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他們是上午臨時決定過來, 也沒打算在兩位老人家裏吃飯。
陸奶奶把上周憋得怨氣想倒豆子一樣跟他們念叨完,整個人神清氣爽,這時, 陸爺爺背着手回來了。
陸奶奶瞥他一眼,從鼻孔裏哼出一聲, 一手拉着陸知讓,一手拉着溫書瑜, 帶他們上二樓, 連個多餘的眼神都沒給陸爺爺。
溫書瑜看到這場面, 不禁有些納悶。
他們究竟是誰在跟誰生氣…現在看來, 好像陸奶奶的脾氣更大。
她又把頭扭向另一邊。
陸知讓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眉頭微微蹙着, 一副憂愁又落寞的樣子。
溫書瑜越發不明白,索性也不去想, 把注意力轉移到陽臺的那些南瓜藤上。
陸奶奶:“書書, 你上次教我的那個漚肥方法特別好, 這些南瓜藤都蹭蹭地長, 感覺這批一定能長出小南瓜。”
緊接着, 幾乎一下午的時間,三個人都在陽臺折騰南瓜。
陸奶奶興致上來,嫌種南瓜不夠, 又翻出來一些油菜籽,找出幾個新的花盆和營養土,讓他們幫忙種。
快到晚飯時間,兩人趕在北陽晚高峰時間跟爺爺奶奶告了辭。
上車之後, 溫書瑜透過兩層窗戶,看見陸爺爺坐在客廳上孤零零的身影, 忍不住多問一句:“爺爺奶奶好像還在吵架…他們沒事吧?”
陸知讓靠在座椅上,發動車子,不甚在意地說:“沒事,從我小時候開始,他們就經常這樣。”
在溫書瑜的印象裏,她父母、外公外婆以及爺爺奶奶的相處都非常和諧,至少從沒在她面前吵過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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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露出困惑的表情,車子駛出院門,又回頭望了眼。
陸知讓看了眼車內後視鏡,淡淡解釋:“一般,是我爺爺先生氣,等他氣消了,我奶奶開始生氣。問題不大,爺爺總會去哄她的。”
溫書瑜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那就好。”
到達開發區,他們在附近的餐廳吃過晚飯才回家。
晚上這段時間,溫書瑜已經提前計劃好要在書房讀講課稿。
中途休息的時候,接到實驗樓管理群的通知。他們那一層樓的電路仍沒修好,明天上午也無法正常使用,急事可以先申請接通備用電源。
溫書瑜他們的項目倒不急在這一天,跟另一位老師商量之後,通知大家再放一上午假。
通知的消息剛發出,她手機又嗡嗡嗡開始振動。
擁有這種不間斷發消息習慣的人,目前只有許如生。
溫書瑜切出去,果然,是一大串約她出門的消息。
她想了想,很誠實地回複:【明天也不行诶…雖然我上午有假,但我想在家裏看書。】
對面馬上戲精附體。
許如生:【書書,你變了,你再也不愛我了。】
許如生:【我們都多久沒見了,你居然不想我。】
許如生:【有老公之後,你就變心了。有事的時候才想起我,沒事就完全不理我!】
許如生:【呵,男人女人都一個樣,強森哥哥扔下我去出差,你…你寧願在家看書都不陪我出門!】
“……”
溫書瑜迅速從這一串消息中找到重點。
許如生最近的肌肉男男友出差了,明天很想約她出門。
她的手機還在不斷振動,閃着各種暴風哭泣表情包和聲淚俱下的控訴。
溫書瑜撫住額角,拿她沒辦法:【好叭,那明天上午我們出去。】
【不過只有一上午時間…午飯之後我就得回學校。】
【好呀好呀。】
許如生瞬間轉悲為喜,開始跟她商量午飯去吃哪家。
窗外天色漸黑,晚上十一點,溫書瑜站起身,活動活動胳膊,準時從書房出去。
陸知讓已經洗過澡,渾身散發着清淡的香味。
他正在主卧,地上擺着貓玩具,手裏拿着貓條,一臉嚴肅地騙兩只藏在床底的貓出來。
溫書瑜掃了一眼,抱着睡衣去次卧的浴室洗澡。
等她洗完澡,吹幹頭發,做完所有的護膚步驟,回去一看,陸知讓還在耐心騙貓“出洞”。
溫書瑜忍不住笑了下,“可以就讓它們睡在這裏的。”
陸知讓轉了下頭,幽幽道:“它們睡這兒,我睡哪?”
