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Chapter034 魂系
第34章 Chapter034 魂系
抔土殓殘冢,死亦難尋蹤。
——for Episode Thr | 殓鄉
*
砰!
白司叩住白跡十指,流風有聲,呼嘯拂過額前發,他們疾速飛奔。
每踏過一步,石層皺縮、塌陷、化為煙芥。
蛛網般的裂痕愈爬愈廣,愈爬愈深,直到某一刻,所有石層徹底消失不見,他們堪堪在牆緣之上立足。
頭頂高不見盡,而身下之物,因此顯形。
是兩只流竄不止的異能種子,肆虐糾纏,瞬息變幻。而異能種子之下,深不可測,幾成大淵。
白司偏頭輕咳,他面龐之上因适才的跑動而泛起薄紅,此刻白衣蠶的異能尚未完全消散,他仍舊是十八九歲的少年模樣。
“哥哥。”白跡攏他入懷,鼻尖輕嗅到銀灰發絲上的冷香,“戰勝五常時,我吸收了大量異能,因此眼下異能不會耗空,我亦不會欺瞞哥哥,您不要生氣,好麽?”
白司止了咳,仰面看他。少年的神色很乖,面龐幹淨潔白,輕輕淡淡地說:“好。”
昏暗的霧光裏,白跡勾唇笑了下。
二人靜立在原地,等待煙霭消散去。
“阿跡。”白司斂眸,小痣隐入陰影,“吸收那樣多的異能,你會疼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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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司咬住唇,他攥了下拳,骨骼分明的指被身側人覆入手心裏,那人珍而重之地吻了吻他小痣。
“不疼的。”白跡蹭蹭他肩,“有哥哥在,我不會疼。”
白司灰眸一瞬渙散開來,又緩緩聚焦,他沉默下去,望向身下的黑淵。
黑淵如怪物巨口,那兩股躁動的異能如同肆虐的舌。他們足下唯有方寸之地,一着不慎便會摔落而下。
“哥哥。”他惬意地眯起眼,鼻尖抵進白司耳後,“稍等些時,我會再縱一次火,您無須擔憂。”
“唔……嗯。”白司被那貓耳撓得發癢,偏頭發出悶聲。
白跡笑了聲。他此刻雖遭壓制,卻似乎格外愉悅,一雙血紅瞳流閃碎光,笑意幾近盈溢。
“白司哥哥……”他咬字輕啞暧昧。
十九歲的白司哥哥,白跡日夜觊觎,終未曾錯過。
白司斂眸輕咳,他仰頭望着白跡,那雙灰眸此刻晦暗不明,卻隐隐泛着銀光。
他很淺地笑了下,輕輕捉住了白跡的手指。
白跡盯着那道淡色的唇,唇微微開合,柔聲告誡他:“量力而為,勿要透支。”
“好。”
白跡叩打響指,開掌,掌心火如游龍,卷飛繞過指尖,嘩啦一聲沖向身下。
炙紅的滾熱尚未撞入異能之間,卻在須臾間碰得一處透明不可見的禁制隔界,散為點點火星。
此處是……
白司仰頭,白跡與他相視,二人凝眉,縱身往下跳。
咔啦。
石塊随之松動,沙礫參雜而下,白司才一落及,被白跡彎身攏入懷中,護住了頭頸。
白司下意識攬住他的腰。
松木香徹底吞沒了冷香,尾調氤氲。雪色貓耳動了下,白跡眸若彎月,他無聲笑起,虎牙尖微露。
“阿跡。”白司自襯衣間擡眸,攥着他的袖,切切地道,“小心。”
白跡揉揉哥哥灰茸茸的發頂:“沒關系。”
四下有火編織成陣,擋住不斷飛來的沙礫。
白司雙肩微放平,他垂眸往身下看去。那兩道異能似是有所感知,愈發瘋狂地掙紮起來,不斷撞向禁制隔界。
此刻異能與二人難題相同,即是,如何沖破隔界。
灰眸靜靜倒映四下,白司擡手,撚指播撒結界種子,在那隔界之上鋪了一層銀白暗光。
他輕輕阖眸。
撞響帶動漆黑皮靴震動,皮靴調轉方向,白司邁步,朝着東側走。
身後白跡盯着他,趨步跟從,走得悄無聲息。
片刻之後,異能停止游竄,二人亦在某一處站定。
白司緩緩睜眼,他睨向足下,異能正對着他撞來,不斷散惹亂煙。
“此處,即為破門。”他輕輕道。
破門,隔界最薄弱之處。除非隔界之主自有解法,外人若欲解除隔界,須自此處開始。
白司咬去手套,周身銀白異能洶湧澎湃,狂風吹來拂亂灰色長發,他單膝伏地,灰眸閉合,以同系之術打開“觀”之視野。
剎那間,隔界大亮。
又幾在同一瞬,白司與白跡蹙起眉。
那隔界在“觀”之視野下,竟呈現出一具巨大的骸骨狀。
而足下則是,骸骨之心。
