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Chapter018 圖騰
第18章 Chapter018 圖騰
翌日破曉,東側天際,日如潮升。
“唔。十點鐘了,弑神官大人還沒起床麽?”
紅揉着水光蒙蒙的眼睛,乖巧坐着任由巳甲為她束發。
“嗯。”白跡靠上椅背,在桌首那側端茶輕笑,“哥哥昨夜肺部受了輕傷,咳疾發作一夜未眠,黎明時分方才淺淺入睡。”
察覺此句要素過多,紅疑惑地眨了眨眼。巳甲綁好雙馬尾,随手将木梳放在桌沿。他方一起身,忽而一只鐵錘猛地砸下,将那木梳鑿成粉芥,又順勢滾到了桌首那側。
“就是你們,”一張擠滿絡腮胡的臉啐了一口,惡狠狠地道,“昨夜弄壞了二樓的牆面?”
巳甲蹙起眉。而桌首那側,白跡笑意未減,放下杯盞,悠然自掀開眸光,歪過頭眨了眨眼:“怎麽?”
絡腮胡朝着白跡走過去,身後跟着兩名高個大漢。
“怎麽?”絡腮胡猛然抽回鐵錘,激得茶盞一跳,“你說怎麽!”
眼前的雪發紅瞳青年神色無黠,虎牙微露,分明是一副稚氣模樣。他雙手舉高,笑盈盈地道:“哎呀,記起來了,昨夜确是我,十分抱歉。”
“不如這樣。”白跡揚起眉梢,“您說,需要多少賠……”
“老子懶得跟你廢話!”絡腮胡打斷他的話,“王老板,出來!要收多少錢自己講!”
旅店老板顫巍巍地自櫃臺後露出頭,遲疑一瞬,伸出手指比出一個“五”,又收回拇指,比了一個四,哆嗦道:“對、對半分。”
“哇,五萬!”紅大叫起來,“你們這是搶劫吧!什麽破木牆,牆裏砌了金磚嗎!”
老板瑟縮了一下,絡腮胡惡狠狠地朝着紅瞪過來:“你他媽再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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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怒從心起,她擡手要召出空間,卻忽而聽得一聲輕嘆。
“唉。”白跡攏起眉,拽住鐵錘長鏈,紅瞳盈滿憂色,輕聲道,“五萬幣而已,我給你就好了,你不要欺負我妹妹。”
“誰是你——”紅蹙起眉,轉頭的霎那,脫口的話戛然而止。
不知何時,一柄凝聚了異能的銀槍,對準了她與巳甲所在方向。
其中一名黃發大漢食指叩着扳機,對準槍口,陰恻恻地道:“想活命,就閉嘴。”
紅倏然一怔,随即意識到,白跡應當是在有意誘導他們。
因為這群看上去頗為普通之人……竟全都擁有異能武器。
那麽三人當中,一定至少有一人擁有可被隐匿的高階異能,須得想法子分辨。
紅望向白跡,紅瞳餘光輕輕睨她一瞬,她攥了攥拳,哭嚷起來:“嗚嗚嗚救命啊哥哥!”
白跡!紅在心下咬牙切齒。捉弄人時還要順帶欺負我,你這混蛋!
巳甲伸手将她帶入懷中護好,厲色道:“把槍放下!”
黃發大漢将槍口上移,瞄準巳甲:“你他媽也閉——”
“K12銀槍,其中的聚能銀彈只有異能者才可發揮完全殺傷力。”巳甲雙眉緊蹙,語氣不再溫和,“除此之外,你們還有別的招數麽?”
黃發大漢勃然大怒,槍口猝然抵上巳甲額頭,正要扣動扳機之時,忽而被一人按住了右肩。
“慢。”
另一位墨綠半長發大漢走近一步,在黃發大漢的愕然之下,眯眼道:“認得出來銀槍,你是津渡人?靈樞族?”
“猜對了一半哦。”
封零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後,由半空中倒吊下來,伸手抽出墨綠發大漢背後背着的長刀,又插回刀鞘內:“巳甲哥是津渡人,但不是靈樞皇族呢。”
刀刃寒光印上眉間,墨綠發大漢豁然睜眼,他看着倒吊過來的少年咧開嘴,一朝不慎,被奪走了長刀。
長刀在手中轉了個圈,封零将刀抛向巳甲。巳甲看了須臾,道:“刀與鐵錘材質相同,且皆為殘次品,唯有銀槍才是上等貨。”
“小跡。”巳甲笑了下,“就收下那個吧。”
收下?什麽意思?
他們轉而望向那紅瞳青年,青年勾了勾唇,修長手指撚上茶盞之中的銀勺,銀勺一瞬被燒至紅熱,散出煙縷。
三人面色劇變。
“你、你是——”
這話還未講完,銀勺倏然飛出,捅入絡腮胡眼球。滋啦一聲,慘叫尚不及發出,銀勺調轉方向,利落斜切,割下了黃發、墨綠發的右腿。
“噓。”血霧之中,銀勺悠悠落回絡腮胡另一只眼前,“別喊喔,會吵醒我哥哥的。”
絡腮胡雙腿發軟,捂住眼,噗通一聲跪倒在了地面,他戰戰兢兢地回過頭,身後兩人早已武器脫手,仰倒在地,疼得雙眼翻白。
他又望向旅店老板,旅店老板早已昏死過去。
“你、你給我等着!”絡腮胡後退半步,最後看了一眼鐵錘,松手,咬着牙拔腿就跑。
銀勺在修長手指間轉了個圈,恢複如常,落回茶盞之中,未起半分漣漪,紅瞳彎了下,望向紅。
紅癟了癟嘴,召出空間異能,将地上躺着的兩人轉移不見。
“喏。”封零拾起銀槍,抛給白跡。
白跡漫不經心地将垂眸望了眼槍身,擡眸望向右側木梯。
那裏不知何時,已然站着白司。
“哥哥醒了麽?”
