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Chapter070 回響
第70章 Chapter070 回響
翌日雨,晝遲遲。
東靈都城掀起軒然大波,白家朝會上言,去日夜白家家主白頌重病即發,無力無心參酌政事,宣告退位隐居,令其獨子、亦即近來名聲煊赫的弑神官白司繼承家主席位。
白家其外喧嚷紛紛,內裏卻是一片寧靜。
掌權人白司理完繁瑣政務,同白跡閑談,柯汎來送春茶解乏,谷君亦跟了來。
少女繞着議廳踱了一圈,忽而生出狡黠,提議要與柯汎對弈,立下輸贏賭約。
柯汎踟蹰不決,卻遭白司溫聲準允,是以将偌大的方形會議桌空出來,白司、白跡落座桌首,谷君、柯汎則于桌側,擺盤開局。
然經三局,谷君肆開殺戒,行招詭谲,圍追對手棋寸寸退卻,柯汎怔然不解,吶吶道:“我……又敗了。”
“願賭服輸。”谷君笑盈盈,終于“圖窮匕見”,道,“連敗三局,你須得應我三件事。”
柯汎眨了眨眸,擱了棋子,生出好奇神色:“谷小姐請講,是何事。”
“哼哼,第一件。”谷君扮出鬼臉,“不準喊我谷小姐!”
“嗯?”柯汎歪過頭,露出惑然神色,“可汎應當如何稱呼您?”
谷君愠惱垂桌:“也不準對我使用敬稱‘您’!”
少女耳尾泛紅,柯汎一霎愣住,他啓唇,卻愈發懵懂,淺藍眼眸直直地望着她,遲鈍道:“汎不敢随意冒犯……”
“哎呀!笨蛋笨蛋笨蛋!”少女氣得跺腳,言畢竟是捂臉跑了。
柯汎呆呆地回望白司,白司抵唇微笑,輕聲問:“尚餘一事,不去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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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柯汎如夢初醒,一禮,匆促跟了出去。
白司指尖微動,手中茶杯轉過一圈,遭白跡攬入懷,又蹭了蹭下颌。
“哥哥……”他暧昧啞語。
“嗯。”白司淡淡笑應,又言,“适才阿跡是否覺察,谷君小姐于棋局之上所行圍殺術,遠勝其兄長。”
“天生将才,天賦異禀。”白跡虎齒摩挲,輕舐其緋色耳廓,“哥哥欲要令其挂甲披胄麽?”
“須依本人意願,另……唔。”白司難耐悶喘,再難吐字,他偏首避,卻遭修纖長指攥住下颌,他受迫仰頭,同白跡抵齒相吻。
*
次日曉,穹未明。
議廳聚攏衆家臣,白司落座首席,素指叩桌沿,于議會起始時斂眸不語。
氣氛凝結,凍至冰點,衆臣面面相觑,一人起身打破,率先道:“臣有疑事,請議。”
句落,四下眸光聚焦,見得此人正是文臣宋赟。
宋赟行禮,肅然道:“關乎谷君此女授其将令一事,還望家主切切三思。”
“嗯?”白司漠然掀眸,淡聲冷冽言,“道明緣由。”
宋赟壓首躬身:“女子挂令,于禮不合,于理不适。況且……”
他環視一周,霎時有擁趸跟随補充:“況且此人資歷尚淺,即便入得軍帳,憑何服衆?”
聞此,衆文臣紛紛附和:“是了是了!”“她小小年紀,又是女子,如何堪得服衆?”“宋大人所言不虛啊!”
白司複垂眸,面無情緒,不語。
忽而一武将拍桌起身,反駁道:“荒謬偏見!我東靈建國歷來,哪代将軍并非少時挂令?且不言此,女子殺敵怎生不符禮理?你蒙蔽無知,卻不曉得谷家兄妹天生便是軍陣奇才!如何不比你區區一介力疲氣虛的呆瓜書生強!”
“你!”遭其羞辱,宋赟勃然大怒,狠力甩袖,“你放肆渾言!我不與你計較!”
“計較什麽?”武将豎眉瞪目,乘勝追問,“計較你野心勃勃,一心為私,屢屢插手我軍中政事麽!”
宋赟面色一瞬鐵青,他偏頭望向白司,又禮:“家主明鑒!赟着實僅在憂心國事,凡于國有損、于您有損,便是半縷也如坐針氈、夙夜難寐啊!”
白司勾擡唇尾,瞳色淡無笑,森涼啓唇:“是麽?”
“家主!”宋赟幾近哽咽,“您若疑心赟,赟大可搶地謝罪!但實在……”
“呸!”武将遏怒難忍,啐聲截斷,“你宋赟好厲害!正穆議會之上親演好戲!罔顧臉面!究竟是要愚弄誰?”
“齊遜!”宋赟剎那翻臉,破口大罵,“你公然挑釁大張聲勢!你要造——”
銀白結界遽然推出,宋赟猛遭推擊打斷,他踉跄半步摔地而坐,狼狽撐支,又愕然擡眸望向白司。
“家主……您……”他遲滞一瞬,“赟為您叔父,您當真忍心如此苛待?”
淺灰瞳寒如冰魄,白司森冷睥睨,他俯瞰此側,雖漠然無聲,卻極具震懾迫力。
宋赟兩股戰戰,陡生絕望,而後決心拼死一搏:“挂令一事,赟誓不應從!除此外,關乎家主枕畔之人,赟亦要參斥!”
