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Chapter029 催眠
第29章 Chapter029 催眠
啞少女搖了搖頭,淚水因此而不斷滴落。
她大睜着一雙眼,紫色眼瞳中盡是絕望。若非無法發聲,她的模樣完全就是在嚎啕大哭。
巳甲嘆了口氣。
“別哭。”他溫聲道,“我與紅皆能夠看懂手語。你若有話要講,可慢慢講。”
紅抿了下唇,又猶豫一瞬,擡手去替少女擦拭淚水。
“是啊。”紅淺淺地笑了下,“你慢慢講,我們都可以等你的。”
啞少女倏地捉住紅的手,紅怔住。紅聽見她張口“啊”地叫了一聲,又淚水漣漣地舉起另一只手,指節彎曲,比了個犄角的姿态。
“鹿?”紅恍然,“你的意思是,你名叫‘鹿’?”
啞少女,鹿點了點頭。
巳甲沉默須臾,望見鹿幹澀的唇瓣,道:“先進屋吧,去喝些水。”
幾人入了正屋客廳,紅任由鹿抓着自己的手。紅自巳甲手中接過盛滿的水杯,小心翼翼放入鹿的手中。
“慢些哦。”紅叮囑她。
可她才講完,鹿便抓住她的手,就着水杯大口大口地灌下一整杯。
紅吃了一驚,可卻忘了阻止,回神時,鹿已然咳了起來。
那張髒乎乎都臉龐咳得發紅,紅不知所措,擡手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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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紅吶吶地說,“你還好吧?”
鹿松開紅的手,開始打手語。她豎起右手拇指,捏住剩下四指,又将大拇指伸直,再向前彎曲兩次。再指了指紅與巳甲。
“謝謝我們?”紅眨了眨眼睛,又擺擺手道,“不客氣!”
鹿又一次比劃起來,這一句有些長,紅一知半解,求助着望向巳甲。巳甲解釋道:“她說她無處可去,請求我們在此處暫住一宿,問我們是否可以。”
紅彎起眼眸,望着她笑點頭:“當然可以!”
這一次紅捏起鹿的手,同她一齊去找蝶須。
蝶須在後院石凳上坐着,于樹下的缫絲車前缫絲,封零在一旁給她錘肩,時不時逗得她笑。蝶須眉眼皆是愉悅,幾次笑得人發歪。
“蝶須姐姐!”紅跑過去,推開封零,“我有事來找你!”
蝶須笑着擡眸,望向紅,又望向她身側跑得氣喘籲籲的鹿,柔聲問:“怎麽了?這位妹妹是誰?”
紅一邊與封零互相推搡一邊答:“她叫鹿,因為口啞而不會答話,又無處可去,我想求姐姐準許她在此處歇息一夜。”
蝶須怔了怔,正要開口,封零搶先一步道:
“可是她身份不明,這很危險呀!”
紅蹙起眉:“沒有。她僅僅是位無異能的普通人,沒有能力帶來危險吧?”
封零陷入沉默,托腮沉思,鹿有些不自在,被紅抓在手心的手指在拼命往回縮,又無法收回。
紅見二人踟蹰,張口道:“可……”
“我來。”忽而白司推門走來,白跡跟在他身後。白司神色淡漠,輕聲道,“我可以設置結界,限制其行動範圍。”
怎料他話方落,鹿卻自呆愣中回神,似是受了驚吓,瘋狂掙紮起來想要跑走,一邊不斷地“啊啊”叫起來。
紅雙手捉住她的手,蹙起眉,放緩聲音提高音量來安慰她:“沒事,沒事的!這位是白司哥哥,他僅是在建議,并且不會傷害你!”
見她稍被安撫,紅望向白司:“白司哥哥,她太害怕了,結界異能或許會吓壞她,夜裏還是由我自己來照看她吧。”
白跡攬住白司的腰,懶洋洋地将下巴向前斜倚在白司肩上,微笑着道:“夜長人易生困乏,你可別偷懶。”
紅這次沒有同他吵起來,只是望着尚在發抖的鹿,小聲說:“不會的。”
*
數個小時之後,入了夜。
巳甲洗漱完,擦幹頭發自盥洗室走出來。紅望向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見紅伸手,指了指身側的熟睡過去的少女,巳甲以手勢詢問她是否要替換。
紅搖了搖頭,無聲以唇語道“你去睡吧”。
巳甲猶豫一瞬,轉身走向屏風另一側的卧榻。紅聽見他躺上去,沒再發出聲響。
紅小幅度地伸了個懶腰,又揉揉眼睛。她眼珠轉了轉,伸手拉過被子,要搭在蜷縮着的鹿身上。
不知是否是感知到了什麽,鹿忽而睜開眼,又一次朝她比了個謝謝的手語。
紅笑起來,以氣流聲道:“原來你醒着呀。”
鹿那雙淡紫色的眼眸在夜裏黯了些,轉變為深色,紅望着那雙眼,微微有些出神。
鹿伸出手,這一次她手指快速翻飛,比了個很複雜的句子。
紅驀然回神,歪過頭疑惑地輕輕問:“啊,這是什麽意思?”
