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大雪綿綿,寒風蕭蕭,玉國的京城中一連下了好幾天的大雪,每每早起起床開窗,一股寒風便魚貫而入,整個房間裏都寒冷清涼了幾分。
燕行月在玉國王宮中跟着教養嬷嬷學習規矩,王公貴族的規矩與莊子上的嬷嬷們教的內容大相徑庭,莊子上學得都是怎麽伺候君上或者孝敬長輩,完完全全就是把燕行月當做男妻在教養。
可是王宮裏的教養嬷嬷教的都是品茶插花調香,再往上一點就是治家管家詩書禮易,習文繪畫,多是斯文之事,王子王女都會學習的內容。
燕行月第一次感受到被人當做親王嫡子對待,學習起來也稍稍上了點心。
可今日這雪下的甚大,教養嬷嬷請示過往後,給了燕行月一天的假期,讓他可以在王宮裏随意的游玩。
可在這王宮中燕行月人生地不熟的,他想叫了周晟帶着自己在王宮裏轉一轉,但奈何快到年下了,周晟所在的戶部也忙了起來,根本抽不出一點時間來陪燕行月。
無奈,燕行月只得找了王後安排給他的小太監,讓他領着自己在王宮裏漫無目的逛着玩兒。
“前面就是金梅園了,現在正是金梅園梅花盛開的好時節,公子可要進去賞梅?”小太監小聲的建議道。
眼下除了去金梅園賞雪賞梅,燕行月好像也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做了,他只是稍稍想了片刻,便點點頭同意了這個建議。
金梅園的大門敞開着,園中傳來一陣陣少年少女銀鈴般歡笑的聲音。
燕行月下意識想要離開,但伺候燕行月的小太監卻堅持道:“公子別怕,金梅園中不是公主王子就是王公貴族的嫡子嫡女們,為首的恭順公主最是和善可親,您就算撞見了他們,也沒什麽事的。”
聽小太監這麽說着,燕行月想了想,最後還是邁步走進了金梅園中。
金梅園的梅花都是王宮裏頂尖的花匠培育出來的梅花,花枝伸展的恰到好處,不高不低,剛剛到一個成年人踮腳就能觸及到的高度,園中梅花清香彌漫,只是稍稍待上一會兒,整個人身上便會沾染上清冷的梅香。
燕行月跟着小太監在金梅園中小心翼翼的走着,他在莊子裏待了這麽久的時間,遇上的人除了周晟,大多都對他抱有惡意,這日子久了,沒有周晟在身邊陪着,他也便畏懼生人,更別人從小養尊處優的王子王女們了。
金梅園中梅花盛放,梅香四溢,眼前絕美的雪景讓燕行月漸漸放下了戒心,沉浸在一棵棵梅樹之中,流連忘返,就連身邊的小太監是什麽時候跑掉的也全然沒有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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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行月行至一片結了薄薄一層冰面的湖邊,寒風将梅花零零散散的吹落在湖面上,梅花凍在冰層中,像點點碎星點綴在湖面上,将原本雪白一片的冰湖有了紅色碎花的點綴,煞是好看。
在莊子的十幾年,燕行月常年被關着不能随意外出不說,就連他的房間位置都極其偏僻破落,景色單一,窗戶對着院牆,窗外除了一棵四季長春的寒松,便再也沒有別的景致了。
如今難得來到只有王公貴族才能進入的王宮金梅園,沒見過多少景色的燕行月一下子就被眼前冬日盛景給迷了去。
燕行月站在湖邊的一棵梅樹下,一陣寒風吹過,他冷得打了一個哆嗦,攏了攏王後親賞的鬥篷,頸邊圍了一圈白色貂毛,風吹梅樹,吹落了幾朵紅梅落在燕行月的身上,紅梅錦衣,加上眼前雪白的景致,将梅樹下的青年襯托的格外俊俏清麗。
此時,在金梅園湖中假山的山洞中,一個男人倚在洞裏,他身着全黑,身形完美的隐匿于山洞之中,叫人根本看不出其中還有人在。
男人雙手環抱于胸前,他靜靜地看着湖對面的燕行月,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微微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暗芒。
“唉,恭順公主您看,那湖邊站着的是誰啊?進來可沒聽說有生人進宮啊。”
“還真是,一張陌生的臉,仔細看看,竟然是個美人呢!恭順公主我們過去看看?”
“過去做什麽?把他叫過來便是,什麽人害得勞動公主過去見他?”
一陣叽叽喳喳的聲音在燕行月的耳邊模模糊糊的才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燕行月的右眼皮瘋狂的跳動着,一股莫名的不安感席卷全身,畏懼太多生人的他,竟然連身子都僵在原地不能動彈,只聽着那些人中有一道略略尖銳的嗓音傳來:“唉,那邊那個,說你呢,趕緊過來,沒聽見我們恭順公主在叫你呢嗎?”