宛若石沉沸水,四下驟驚。
“家主細聽!”宋赟嘩啦起身,恣然上前半步,“宛斯跡身為敵國君主,其性暴殘嗜血,弑父殺兄無不可為!若言他盤踞家主身側而無所謀求,誰人敢信!便是前任家主亦不得容忍縱之!”
又進一步:“赟雖不才,卻經屢次查探得知,家主待其親密無間,猶如眷侶,此番舉止莫說于世不容,更算得悖祖逆宗,您怎可兀自繼續、任其跋扈?”
終得抵近首席,他駐足道:“一言蔽之,女子不可為将,奸人不可近君,您若不應,臣此瞬當即叩柱,為國一死!”
竟是以命相逼。
舉座愕然僵直,争相言:“宋赟說得确乎在理!”“那宛斯跡絕非善類!”“他該遭逐出東靈……”
而又須臾,待察覺氣氛怪異,附和聲戛然而止,群臣讪讪擡眸望向首席高座,待掌權人行得決定。
然卻于此瞬,通傳速來,恭謹附掌權人耳側,輕言數句。
通傳告退,白司淺微勾唇,移瞳稍乜宋赟,輕笑言:“司已知此番,死谏之舉稍嚴重,請您歸席。”
宋赟凝目蹙眉,欲要拒絕,卻遭銀白結界相抵,不得不退卻。
白司纖指屈叩,撤去結界,出言下令:“準其入內。”
四下臣子微舒口氣,複又生疑惑,皆轉頭望向議廳門側。
卻見一铠服少年入內,眉眼沉着,彎身見禮,恭謹道:“千引騎士封零,奉國皇命,來此參見東靈新任掌權家主,呈奉賀禮。”
白司施然而立,緩行踱步,溫語道:“愧受皇君重禮,煩請替司懇切道謝。”
封零微笑欲答,風冥國皇宛斯跡卻于此瞬現形,他嚴封擋于白司咫尺前側,笑而啓唇:“呀,跡倒很是好奇,究竟是何等大禮,勞得封先生不辭艱辛,涉遠親至。”
他語調太過自然,衆臣還未覺察,又被惹得生出好奇,紛紛眼含期待望向封零。
而後才發覺,其後站着一位面生六芒星印記的、年齡青稚的男孩。
封零唇角抽了下,忍耐須臾,堪堪扯起笑容答:“回陛下,此禮,是舊貪婪教第二神,欲。”
話落,衆皆悚然一滞。
封零似有預料,倏然半跪,肅聲道:“零奉此禮,非為作亂亦非為造謠。零以千引之譽、騎士之名起誓,自此刻起,零與欲所言種種,無半分虛假,有違,則國與身皆立遭災厄纏糾,不得安生。”
滿座嘩然,群臣窸窣交頭接耳:“啧啧啧,居然是國誓!”“好毒的誓言啊!”“卻不知他今日到底要說些什麽……”
封零回望欲,欲颔首,上前半步道:“諸位,欲通六感,視、聽、嗅、觸、味、知,凡此六感經由我心,皆遭刻錄,我想請諸位,重溫教主慘死之日六感所覺。”
尾字落,不容反應,剎那間在座上百道眼眸一瞬渙散,群臣石僵,眼前畢現森森白骨累成高塔,而白司相隔咫尺,遭得己身手指悍然扼喉。
群臣一剎皆失措,卻動彈不得,口中接連迸發瘋言狂語,細聽去,他們此瞬已然同彼時瀕死的教主共感。
思及此,群臣斂聲屏氣,靜看事态,而不過片刻,衆人不受控制回首望去,那口中與貪婪教勾結的宛斯跡縱火燒燎,徑直惹發脊背劇痛。
原來——
原來弑神官誅殺教主之時,宛斯跡曾施以援手,教主、教主是遭二人合力所殺。
此番見聞颠覆成見,群臣啞口無言,待共感之中教主身亡成泥堆,一齊後退回神,如蒙大赦,卻無一人敢發聲。
欲咯咯笑問:“怎麽,都在害怕麽?”
“你……”宋赟又起,須臾之前那痛感雖褪,然其瀕死之感着實可怖,似附骨之蛆驅之不散,他面色慘白,吶吶道,“你定然于此中動過手腳,否則、否則怎會……”
卻此瞬,有侍女倏然請入,得白司應允,其跪地呈上一對精致銀戒,敬言道:“受舊家主之命,以贈家主與陛下。”
宋赟眦目,恍惚驚詫。他蠕動雙唇,還要再言:“不……”
對側武将齊遜忍無可忍,怒喝他:“閉嘴!饒是六感作假,尚可看家主頸側傷痕,此番如何作假?宋赟,你野心昭然,不過是妄貪掌權之席,來人!拿下他!”
士兵匆促而來,四下霎時大亂,銀白結界一剎漾散,教衆人噤聲遭縛。
森然寒寂裏,黑靴叩地。
一步,一步,敲震聽覺,教人膽顫,戰兢回望首席高椅。
首席高椅之上,白司傾身落座,支疊長腿,擡手扯拽宛斯跡襟口領帶。
宛斯跡馴順俯身,無聲作臣,白司勾擡漂亮下颌,冷冷啓唇。
“即日起,風冥稱為東靈屬國,若此般,誰人不服?”
——The End——
作者有話說:
完結撒花!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