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Chapter013 公主
第13章 Chapter013 公主
垂耳路旅店七樓客房,704號。
鋪着褐色地毯的走廊內燭火昏暗,白跡立在門外,路過的清潔員被他颀長身姿吸引,扶着推車偷偷打量他,又被他陰霾憧憧的眉眼吓得快步走開。
良久,紅瞳擡起,唇角刻意地向上提了提,戴上面具似的笑意,他敲了敲門。
“哥哥。”他道,“可以開門麽?”
屋內椅子響動,傳來不疾不徐的腳步聲,往門側走近。
“很晚了。”淡淡的嗓音傳出來。
“嗯。”白跡彎眸笑了下,“可是我找哥哥有事。”
木制把手轉動,門被拉開,銀色長發柔軟垂落,灰眸淺淺落在他眼中,渡上玻璃折射般的光斑。
對視須臾,察覺紅瞳似在探究,白司斂下眸,後退一步,漠然道:“進。”
他轉過身,白跡跟在他身後入內,輕輕合上門。
“因為我父親曾經的事,哥哥在生阿跡的氣麽?”
腰肢處忽而被一雙手摟住,白司舉止微滞。
“沒有。”他艱難啓唇,語調幹澀。
紅瞳中笑意蔓延,白跡蹭了蹭他的耳尾,像是黏人的大型犬。
白司抿唇,側身回避,別開泛紅的耳,他支着腕撐住櫃緣,灰眸仰起來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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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找我,有什麽事?”
白跡傾身,亦撐住櫃緣,他将哥哥籠罩在懷,鼻尖相隔咫尺,紊亂的呼吸、心跳漸趨重合。
終于,白司敗陣,他倉惶垂下眼睫,要離開,卻忽而察覺到掌心落入一物。
是隐匿的訓犬之戒,此刻被受契人喚醒而顯形。
“哥哥。”
他攥着他的手,摘去手套扔掉,将銀戒深深套進他的指根,肌膚相抵處,燙得蒼白指腹一顫。
“即便是你稍有不愉,也可随時開啓此戒,我随時都可以接受懲罰。”
白司蜷回指,骨節卻早已被戒指牢牢鎖住,他能逃開視線,卻無法逃出灼烈熱潮囚作的柔軟桎梏。
低笑掃過頸畔,虎牙變作獠齒,銜住了他的耳尖。
刺痛襲來,他幾乎是本能地繃起脊背,激起狠狠戰栗,喉間滾過壓抑的喘。
獵者嘗到腥甜,終止狩獵,盯着身前獵物,餍足地眯起暗紅色的眸:“夜深了,哥哥早些休息,明天見。”
言畢一瞬消失不見。
白司脫了力,倚着櫃壁滑跪下去。
纖密眼睫撲簌,灰瞳渙散的光漸漸聚焦,落在銀戒之上。
“明天見……”
他抱住雙膝,輕而啞地低聲喃喃。
身側燭火搖晃,銀戒分明倒映出他自己的面容,他只掃了一瞬,便厭惡地閉上了雙眸。
仿佛這銀戒之上倒映的人,有多麽教人作嘔似的。
*
夜散光聚,次日至。
旅店前堂餐廳為一體,來往人流錯綜。
幾人坐在窗側長桌旁,封零盯着唯一一塊豆沙甜糕,咽了咽口水:“我們接下來去哪裏?”
豆沙甜糕被紅插上叉子,一下奪走,她得意地揚起下巴,聽得旁側巳甲道:“不如請弑……白大人來決定。”
白司放下掌心茶杯,垂睫淡聲道:“現為六月,仲夏已至,東靈、風冥邊境戰事尚未知,我需先回蔻玉,等待談判,諸位若無必要,無須同往。”
“有必要有必要!”封零成功從紅手中搶回來一只蛋撻,興沖沖地接過話,“白跡和您異能同源,不可以貿然分開的!”
