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Chapter067 斬無
第67章 Chapter067 斬無
剎那,教主劇烈豁張雙眸。
“不……不。”他震唇戰栗,眦目嘲聲,驚且瘋地喃喃,“怎麽可能……”
咫尺對立之人,怎麽可能得以掙脫由他親手釘死在顱內的、咬死絲絲神經的傀儡咒術?分明該受他驅使、漸消意識、漸成骷髅才對!
可頃刻下,不由待他幡然頓悟,那含笑血瞳漸緩失色,變幻剔透,雪發散作傾洩鎏銀千絲,宛斯跡——不,弑神官白司盯他,勾唇森笑,愉悅輕語:“別來無恙,貪婪愚蛇。”
教主霎時回神施力,他狂怒暴怒,掐緊他喉管,指尖幾将嵌入骨骼,他嗓音嘶啞不已,脫口道:“找死!”
強悍異能瞬間倒流,灌沖四肢百骸,白司唇尾淌落猩紅血痕,不偏不倚,然正于其扭曲痙攣的面容之上,笑意卻漸深。分明是在受迫仰視,卻顯出淩駕俯瞰之感。
淩駕俯瞰,睥睨不屑。
頃刻間教主更愈狂怒,他再罔顧一切,縮指,即将沖入異能,殘惡引爆白司五髒六腑。
而下一瞬。
忽有焚痛之感噴薄而來,倏然長指抵燒他脊,誰在輕輕附耳低笑:“找死二字,是在說您己身麽?”
是宛、宛斯跡?
真正的、真正的宛斯跡!
不、不對!他、他是何時,他怎麽可能——
教主遽然色變,意識尚未回,軀殼已先行,他偏身将避,那火簇卻不依不饒,惡犬一般,緊咬他後脊不放,侵蝕入骨。
劇痛連骨髓,教主剎那失力,指節松懈。身前白司赫然掙脫鉗制,翻身擡手,旋握結界之刃,反擊刺叩,迅直貫穿心髒,唰啦!
Advertisement
猩紅噴他半面,弑神官望他,笑容嗜血冰冷。
“嗬……嗬……”
無口鼻橫淌猩紅,似溪流潺潺,他難自禁地發出急促氣吐。千鈞一發之間,他自覺将死,唯有再次催發傀儡咒術。
“宛斯跡……聽從我令……”
“呀,可惜。”宛斯跡截斷他,血瞳瞳底猩紅浮動,他眯眸,聳肩蔑笑,“可惜你尚且不知,傀儡咒術之令,遠不及訓犬銀戒之令,力量傾軋抵消,此瞬能驅動我的,唯有哥哥。”
“可容貌怎會……怎會……”無似瀕死之蛇瘋甩雙手,他掙紮、拼命掙紮,語調嚓喳,潰不成句。
“自然是白衣蠶蛹。”白跡富有耐心,笑意雅悠,“代我幾位故友,向您致以問好。”
“是那低、那低賤的空蘿養蠶女?”無斷續發問,“還是、還是那早入黃泉的曲玉!”
“罷了。”宛斯跡嘆息,似感無奈,“諒您見識短薄,我渾不計較。可神君大人……倘若您僥幸得有來世,該當多多修心,祛除愚昧,做一條伶仃好蛇。”
無自覺受辱,抵死搖頭,他張唇痙攣,猩紅口中不斷蹦字,似無意絮語,他已然徹底崩潰:
“敗了、怎麽……不……敗了!”
“茍活……孬種……不得好死……通通……爾等……”
“殺……殺……”
血瞳端詳他,似觀得一場精彩馬戲表演,表演即将謝幕,他玩味昂然。
直至片刻,終于頑笑得夠了。
“哥哥……”白跡繞指攢火,火球幽幽流轉,他指節流動,柔聲低言,“此瞬殺了他,是您,還是阿跡來?”
“我來。”白司綻開五指,悍力叩壓無之顱頂,壓低眉心,冷寒咬字,“甚髒。”
此字卻似某種引線,剎那激發無猙獰尖笑,他自潰昏之中瞪眸暴瞳,啐口反駁發問:“髒?”
“宛斯跡!白司!”他笑聲漸谲,狂叫狂嚎,嗓音似死物磨砺,難聽震耳,“爾等孽畜,賤卑愚蠢,有何資格,倒說我髒!”
“該死的昏庸蒼天!若其當真遺我姬無以來生,我必化不死厲鬼,刻血字訴諸于世,揭發爾等龌龊不堪,詛咒爾等不得好死!”
“殺我,哈——!”無肆聲癫笑,“卻以為,同死陪葬一事,爾等便逃得過麽?”
“欲!”他瘋扯眼珠,遠眺死盯數步之外的男孩,似捉住救命稻草,“聽從我令,殺了他們!”
然那救命稻草雙眸翻白,一動不動,渾似入定。
終得幡然醒悟,終得恍然大悟,先前無意察覺的,那餐桌之上的窸窣耳語攏入神經末梢,激發他腦內邏輯通順。
原來、原來那時欲就已然遭宛斯跡所策反……
且此瞬其雙眸翻白,昭示他異能已遭驅動,适才教主之所以得受宛斯跡——白司所迷惑,應允前來高塔,有一半數是因其受欲之異能幹擾。
無恍然神色未絕,他暴跳起來,銳猛慘嚎:“啊啊啊啊啊啊啊——”
慘嚎戛然而止,銀白結界似大刀闊斧凝聚成型,鋒利刃偏來,剎那,鑿他剁入森森枯骨,砰!
