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Chapter050 覓骸
第50章 Chapter050 覓骸
我奏其悼歌,焚盡骨裏疴。
——for Episode End | 焚疴
時間緩去,鐘表庫內咔噠聲齊響,教時間露出具體腳步。
可分針整整走了整整三周,仍不見鶴商返回。
懷中白司因失血過甚已至神智昏潰,他遭白跡籠在懷中,蜷縮,灰眸半阖,似奄奄一息的貓咪。
白跡以長指覆他頸,紅瞳微眯,心道,不對。
即便以瞬移術來回穿梭整座城池,鶴商先生也該出現了。
此瞬未曾,那便是已遭得意外,且這庫房之外……
紅瞳掠起危色殺意,長指微擡,他偏頭蹭蹭貓咪耳尖:“哥哥……”
灰眸懵懂張擡,望他,他在迷糊間察覺阿跡捏住他手指,做出收攏之姿。
白司歪頭眨睫,輕聲問:“要半撤掉結界麽?”
“嗯。”
銀白結界遭收攏一半,鐘表庫外殼悄然褪色,外界之形顯露,二人自藤椅之上立起,白跡扶白司偏倚。
四下皆是風聲,以及,無數道人眼。
那人眼并非來自威藍衛兵,而竟是東靈結界者。龐大結界徹底罩蓋這方圓數裏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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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瞳斜睨須臾,而後盯死正對側一人,那人不為陌生客,而是白家現任管家,柯汎。
柯汎原正于結界邊緣外,與身側一位年輕高大男子低聲交談,察覺之後匆促回首,眸露驚喜:“少主!”
銀白結界将其抵擋,柯汎無法靠近,又切切惶急地詢問:“少主您還好麽?”
白司滞澀難言,轉瞬間,柯汎身側男子,亦是跟從他轉身。男子身側綁縛着鶴商,鶴商口遭禁制噤聲,正極力掙紮。
男子蠻力敲了他一下腦袋,狠狠道:“老實點!”
說罷又轉頭,瞪向白跡,愈發惡煞道:“瘋狗,交出少主!不可随意亵渎!”
“亵渎?”殺意漸散,白跡慢勾唇,紅瞳生出玩味,斂眸抵近白司,吻了吻他額頭,“是指如此麽?”
男子霎時怒不可遏,猛錘了一拳結界,砸得結界轟然,又斥罵起來,欲要随時沖進來與他拼命。
“哥哥。”白跡柔聲喚他,似犬輕蹭白司鬓角,“除卻柯先生,另一人是誰?”
白司仰起面龐,露出緋色眸尾,啞聲答:“西熒。”
“西熒……東靈小将軍麽?果如傳聞之中,雖衷心護主,卻脾性暴躁。”
白跡彎眸低笑,末了血色十字曳半,他揚眉擡眸,輕言:“既如此,定然不會傷害哥哥,哥哥便撤了結界罷。”
“好。”白司攏入指尖,又抵唇微咳。
白跡掌心釋放溫熱異能,白司無力制止,同他十指相扣,頃刻,一柄墨黑長劍抵在了白跡後頸之側。
“松手!”西熒暴呵憤喝,“滾遠點!”
白跡笑而斜乜,欲語,卻見西熒霎時色變。轉瞬紅瞳回望,他望見他的哥哥已至漠然神色,冷冷正望西熒,威迫畢現。
“熒。”此字落,如冰玉擲案,冽聲碎案。
西熒陡生畏色,手心劇顫,長劍滑落及地。他匆促彎腰,與身側躬身的柯汎同道:“參見少主。”
白司默聲斂眸垂睫,柯汎微微直身,餘光瞥見二人緊扣之手,不動聲色,又恭敬道:
“少主,宛斯殿下,昨日得知二位現身威藍,受威藍陛下殘害,我與西将軍奉家主之命,來請二位返回東靈。”
紅瞳淬晦光,白司摁拉他指,不動聲色道:“有勞百位上将。”
*
一刻鐘後。
雪白流蘇點綴的馬車于衆目睽睽之下,轱辘駛出威藍,卻無人膽敢上前阻攔。
因随行的百位上将,皆是東靈一等高手,即便方諸黑星,亦難尋匹敵之人。
也緣此,适才白司未曾教白跡表露半分抵抗之意。
此瞬二人坐于廂內,白司緩咳,偏頭攀住白跡之肩,倦而啞地輕喚道:“阿跡。”
“嗯,我在。”白跡摩挲淺色小痣,釋放溫感,柔柔低語,“哥哥歇息片刻,醒來即可抵達東靈。”
“好。”白司蜷入他懷,垂睫阖眸,未再有聲。
白跡默望他,紅瞳黯然失澤,其掌心輸送不休的異能流束漸弱漸撤,他再次暫時地耗竭了火種,唯有将哥哥摁得愈近,幾要揉入骨,熔他血。
哥哥……
又一次地教哥哥飽承痛意。
他低頭湊近去,望得哥哥薄唇寡淡失色,是以難遏制地,以指腹覆上,輕輕擦抹蹭撚。
殘餘的溫暈染開,蒼白薄唇因而泛起淺緋,白司很輕、很輕地,似貓咪般,發出悶呵:“唔……”
白跡長睫撲簌,抵面,親吻他額頭,以作安撫。
須臾後貓咪将面龐埋入他懷中,沉沉安眠,惹他勾唇輕笑。
片刻而後,廂簾之外遭人輕叩敲響,以詢問是否可入內,白跡應聲“請進”。
柯汎挑簾躬身而進,他飛速且識趣地掃了瞬白司,維持一步之遙,旋即恭敬垂首,輕緩道:“殿下,汎鬥膽,請問您可否告知少主而今傷勢如何。”
“柯先生客氣。”白跡紅瞳乜他,沉聲答,“哥哥先遭貪婪教主重傷,後又遭威爾麗施加鞭刑,且據我所察,鞭刑逾過百道。”
“什……”柯汎驀然睜大了雙眸。
他攥緊拳,眸底躍出須臾的憤怒,而後他不得不壓抑憤怒,再次垂首,匆匆道:“是汎失職,未能提前趕到,汎此刻便去請醫者入內。”
白跡颔首,微笑道:“有勞您。”
須臾後療愈系醫者受邀登車,為白司治療,因此車暫停于某處僻靜街道。白跡、柯汎下得車前,柯汎仍攥緊雙拳,頻頻望向車上,眉心蹙起顯露憂色。
“柯先生。”白跡喚他,“冒昧詢問,您即是柯意先生之子麽?”