聞言,燕行月是想給一點反應的,可是他不知道自己過去要做什麽,說什麽,他在宮中學規矩,可沒學見到王公貴族要怎麽行禮怎麽說話。
見燕行月站着不動,其中一個少年陰陽怪氣嘲諷了幾句,他邁開腿快速朝着燕行月走去,一邊走一邊還對被衆人圍着的恭順公主說道:“公主,那人看着像個傻子,我去拉他過來。”
說着,少年就已經走到了燕行月的身邊,他伸手猛地拉扯燕行月,将人拉得一個趔趄差點沒站住。
“說你呢!你是聾了嗎?沒聽見恭順公主叫你?”少年尖銳的聲音在燕行月耳邊炸開,鬧得他耳朵生疼。
燕行月蹙着眉頭,他掙紮着把少年的手扒拉開,少年的爪子抓得燕行月胳膊陣陣發疼。
就在燕行月呲牙咧嘴的期間,恭順公主一行人已經走到了燕行月的面前,都是穿着華麗容貌姣好的少年少女,從他們的穿着和首飾上來看,大約都是王公貴族的嫡子嫡女。
在這些少年人當中,燕行月甚至還看到了眼熟的人——他便宜父親前段時間才扶正的白月光的親兒子,燕行川。
燕行川的樣貌與慎親王十分相似,只需一眼就讓燕行月認了出來。
而燕行川仿佛也認出了燕行川,他的眼睛稍稍瞪大了一些,顯然是十分震驚疑惑燕行月怎麽會出現在這裏,但很快燕行川又恢複了正常的樣子。
“哥哥?”燕行川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輕喚了燕行月一聲。
這一聲“哥哥”引起了衆人的注意,少年人們看了一眼燕行川,又紛紛看向了燕行月,一個個的竟仔細打量起了他。
“行川。”燕行月本不想理會自己這個便宜弟弟,但這麽多人看着,燕行月看過那麽多古偶電視劇,也是知道這些少年人最在意名聲什麽的,他也只能裝出一個好哥哥的樣子,低低回應了一句。
得到燕行月的回應,燕行川臉上的表情有些精彩,得意中帶着一絲嘲諷和鄙夷。
“奉游,他真是你那個嫡兄?罪臣之女柳氏生的那個名聲極差的嫡兄?”拉着燕行月的少年人震驚道。
燕行川尴尬地笑了笑,輕輕點了點頭,态度暧昧不明。
有人便忍不住了,陰陽道:“罪臣之女的孩子怎麽還能到宮裏來?王上心慈,看在慎親王的面子上才保了他一條命,怎麽如今還能到了宮裏來?”
“燕行月,見了恭順公主還不下跪行禮?啧,柳氏教的什麽兒子?怎麽這般不懂規矩?”
“如果我沒記錯,當今探花郎周明之好像就向王上提了求娶燕行月一事,王上原本是想将恭順公主許配給周明之呢……”
“噓,你能不能不要說了,沒看見公主臉色都變了嗎?”
話音未落,手裏抱着暖爐的恭順公主便黑着一張臉,擡手直接将手中的暖爐直接砸向了燕行月。
銅制的暖爐重重地砸到了燕行月的額頭,劇烈的疼意襲來,一股暖流順着燕行月的額角汩汩流下,他眼前的景象開始變得模糊起來,身子也跟着晃了晃,腳步不穩,連連向後倒去,眼見着就要落入湖中。
站在燕行月身邊的少年麻溜的躲開,一衆人臉上帶着幸災樂禍的笑意,想看燕行月落水的大笑話,這麽多人,也沒有一個站出來拉燕行月一把的。
在失去意識之前,燕行月的腦子裏只有一個想法:剛剛是誰說恭順公主最和善可親了!
想象中冰冷刺骨的冰湖水沒有淹沒燕行月,反而一陣天旋地轉之後,他落入了一個溫暖結實的懷抱,鼻腔裏充斥着一股淡淡的檀香,一瞬間燕行月的腦海中浮現出一間燈火明明的佛堂。
我要死了嗎?
燕行月意識有些模糊,以為是自己快死了,臨死前出現了幻覺。
然而,一道低沉粗啞的嗓音在燕行月的頭頂炸開:“你們這是在做什麽?青天白日之下,堂堂玉國王宮竟然還發生這種欺淩他人的惡性事件!竟然還是玉國明珠恭順公主做出來的事,真是讓孤大開眼界啊!”
恭順公主還沒說話,她手底下的人中就有向來拜高踩低慣了的人率先開口了:“誰啊,這麽沒眼力見兒,公主只是手滑不小心砸中了他,怎麽就成了欺淩呢?再說你算個什麽東西?連恭順公主都敢沖撞?”
話音剛落,燕行月感覺到一股寒風在自己身前劃過,一道刺耳痛苦的尖叫聲猛地傳入他的耳朵。
燕行月睜眼,只見到眼前猩紅一片,方才抓着自己胳膊的少年尖叫着護着他仿佛被利刃切斷的手,一聲又一聲的哀嚎,響徹整座金梅園。
原來生活在安全文明和諧時代的燕行月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血腥的場面,他吓得呼吸一窒,還沒反應過來,一張大手就直接蓋住了他的雙眼,耳邊傳來男人溫柔的聲音:“太吓人了,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