森森血火燒了起來。
烈焰滔天,無瞬成萬千粉芥。
而此瞬終于驚動冰堡內其餘主神教徒,他們因生出唇亡齒寒之感,極力飛身攀登而來,直逼那淩霄高塔之上比肩而立的兩人。
可下一瞬。
無數雙手未曾觸及塔頂,銀白結界裹挾龐大火球,疾速轟然蕩徹。遭強大掼力沖擊,高塔霎瞬崩塌,長嘯飓風平地而起,帶動整座冰堡簌簌震搖,億萬塵埃咆哮轟隆。
身下陷空。
金白長袍滾滾降落,白司飛掠上前,遭白跡攬入懷,抵死相擁,無盡下墜。
*
墜落停滞。
死寂遭破。
耳邊傳來滾滾嘈雜。
風……?
是……風聲麽?
除卻此外,歡笑聲、嬉鬧聲、稚子清脆的呼喊聲、小販們悠長的叫賣聲、少女們歡快的叽喳交談聲。
是盎然的,鮮活的,生機勃勃的。
三日後的寧之道,搖晃馬車車廂之內,白司恍惚掀露銀白瞳珠,他懵懂望向咫尺人,咫尺人十字耳墜微晃,于閃跳光芒之下,專注望着他。
眸光交融,很久,很久。他們一齊勾唇輕笑起來。
“哥哥。”他喚。
“阿跡。”他應。
他仰起頭,他垂落首,他們抵近了,交頸纏吻。溫燙指尖覆落後頸,白司惬意眯眸,直至滾炙的、粘稠的血跡,自其眼尾汩汩淌流而下。
真好呢,此瞬這般,安寧寂靜。他心下嘆息道。只是可惜,他啊,就快要死了。
三日前的最終一戰,貪婪教主無掠奪了他心髒所剩全數異能,又引爆震碎了五髒六腑,他已然是垂亡将傾之人。
眼尾、眸稍,面龐之上,猩紅愈湧欲洶。
遭咫尺處的猩紅所刺痛雙眸,白跡似微怔,而後他又用力勾了勾唇,以指腹擦拭安撫,柔聲低語:“沒事的,哥哥,我們即将歸家了。”
家……麽。
白司恍惚彎眸,翕動慘淡薄唇,欲笑,欲言,又忽而劇咳起來,嗆聲咯血,猩紅大團大團滴落在白跡掌心,似緋色冶麗的玫瑰。
白跡斂瞳,他迫自己望上去無動于衷、似無所覺,可出賣他的,蒼白指尖難遏制地開始抽動痙攣。
“阿跡。”他受猩紅糊眸,迷蒙着望不清晰,又嘶啞喚他,伸出蒼白素指,柔慢地拂過他眉眼,“別哭。”
淚珠泅入血色,暈染釋散,白跡沙啞啓唇,吐字應他:“好。”
白司笑,銀瞳眯彎似鈎牙,似稚子流露餍足瞳光,而咳聲漸熄漸弱。
“別怕……”他無力地捏捏他的指,嗓音微似虛輕氣流,“有阿跡在,哥哥一點也不痛。”
白跡抵碰他額頭,在那安撫字句裏,恸極,恸極,哽咽不成聲。
不痛麽?他戰栗心問。
騙子……
他好想、好想咬字發聲反駁他,好想再次忤逆他,可是思來想去,想去思來,無論如何,他也舍不得。
舍不得……教他的哥哥,再痛一次,更痛一些。
“哥哥……”他無能地、徒勞地、絕望地喚他,“白司哥哥……”
馬車遽然停了晃動,二人恍惚不覺。白司在低喚聲裏吃力擡指,揉抓住他軟白雪發,長久地不再發聲,失去動作。
而白跡,垂首默然,徹徹底底地,成了膽怯的懦夫。
懦夫再不敢去望,再不敢去聽,望此最後一眼,聽此最後一聲,他滞澀不願擡眸,不願直面,畏懼直面。
就好似十多年前,那小小的少年,于其母親冰冷失溫的殘破屍首之前,脊背佝偻,長跪不起。
他不聽、不看、不去想。
就好似……就好似此番,便能就此逃過永別。
四下死寂。
永別将至。
遲衰的心跳之聲漸漸、漸漸趨于終了。
終了……終了……
而就在此瞬!
一只素白纖手猝然掀簾而入,少女踏步抵近,傾身,直直以指尖覆上白司心髒。
須臾間白跡迫己回神,他淚痕錯縱,猛地掐住少女手腕,欲要制止其動作,卻于下一刻,自掌心之下察覺有洶洶異能之流湧出,順着腕骨灌入白司心腔,為其瞬間注入磅礴生機。
這是……
白跡血瞳戰栗,眦目望去,得見眼前少女冷冽擡眸,同他對視一颔首。
“陛下,我名谷君。”她迅速解釋,“我為谷生将軍胞妹,生而與兄長異能系出同源,皆通修複回生之術。”
“因弑神官挽救天下衆生,故我特來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