溫書瑜緩步走到床邊,掀開被角躺上去,拿出枕邊的原文書,“你就睡原來那邊啊。它們之前也在這裏睡過的,這張床足夠睡下我們五個了。”
兩只貓仍然在床底最深處,狗子悠哉悠哉趴在小沙發上,毛茸茸一大坨。
陸知讓站起身,輕抿了下唇,看向她,片刻後提議:“‘敵不動我動’,不然,我們去隔壁房間睡,讓它們三個自己睡這邊。”
他停頓兩秒,故作平靜地強調:“我感冒已經好了。”
溫書瑜眨了眨眼,茫然地應道:“我知道啊…你早上就說過了。”
而且不止一遍。
她想了下,回應他剛才的提議,“為什麽要去隔壁…我覺得跟它們一起睡挺好的。”
陸知讓沉默片刻,也放棄了,語氣淡淡地答應:“好吧。”
他去把卧室的門關好,躺上床。
兩只貓就像成精了一樣,看到“危險源”暫時偃旗息鼓,很快探頭探腦地從床底出來,跳到床上。
而且,一副欺軟怕硬的樣子,全部趴在溫書瑜那一邊。
只有特特那只傻狗,搖着尾巴從沙發上挪過來,乖乖睡在陸知讓這邊。
老父親擡起手,心情複雜地摸了摸特特的大腦袋,低低警告它:“那你睡在這裏,晚上不許踩我。”
特特也不知聽沒聽懂,整着圓溜溜的小眼睛瞅了他一眼。
一派溫馨祥和的氣氛下,溫書瑜繼續看原文書。
她的日常英語學習計劃也從這種開始正式實施,每晚睡前都會看幾頁。
十多分鐘後,溫書瑜合上書,掩面打了個哈欠。
陸知讓情緒不高,例行詢問:“關燈了?”
溫書瑜困倦地“嗯”了聲。
很快,卧室內一片漆黑。
眼睛逐漸适應黑暗之後,陸知讓翻身面對着她,又不太确定地輕輕撐起胳膊,看了一眼。
另外,別別也在她枕頭旁邊,圈成一個小團子,貓貓頭貼着她下巴,睡得很舒服的樣子。
陸知讓在心裏哼一聲。
抱柿子,抱毛絨玩具,就是不抱他。
半晌後,陸知讓低聲問:“你睡覺的時候一直會抱着什麽東西嗎。”
溫書瑜也還沒睡着,嗓音有些啞,輕輕應道:“對啊…”
“好像是小時候養成的習慣。”
她短暫回憶了下,有一年暑假父母都出差去訪學,許如生去她家裏玩,非拉着她看恐怖片…看完之後,她好幾天晚上睡不着覺,就抱着陳敏買給她的小熊,才能不那麽害怕。
抱了一個暑假,也就這樣習慣了。
好一會兒後,又聽到身邊男人的聲音:“那你其實可以…”
溫書瑜困意上頭,又打了個哈欠,沒聽到下文,于是問:“可以什麽?”
陸知讓翻身背對着她,悶悶地說:“沒什麽,睡吧。”
溫書瑜沒聽出他語氣有什麽不對,細聲道過晚安,調整睡姿,抱着糯叽叽軟乎乎的柿子睡了過去。
*
許如生約她次日一早就出門,實則快十點才回複她消息。
【呃…不小心睡過了,我現在立刻馬上過去找你。】
兩人很快就在附近的步行街彙合,奈何昨天選定的那家日料店還沒到開餐時間。
溫書瑜裹了裹羽絨服,被許如生挽着胳膊在步行街閑逛。
近幾年北陽的天氣很奇怪,比如這個季節,溫度明明不算低,可外面莫名寒風呼嘯,吹得她們腦袋嗡嗡作響。
許如生打了個噴嚏,“不行,我們還是回那家餐廳裏面等吧,這風也太大了。”
溫書瑜艱難地把圍巾扯正,轉頭看了看旁邊的店鋪,眼睛一亮:“這有家貓咖诶,不然我們先去裏面喝杯奶茶?”