銀灰發尚半散,白司面龐蒼白,他靜望着白跡,良久,灰瞳漠然斂入睑內,并不答話。
白跡盯向他尚泛着緋紅的眼尾,舐了下虎牙,慢步向他走去。
他躬身去看白司的瞳,濺滿猩紅的手卻不安分地捉住白司的手指,将銀槍放入其掌心,握着他一路指向自己的咽喉。
“哥哥。”他輕輕道,“這只槍,送給您,好不好?”
“昨夜阿跡惹得哥哥生氣,您若是願意,歡迎随時朝我開槍。”
等了須臾,未得回應。白跡輕笑一聲,長指摁住扳機。白司眸光聚落,槍聲響起的剎那,白司獨有的銀白結界驟然撐開,堪堪将異能聚成的火色子彈擋在白跡喉前。
然而異能終有波及。白跡喉結之上,汩汩沁出鮮紅,留下猙獰血痕。
如同方才将獵物啃食殆盡的獸,獠牙畢現,傷口亦是展露無遺。
白司難以遏制地為他疼,卻又因思及昨日夜裏的遭遇,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末了他冷冷掀眸,望向眼前人。可白跡笑容無害,口中荒謬至極的言語被他咬得字字誠懇,死亡二字,于他而言已然随時可欣然接納。
好似全然不記得曾做過何等混賬事。
紅瞳與灰瞳相隔咫尺,瞳珠如玻璃,彼此倒映。
“瘋狗。”白司啓唇,嗓音寒冽,不再看他。仿佛字句愈狠,便能将自己與他推得愈遠。
白跡眸光微閃,露出乖張笑容。
不錯,哥哥。
我就是瘋狗。
*
半小時後,首飾店檐下。
巳甲買好了新的木梳,溫聲向衆人道:“走吧。”
幾人在半小時前經迅速商量得出,為進一步搜集威爾谧死亡真相,下一步是動身去往風冥調查聖漿之事。
租賃好兩輛馬車,白司挑簾,欠身坐進去。
他漠然垂眸,抵唇輕咳了聲。身後白跡揉了揉紅的腦袋,跳上去斜倚半躺,徑直枕上了白司的膝蓋。
車廂內唯有二人,昏幽晦暗。灰瞳渡着淡光,不含情緒地睨向他。白跡虎牙銜着笑意,輕輕道:“哥哥。”
白司合上眸,不理。
馬車行走起來,帶動颠簸,白跡撞入了白司的腰側,弑神官服腰帶之上有一枚鐵質方形鎖扣,尖端堪堪與他頸側相碰。
刺疼抵上傷口,他很輕地嘶了一聲,卻未得身側人反應。
“哥哥……”他撐起手腕湊近過去,攏着眉,語氣有些可憐,“您還在生氣麽?”
灰眸掀開,瞳珠籠上濛濛,白司淡聲道:“沒有。”
我從來不會生你的氣。
白跡未曾聽到,卻好似得了弦外之音,他彎眸笑起來。
“那麽。”
他逼近些許,與白司鼻尖相抵,紅瞳不再壓抑貪色,像是進食的狼犬。
“哥哥可以告訴我,那道紋身,是何時留下的麽?”
如他所料,灰眸顫了一瞬。
白司回避着偏過頭,卻遭指尖掐住了下颔,指腹摩挲淺粉唇角,對紅瞳瞳底濃烈灼燙的笑避無可避。
“記……”白司滞澀地咬字,“記不清了。”
那就是很久之前。白跡勾唇。
很久之前,哥哥便已然親手将他的名,刻在了蒼白的鎖骨上,藏在終日高豎的衣領之下。
這意味着什麽呢?
東靈有古語曾言,繁文通靈,召彼魂歸。
他從來克制寡言的哥哥,在他“死”後,以己身為幡,日日盼他回家。
因此那一日的重逢夜裏,白家西樓走廊,他得了觸碰,才會失控般地落淚低泣。
愛是春夜裏烙在瞳珠上的圖騰,濃稠花香勾人睜眼望花,即再也無法遮掩。
所以,他是否可以再猖狂一些,相信哥哥曾經并不願抛下自己。
抑或說,對此,哥哥從來都是深深為之悔恨,而對自己……
紅瞳之中欲念疊起,黑霧隐約,欲念之源撩動了那顆瘋子般的心。白跡手指碾入肌膚,重重咬上了哥哥崩成一線的薄唇,留下血色标記。
舌尖探入時,有手指解開了他綁束脖頸處領口的長繩,白司脊背一僵,緊緊攥住了拳。
他的喘息被鎖住,唯有破碎氣音流露,窒息感染紅了他的眼尾。他忘了如何呼吸,只是本能地吞咽。
指腹抹擦鎖骨,紋身與指紋相貼。白跡低笑,他貪婪端詳哥哥的眉眼,如獵人觀察獵物。欲念得了些些舒緩,他退開幾許,又輕輕吻了吻哥哥的眸尾小痣。
灰眸一瞬渙散。
鎖骨上那只手戀戀不舍地下滑,搭上腰帶鎖扣,于鎖扣之上徘徊摩挲起來。
卻忽而,鎖扣被燒熱,燙得他指尖一疼。
是哥哥?白跡笑盈盈地眨了眨眼。
哥哥不知何時學會了利用由自己分給他的火種,燒熱了那鎖扣。此刻他喘息未斷,灰眸卻極力聚焦,他望着白跡,以失了力氣的手,拍開他肆意妄為的指。
“滾。”
弑神官兇巴巴的,如同醉了酒、又遭他惹怒了的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