白司倏然一滞。
身側人的修長指節映入灰瞳中,雙手交疊搭在膝上。白跡支着雙腿靠向椅背,勾唇,望着白司一言不發。
良久,白司将茶杯轉了個圈,輕輕道:“嗯。”
耳側落下低笑。
“走喽!出發!”紅得了允許,興高采烈地揉揉肚子,從椅子上一躍而起。
卻對上了一雙森冷的黑眸,以及直抵喉心的鋒利長劍。
“出發?”執着劍的紅卷發女子啓唇,她眯起眼,“幾位殺了人,還想去哪裏?”
猝不及防,紅吓得倒退一步,撞入巳甲懷中,巳甲按住她頭,溫聲道:“鬥膽,請問您是?”
“月蕾。”
月蕾?
巳甲忽覺耳熟,但未及他想起,眼前長劍自女子手中飛出,一霎旋出急轉圓弧,挑起杯盞,茶水傾倒化作細刃,朝白司疾速刺去!
唰啦——
紅猛然回首,幾在同一瞬,銀色結界如波震蕩鋪散,與細刃迎面相撞!
尖銳撞響紮入耳膜,引來四下嘩然一片,有人驚慌地望向幾人,直呼:“有異能者打起來了!”
一時不知是否該逃走。
女子低首收劍,擡首挑眉,倏而漾出笑意,唇側有酒窩随之顯現,狡黠分明。她換了語調,輕快道:“呀,原來是小司。”
小……司?
紅驚愕地睜大雙眼,她捂住嘴巴,又見紅發女子正欲往前,響指忽響,一簇流火轟然竄起,燎上眉梢,逼得女子後仰回避。
白跡輕蔑開口:“滾開。”
“啧啧。”女子雙手舉過頭頂,作無辜投降狀,“小狼,怎麽還是這麽兇?”
白司伸手按住白跡,另一手斜過心前,微欠身,一禮:“司見過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紅腦海中冒出問號,眨眨眼。忽而她又訝異地記起,月蕾二字,正是月彌國現任國主長女,月蕾公主的名字。
那她、她和白司白跡早就認識?
擡頭望向巳甲,巳甲摁回腰側半露的一只墨綠匕首,似是已然打消敵意。
他朝紅溫和地笑了下。
紅松了口氣,放下雙手,而後又想到什麽,生氣地鼓起腮幫子。
真是可惡!這對兄弟怎麽會有這樣多的秘密!
*
“倒也不算秘密。”月蕾彎下腰,站在空花壇之上朝紅伸出手,“月彌與東靈素來交好,我與小司自小熟識,此為彼時皇室之人周知。”
紅猶豫一瞬,抿唇搖搖頭,後退助跑,自己跳了上去。
月蕾彎眸而笑,她收回手直起身,并不介意被拒,繼續道:“聽聞你們三位皆是小狼的朋友?”
“不對。”封零飛身上了花壇,正色答,“是親人,巳甲哥在六年前就說過,我們四個是這世上無血緣的至親之人。”
“六年前?”月蕾望向巳甲,笑意稍減,露出思索神色。
巳甲笑一笑,他望了眼白跡,見其面無情緒,卻無阻止之意,便朝月蕾解釋道:
“六年前我們在風冥邊境與小跡相遇,他那時身負重傷,雙瞳損毀,我們四下尋醫救治,眼見他毫無求生之意,只好日日以言語安撫,聊以勸慰。”
點到即止,巳甲未再多言,卻足夠教人窺見驚心動魄的過往一幕。
幾人在花壇中站定,隔着數步,望向那壇心橫陳的屍體。
那是青傘嬷嬷的屍體。
昨夜她被巧可察覺死于家中,到警當地警所報案,今早調查得出,是毒發而亡。
那毒極不尋常,雖發作突然,已致使其五髒衰竭。
四下圍滿警員,白跡沉默須臾,道:“除卻屍體,聖漿在何處?”
“聖漿?”月蕾蹙起眉,“你是說在死者手中的白瓷瓶裏,裝的是聖漿?”
