看見合為一體的兩人。
不知道死去的怪物污染性有多大,防護服能不能防得住。
“那是我…哥哥。”池雅哽了一下,不想讓人窺見她的軟弱,連忙低頭擦防護服上的污漬。
她在這世上最後的羁絆也沒了,池雅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中。
僅悲哀了幾分鐘,再次擡起頭時,她的眼底滿是堅定。
“用我的心髒吧。”池雅說話沒有一絲磕巴,她的手放在心髒的位置,掌心感受到力透胸腔的心跳。
“我知道你們要救他。”池雅指了指床上躺着的時黎知,語氣前所未有的認真。
“我做過血型匹配了,我跟他的血型是一樣的,年紀也差不多,如果你們需要心髒,可以用我的。”
反正她也沒想活着離開江平基地,就算不是在基地裏死去,等作戰隊徹底放棄她,她一個人也會死在某個荒郊野外。
池雅深知自己永遠也自由不了,讓她鼓起勇氣做出這個決定的——是回憶中在病房裏溫柔安慰她的時黎知。
“你還年輕,現在還能收回你說的話,我們可以當做沒有聽見。”曲青不知道眼前年輕的女孩下了多大的決心,還當她是一時沖動。
“我不會收回的,時黎知活不過今天了,你們用我的心髒吧,我是治愈系異能,比所有人都靠譜。”
池雅上前一步,看着時黎知灰敗的面色一陣揪心。
她一心求死本就可疑,連秦烏都看了她好一會,曲青沒忍住多問了兩句:
“方便讓我知道原因嗎?”
“我所有的親人都死于感染,單留我一個人,我也活不下去。”
關于治愈者的消息還是池雅從危莉那裏聽來的。
短暫半小時的相處中,她從危莉的嘴裏知道了,她突然擁有的奇怪能力在柳山基地被稱作異能。
姑且算作人類進化中的一步,并不是被怪物感染後産生的病變。
可是在江平基地,從來沒有人同她講這些事。
日積月累隐瞞異能的恐懼積壓在心底深處,在今天突然被告知其實什麽事都沒有,池雅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她只是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最大的勇氣都用在了決定池修屍體去向的那一刻,可是那個決定是錯誤的。
“不過我有一個條件,你們必須答應我。”池雅也不是完全什麽都不圖,“你們能把苗苗帶走嗎?她是我們醫院的護士,是個很上進的孤兒。”
從福利院出來的孤兒能考上像樣的大學是件非常艱苦的事情。
苗苗有更好的發展機會,不像她,內裏早就腐敗,失去了源動力。
“可以,有她的照片嗎?”曲青招手讓助手搬了把椅子過來讓池雅坐下。
看着池雅解開防護服,露出清麗的臉龐,她從衣服的內口袋裏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張照片。
上面留存了一個很可愛的短發女生,光看照片都能看出她的活力。
用一個治愈者的生命來換取江平基地對一個普通女孩的庇護,在末日裏,曲青現在已經無法判斷這個決定值得與否。
“你還有遺言想要留下嗎?”曲青收回照片,妥帖地放置在胸前的口袋。
池雅不由得松了口氣,聽見這話愣怔了一瞬,随後淺淺地笑開來:“等時黎知,幫我告訴他,謝謝他。”
在死亡的最後幾秒,池雅的眼前劃過很多重要的人。
有她很早之前就去世的父母,有被感染的哥哥,還有基地醫院裏很多有趣的同事……
如果時黎知能接納她的心髒的話,真希望他可以等到末日結束的那天,那才是真正的解脫。
柳山基地帶來的醫護人員都是“精兵強将”,一個可頂兩個用,曲青擺開他們帶來的手術用具。
将外面那張空出來的病床挪過來讓池雅躺下。
在麻醉劑的作用下,她陷入了永遠的沉睡。
手術花費了十個小時不止,每個人的防護服面罩上都撲滿了霧氣,沒人有心思擦汗,他們盯着心率指數,連眼都不敢眨。
幸好,手術很成功,接下來就是等時黎知自己熬過排異反應。
運氣好的話,在24小時後,他就能度過危險期。
“秦隊,去休息一會兒吧。”曲醫生疲憊地靠坐在木椅上,說完這句話,他再也沒有力氣說第二句話了。
“不用,你們去休息。”秦烏拖了把椅子坐在床邊,大有守着時黎知醒來的架勢。
身量優越的男人窩在小巧的椅子裏,兩條大長腿只能委屈地擠在床與板凳的夾縫之間。
還說不是情侶,曲青就沒見過秦烏對誰這麽上心過。
守着也好,數據有異常好歹還有人看着,他沒力氣調侃,靠着椅背沉沉睡了過去。
手術完,助手幾人合力将池雅的床推了出去,以防她突然感染變成怪物。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缺失了心髒,這個秀麗的年輕護士并沒有變成怪物。
時黎知醒來的時候還以為自己又在做夢,因為他看見秦烏就坐在自己床前。
不是睡着的狀态,是清醒的秦烏。
隔着防護服,時黎知看見他下巴處冒出來一點青色的胡茬,眼裏也有淡淡的紅血絲,眉間有一道折痕,應該是皺眉皺得太久了留下的。
有什麽事情會值得秦烏皺眉?會比他的死訊更難以接受?