鹿笑起來,拉過她的手,一筆一劃地在她掌心寫字。
——你像是清晨時分懸挂在蘋果上的露珠,我很喜歡你。
紅跟着無聲念出那個句子,先是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而後又倏地紅了臉。她別開眼,擺起手倉促地輕聲道:“我、我其實不是……”
鹿有些急,打斷她再次寫字:我見到你第一眼,就愛上了你。
紅的臉頰開始升溫發燙,她語無倫次,拼命搖頭:“可是、可是你這樣說,我也沒、沒辦法……”
鹿的雙眸愈發黯淡下去。
紅停止動作,下一瞬,她望見有淚珠從鹿的紫眸中滾落下來。
紅呆呆地望着她,想要說對不起,卻發不出完整的字句。
鹿悲傷地搖了搖頭。
她擡眸,捧起紅熱乎乎的臉蛋,湊近過去,直視她的雙眼。鹿張開淺色的唇,唇微微動,無聲說:看我。
紅不由自主地望着她的雙眼。
紫色的瞳孔被賦予了某種節律,在漾動的淚水裏幽然顫動,開始放大、縮小、放大,紅被那節律吸引,雙瞳一點一點渙散失焦。
那是無異能之人亦可使用的催眠術。
鹿顯然是深谙此道。
對此猝不及防的紅一點一點被席卷而來的困倦淹沒,她沉重的眼睑不斷地下垂,直到完全阖眸,悄然栽倒在鹿的懷中。
鹿摸了摸她的頭,無聲道:對不起。
有風吹來,拂動她額前碎發,也将窗外天際的雲層吹散。月光灑下來,落到她滿臉淚水之上,也落在她面龐交錯着的疤痕之上。月光恰好所截取的一小塊區域的疤痕,是熟悉的傾斜“叉”形。
鹿頂着叉形疤痕,站了起來。
她伸手繞過紅的脖頸,取下了一道發絲細的編繩,将編繩上懸挂着的物什裝進口袋裏。
而後她又輾轉起身,走向屏風。屏風另一側的衣架之上挂着巳甲的藍袍,她踮腳從袍子口袋之中掏出了什麽,而後悄無聲息地離去。
月光漸漸偏移,落在紅沉睡的面龐之上,她呼吸綿長,唇角無意識地彎起,似是有了甜甜笑意。
四下唯有起伏蟲鳴,紅翻了個身,清涼的夜如水劃過她的臉頰,臉頰上浮起粉色。
漫長的、寂靜的,又一小時。
夢境一點一點暈染開,有什麽聲音由遠及近地擴散而來,紅在迷蒙之中聽見有人喊她,那喊聲過于聒噪,吵得人耳朵發麻。她有些疑惑,掙紮着睜開惺忪雙眼眼,望向眼前的封零。
封零神色焦急,見她醒來,按住她肩膀快速問她:“鹿在哪?”
“她不是在——”紅悶悶地答話,一邊茫然地扭過頭望向身側,然而身側空空蕩蕩。
她一瞬困意全消。
“哎!”紅蹙起眉,掀開被子,“她人呢?”
“糟了。”封零亦是蹙眉,他走來走去,抱住頭,“這可怎麽辦?”
白跡推門進來,白司平聲問:“何事慌張?”
封零回過頭,望向巳甲,巳甲眉心壓低,答:“鹿偷走了我的懷表。”
“什麽!”紅大驚地跳起來。
白司灰眸微凝,聽得白跡沉聲道:“是用來追蹤的那只血點懷表麽?”
巳甲颔首:“此物除了我無人能開啓,她如今偷走,想必并不是為了使用,而是另有目的。”
白司道:“可否對其進行感知?”
懷表屬于高階法器,一旦認主,主人可感應其存在,除非有人以異能施加幹擾,對這種感應橫加阻攔。
“我試試。”巳甲閉上雙眼。
衆人屏息,片刻後巳甲睜眼,望向窗外。
“在峰頂。”他眉壓得愈發低緊,“空蘿山谷之上,最高的那處山峰的峰頂。”
頓了頓,巳甲望向紅:“既如此,我即刻去追,你們在此處等……”
“不行。”紅搖頭,“此事是因我疏忽而起,不能讓你獨自承擔。”
“此事蹊跷,恐有主謀。”白跡垂眸道,“一同去尋較為穩妥。”
“對的。”封零點點頭以示贊同,“巳甲哥,別擔心,我們一定能找回懷表的。”
巳甲将唇繃為一線,他“嗯”了聲,不經意将視線落在紅空蕩蕩的脖頸之上,忽而頓住。
一側蝶須打開門,衆人動身要走,紅摸了摸脖頸,覺得有些怪,卻沒發現怪在何處。她想不出來,索性不再去想,擡頭望向巳甲,笑說:“走吧。”
巳甲回神,向她颔首。
他走在最後,轉身關上門。紅召開結界,臨走的剎那,他若有所感地望向身後空蕩蕩的、又被月光鋪滿的房間。
房間窗戶輕晃,起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