心髒抽動狂跳,濺起屍氣四散,沿着脈象波及五髒六腑。骸骨一雙幹癟的、凹陷的眼眶裏失了眼珠,眼珠懸挂在肋骨之上,正肆無忌憚地瞪着他們。
白司遭屍氣沖撞,豁然起身,踉跄後退,倒在白跡懷中。
“此為陰陽界。”白司語調森寒,蒼白指腹緊緊攥住白跡的腕,“大巫師絕非尋常。”
陰陽界,以擅布結界的東靈活人之骸骨為界,締造人間修羅場,可囚萬千異能徘徊不散,極強大,亦極陰邪。
“殺了他。”白跡回握他手,與他十指相扣,“此祭典自一開始便是死路。巫師吃人,那少年所言不虛。”
“嗯。”
白司站起身,斂眸,灰發如絮浮動:“我調取生克。”
白跡微滞。
生克,即以同系異能相撞。眼下此陰陽隔界,是為大巫師殺古東靈人所得,要快速破之,一須從破門入手,二須以同系異能生克之。
然,此刻白司異能所遺無幾,僅可調取一次,且有耗竭危險。
但若要離開,別無他法。
白跡蹙眉,盯着白司。白司手中異能再次狂沖而出,勁風撞散了他的灰白發絲,令其橫空飛浮起來,白司灰瞳如銀珠,他翻掌虛撫,一瞬間異能凝聚成鋒銳薄劍,他調轉劍身,滋啦向下刺去。
嘎咔——
那是骨骼崩斷之聲,白司頂住咆哮而來的異能,異能如瀑水倒灌,白司幾不可跪穩。身後白跡踏風明火,欲要相助,卻在下一瞬,二人一齊豁然被異能貫入胸膛。
*
“嘩啦啦”的書卷翻動聲。
白司眼睫微動,不受控制地睜開雙眸,自木案之上由埋頭沉睡而直起背,卻對上了一雙花須男子壓抑愠怒的、狹長如縫的雙眼。
“祁先生好生悠哉。”男子奇腔怪調地道,一邊繼續翻動手中書卷,“這課業尚未批改過半,竟能這般安然入睡,怎麽,昨日那半日假還不夠你歇息麽?”
課業?半日假?
還有……祁先生,是誰?
卻未及白司思索,身體已然不受控地緩緩站将起來,他後退半步,朝着男子欠身一禮。
喉間發出不屬于他的、柔和的嗓音,輕輕道:“是祁某失職,請館長責罰。”
不對。白司心道。他眼下這般,分明是被灌入了某人的記憶。
此人必定是祁姓,依據眼前館長所言,祁先生此刻是于一教館之中任教,而他……
白司心下蹙眉,館長卻因着祁先生軟糯好惹的脾氣,愈發不饒人。
“責罰?”狹長的眸眯起來,“可我怎敢?你祁似是臨曲鎮的大才子,若是挨了打,哭上一哭又鬧上一鬧,将我告發,我豈不名聲掃地?”
祁似頓了一瞬,斂下眸馴順道:“祁某不敢。”
“滾吧。”館長憤憤将那書卷砸進他懷裏,“再耽擱,今歲的錢子兒便再不必領了。”
祁似低落地答了是,躬身拾起書卷,往屋外走。
屋外有柱參天如華蓋的梨木,祁似踱至樹下,白司因他動作而垂眸将視線低落在地面上。他察覺身後有影子向他靠近,心下忽而慌張一片,而未及他轉身,忽而聽得身後一聲慘嚎。
“啊!”館長高聲大叫,繼而破口怒罵,“是哪個狗孬種?活膩歪了麽!”
祁似這才怯怯地轉過身,卻見館長一身羹粥,被燙得直跺雙腳。
他邊跺腳邊瞪眼擡頭望向梨樹之上,有一少年笑兮兮地揚了揚手中碗,扯着面皮學他扮了個鬼瞪眼,脆生生道:“适才手滑了,真是抱歉。”
怎料見到是他,那館長的表情翻了個面,狹眼之間硬生生擠出笑容來,讨好道:“原來是魏裏小少爺,哎喲,這樹這樣高,可要留神些莫摔着喽!”
魏裏?
白司心下一凝,見那少年魏裏跳了下來,将瓷碗随手一扔,朝着館長走了過去。
“我說糟老頭。”他不客氣地道,“你又在欺負祁先生了不是?”
“哪裏哪裏!”館長笑容發僵,“魏少爺說笑啰,祁先生是我重金請來的恩客,我哪裏敢吶!”
“那好,姑且就信你一回。”
見館長讪讪離去,魏裏轉過身,望着祁似,又忽而擡手,指了指不遠處:“祁先生,我其實是特意來尋您的,因為明予說有課業要向您請教。”
明予。
這二字如同敲弦之勺,震得祁似心下漣漪陣陣疊起,白司随他怔怔然擡眸,望向那檐下立着的白衣少年。
少年眉似墨痕,折身稽首,謙然向他行禮。
那便是,明予。
祁似恍惚眨了下眼,見少年向他走來,喚他“先生”,又被魏裏攬住肩。
魏裏笑嘻嘻地從他手中搶過藍皮籍冊,替他遞交到祁似手中,熟練翻開。
“喏。”他指了指其中一頁,“這一句,木什麽……”
“木罅懸月,木枝栖星。伊人登高,不為登高。”明予輕輕開口,以眸光描摹祁似眉眼,“先生,敢問此句之中,伊人二字作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