“嗯。”白跡垂眸,“昨日我們來此,是為調查舊案,她雖無意,卻為舊案幫兇,想必心下有愧,終日惴惴,服用川貝、枇杷,後待陳清過往,便飲聖漿自.殺。”
此句信息載量過大,月蕾神色空白一瞬,她即刻反應:“你的意思是……枇杷川貝皆為引子,聖漿含隐藏毒性,三者足量相混後可立即致死?”
得一颔首,月蕾轉而望向身側滿目愕然的警員,她點頭朝其示意,警員匆匆離去。
“既已知真相,又近正午。”月蕾神色輕松起來,“不如諸位賞臉,同我共用今日午餐?”
白跡勾了勾唇:“算作擅作污蔑的賠禮麽?”
“也可。”月蕾笑,“彼時是我出言草率,你們怎會是殺人兇手?是該好好向幾位道歉。”
“虛僞。”
“啧啧,你小子……”月蕾搖頭,說着她雙手作埙狀,吹響聲音,一只巨大的飛蛇自天際流飛過來。
紅駭得大驚,往後退,堪堪撞在巳甲懷中,她捂住嘴巴,結巴起來:“蛇、蛇——”
“對,蛇蛇。”月蕾笑眯眯地彎着眸,“但你放心,她不咬人的。”
似是為了證明這句,她捏了捏蛇皮,蛇忽而張開巨口,将她整個頭顱吞了進去。
紅赫然色變。
但還未及她喊叫出來,月蕾已然抽離頭部,蛇閉了巨口,有些讨好地蹭了蹭月蕾的下巴。
“看。”月蕾揚起臉龐,示意給紅看她光滑如初的脖頸,“并無傷痕,因它的毒牙已被全部剔去了。”
紅面色尚有些發白,勉強笑了笑。
她緊緊攥着巳甲的衣袖,提心吊膽地跟着一行人上了蛇身。
*
半刻鐘後,飛蛇平緩地淌入月彌皇宮。
飛蛇離去,紅終于恢複面色。她以手搭棚,望向宏偉宮殿,她眨了眨眼,被封零拍了一下頭也顧不得回首,驚嘆道:“那邊,天空中浮着的……堡壘?還是什麽?”
月蕾随之望去,笑答:“是空中監獄。”
封零一驚:“監獄?修建在高空?”
“嗯。”月蕾彎着眸,屏退侍從,朝幾人道,“月彌為精靈古國,自來盛産浮空精靈,只需定時喂養,便能馱着堡壘懸于半空。”
頓了頓,她補充道:“這樣可防止囚犯遁地逃脫,較為安全。”
封零因提及的監獄二字喚起不悅回憶,霎時興趣缺缺。
“原來如此。”紅轉回視線,仰頭眨了眨眼,“好餓,還是先去吃午餐吧!”
“小饞鬼,離早餐不過兩個小時呢。”月蕾勾着唇,“還沒問,你叫什麽?”
紅叉腰,正要答話,忽而有道清雅嗓音道:“她單名紅,異能為空間轉移,極可能是唯一的古聚行國後人。”
“殿下。”來人手斜心前,恭謹欠身一禮,“您回來了。”
月蕾側眸,望向來人,酒窩淺淺顯露,她向來人走去:“所以老師是在等我麽?”
“是的。”來人答了話,稍稍側身,露出素白面龐,神色肅然道,“霖見過弑神官大人。”
月蕾回頭,笑道:“介紹一下,這位是霖,我的老師。”
“你、你……”紅再次捂住嘴巴,她瞪圓眼睛,“你不就是幾天前的那位……”
“是我,甘霖之霖。”霖笑起來,“彼時未能認出二位殿下,不及向二位殿下行禮。”
“您不必客氣。”白司垂眸,以作回應。
“抱歉,公主殿下。”霖望回月蕾,“眼下有一緊急要事,您的午餐須得延後。”
“何事?”
“一年前由您親手送入空中監獄的貪婪教主神‘塵’,半小時前醒來,正襲擊守衛,試圖越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