柯汎微怔,須臾後颔首:“是。”
稍頓須臾,望見白跡疏離淺笑,柯汎踟蹰道:“殿下,您與少主……”
“怎麽?”白跡紅瞳璨然,含笑望他。
“無事。”柯汎搖首,抿唇,終究還是言出,“汎擅作主張,非分提醒您,家主待少主,極其嚴苛,他從不允少主動情生愫。此次回東靈,只怕是……”
這一句點到即止,惹發紅瞳微眯,白跡笑達眸底,虎齒露尖,道:“柯先生善語,跡側耳領受。”
柯汎松了口氣:“好。”
“但有另一蹊跷事,跡十分好奇,想向您略作詢問。”白跡又語,見柯汎微滞,他稍稍勾唇,繼而道,“您不必失措,此事關乎哥哥,然絕非要緊事。”
柯汎恭敬低首:“殿下請講。”
“數載前,我于民間聞知,哥哥彼時因孤身誅殺貪婪第五神言,故而受任弑神官一職。”他斂眸,紅瞳失色,沒入虛影,“然東靈素來不乏頂尖高手,為何他是孤身一人?”
“竟是此事……”柯汎握拳,“您既問,我便無可隐瞞。”
稍措辭須臾,他道:“殿下想必不知,自汎于白家任職管家,便得知少主每歲歲末,便會罔顧家主阻攔,孤身出行半月。”
“為何?”血色十字微晃。
“汎亦曾作如此詢問……”
*
“少主。”月夜之下,柯汎赫然色變,“您是何時歸來……”
數步之遙處,楓樹之下,皎色月華似水紋淌漾,少年白司墨袍曳地,蒼白面龐匿于兜帽之下,神色淡漠,默然睨他。
柯汎頓一瞬,然如何也無法按耐,又問:“您為何又失蹤了?家主遣人四處找您,聽聞您曾身赴險境,誅殺了一名貪婪主神,此等危重之事,您究竟……”
“尋骸骨。”白司終啓唇,語調寒冽。
骸骨……?
柯汎惑然不解,眨眼,又踟蹰道:“您所言是指……”
“故人骸骨。”薄唇翕動,道。
下一瞬白司再不予他眸光,灰瞳斂入,簡赅問:“父親何在?”
柯汎匆促回神,答:“今日舉行國會,家主此刻尚于東樓辦公,您若要見,需等候多時。”
“嗯。”白司冷無情緒,黑靴調去,轉身踱步遠離。
稍刻後柯汎提足匆促跟上。
“少主。”他步趨緊随白司,“您今日可曾用過晚膳?”
“不必。”語調如冰。
這便是尚未用過之意,且說不準連早中餐食亦不曾用過。少主素來乏食,等會須去為他備下一杯熱可可。
思忖須臾,柯汎抿唇,望他修長脊背,露出憂色:“汎鬥膽再問,您此次可有負傷?”
白司冷冷乜他,不言。
柯汎憂色愈濃,篤定他确乎受了傷,且分明是重傷。
這如何得行?少主素來身負生寒痼疾,又再負傷,只怕是痛苦不已。
他微微出神,絲毫不覺,前方白司倏然步履停滞。
直至随即撞了下,柯汎一驚,惶恐賠罪,怎料餘光間瞥得熟悉的家主華袍。
白頌冰森低沉的嗓音自頭頂擲落,諷道:“竟還知曉回來。”
柯汎脊背發涼,欲出聲,白司屈膝跪地:“司自知罪,請父親降罰。”
良久,四下寂靜,唯餘夜莺不噤,啼聲空靈渺遠。
空氣似密而重,教人難以喘息。壓抑氛圍中,柯汎躬得背部發僵,惴惴間,聽得白頌冷哼:“确乎該罰。”
他驀然一悚,慌促道:“還請家主……”
“是。”白色已然颔領,漠然斂眸起身,便照舊例,欲自行去禁室依罰。
“停下。”白頌遽然道,眉微蹙,聲壓森然,“我令準你離去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