稍微動了下手指,時黎明發現他可以控制自己的身體,只是身體很重,控制起來很費力。
他努力撐着床板,手背上紮的針用膠帶固定好了,他并不在意。
眼前的秦烏用平靜的目光注視着他,視線随着他的動作起伏。
湊得近了,時黎知甚至覺得自己聞到了秦烏身上的皂角香味,與他身上的如出一轍。
隔着防護服觸碰秦烏鋒利的眉眼,從眉梢一路摸到唇角,對方沒有一絲回避,暧昧的氣氛陡然升起。
告白的心思又活躍起來,時黎知卸了力氣,額頭靠在秦烏的鎖骨處,聲音低得像是自言自語:
“秦烏,于別楓給我用了好多藥,都很苦,我想吐但是吐不出來。”
“你們現在是不是已經離開了江平基地?汪新的車應該早就到了吧。”
“我還沒來得及跟你表白,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可惜,我就應該在宿舍強吻你,不過你可能會給我一槍。”
也許是因為在夢裏,時黎知居然沒覺得乏力,話也多了起來,他疑心自己是被雷容銘傳染了。
不過無處求證。
嘆了口氣,時黎知直起身體,近距離地用目光描摹秦烏的面容,從上而下,停在秦烏淡紅的嘴唇上。
唇形偏薄,上唇卻有不明顯的唇珠,上次親得太匆忙,時黎知記不清是什麽感覺了。
又湊近了一些,他膽大地慢吞吞揭開秦烏頭部的防護服,想再親一次試試。
反正是在夢裏,随他怎麽親,秦烏又不會知道。
馬上就要碰到了,時黎知撩眼與近在咫尺的碧綠眼眸對視,發現那雙眼睛裏竟然有了情緒波動。
看着像是在隐忍,時黎知忽然意識到了什麽,瞳孔緊縮,立刻就想往後退。
後腰卻被握住,扶在他後腰上的手冰冷卻炙熱。
“時黎知,這不是夢。”秦烏親口印證了他的猜測。
時黎知嘴唇哆嗦着,耳尖紅透,說不出一個字。
他在秦烏面前出了個大糗,絮絮叨叨了很多廢話,還跟秦烏表了白。
他表白的樣子一定很傻,不然秦烏不會用這麽危險的眼神看着他。
“我…我是……”我是開玩笑的?時黎知大可以為自己找個借口,但是話到嘴邊,他卻不想說了。
喜歡就是喜歡,他的喜歡也沒有那麽拿不出手吧。
大不了就是秦烏拒絕他,然後跟他劃清界限。
一想到會有這種可能,時黎知突然很難受,他很久沒犯的倔脾氣在此時發作,瞪着一雙桃花眼不肯挪開視線。
仿佛現在移開視線就算作認輸似的。
可是秦烏沒有回答,他的回答是用力将時黎知揉進懷裏,又小心地沒碰到他紮針的手和剛縫合好的胸口。
時黎知的身形對秦烏來說算作嬌小,他嚴絲合縫地嵌入了秦烏的懷中。
冰涼的吻裹挾着不明顯地懼怕盡數傳達給時黎知,這回不是渡氣,也不是一時情急。
不限于唇瓣的貼合、磨蹭,時黎知沒有跟人深吻過,等到他快要喘不上氣,秦烏才大發慈悲地松開了手。
妥帖地扶着他躺下,理順輸液管,随後仔細觀察了一番機器上顯示的心率。
一定偏高了,時黎知捂着發麻的嘴唇,偏頭不看他,餘光卻忍不住偷瞄。
秦烏究竟是什麽意思?這是算作同意了還是沒同意?
正亂七八糟想着,高大的身影再次俯身下來,替他蓋好被子,時黎知立刻緊閉上眼。
聽着軍靴清脆的敲地聲遠離,他睜開眼,偏頭朝門口看去,耳邊卻碰到了一個冰涼的物體。
他伸出手摸索着拿起,那是秦烏貼身不離的配槍,除了他,再沒有別人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