許如生瞥她一眼,審視的目光:“貓咖?當年貓咖剛火起來那會兒,我約你去你都不去,你當時說什麽來着,哦,你說還不如逛書店有意思。”
溫書瑜心虛地摸了摸鼻子,小聲嘀咕:“我現在也覺得逛書店有意思…可是,附近沒有書店啊…”
許如生:“別解釋了女人!解釋就是掩飾,承認吧,你就是愛屋及烏,因為你老公,也愛上了這些貓貓狗狗。”
溫書瑜還是沒理解她的腦回路,而且,也不明白為什麽她說這句話時,要加上“女人”這個稱呼…很奇怪。
兩人還是進了貓咖,各要了一杯玫瑰烤奶。
熱乎乎的奶茶帶着烤堅果的香味,沒有加糖,頂上有一層細密的奶泡,灑着幾片搗碎的玫瑰花瓣。
溫書瑜端起來喝了一口,沒想到味道會這麽好,奶味濃郁,入口綿密絲滑。
在她的刻板印象中,這種書店、貓咖之類的場所,飲品和食品應該都很一般才對。
桌面跳上來一只胖嘟嘟的英短乳白,溫書瑜試探了下,把它抱到腿上。
兩人閑聊一會兒,她手機裏叮地一聲,收到一封郵件。
溫書瑜随手拿起來查看,點開內容時,不由愣了下。
署名叫張誠,是她前段時間抓到的作弊學生。
農業大學老師的郵箱都是在學院官網公開的,很容易就可以查到。
溫書瑜看着郵件內容,洋洋灑灑一大篇,至少有兩千字,大部分是在訴說自己的不易,小部分道歉和認錯,最後詢問她,能否聯系學校通融一下,撤銷開除的處分決定,比如告訴校方是她當時看錯了。
許如生看到她的表情,随口問:“怎麽了?”
溫書瑜皺着眉,把這件事概括一遍。
許如生:“那你有什麽辦法,是他自己先違反規定的。唉,現在補救也晚了啊。”
溫書瑜認認真真編輯了一段話回複他,大意是考場也都有監控,校規如此,她只是照章辦事,最後鼓勵他從新開始。
雖然起不到什麽作用,但也只能如此。
回完郵件,旁邊開餐的時間也快到了。
兩人去結賬的時候,老板笑眯眯地推薦:“剛烤好了兩個新品的栗蓉蛋糕,兩位小姐姐要不要試試?新品有八折優惠。”
許如生:“好,我要一個!”
溫書瑜想到剛才的奶茶都那麽好喝,蛋糕味道應該也不會差,于是也決定買。
老板仔仔細細幫她們打包好,蛋糕盒子外觀也很精致,六寸蛋糕,還附贈了蠟燭。
六寸,有點大,但她可以帶回家跟陸知讓一起吃。
那家和牛燒肉也的确味道很好,只是和牛肥瘦相間,吃得時候不覺得什麽,一餐結束,兩人都撐到胃脹。
許如生單手扶腰,看了眼時間:“好像,才十二點多…”
“不然我們去商場逛逛吧,我必須要走動走動,感覺現在開車回去我會吐在半路。”
溫書瑜也點頭同意。
一般來說她對逛街是沒有興趣的,但今天特殊情況,她也需要走動消消食,外面風又太大。
許如生拉着她從一樓開始逛,甚至逛了幾家男裝店。
“書書,你能想象嗎,肌肉男穿西裝有多帶感…诶,這個領帶好适合他,也适合用來遮住我得眼睛。”
溫書瑜:“?”
許如生擺擺手,繼續壓低聲音:“算了,這個少兒不宜,還是不跟你說這些。”
“……”
許如生話鋒一轉,又指向另一款,“這條領帶好像挺适合你家男人的?”
“還有這個袖扣。”
溫書瑜拿起來看了看,腦中有了陸知讓穿戴的畫面,思忖着說:“好像是挺适合。那我買回去?”
許如生笑着點頭:“我覺得行!”
……
群裏通知實驗樓的電路已經全部恢複正常,逛完街,溫書瑜就跟許如生告別,去實驗室忙完傍晚才回家。
推開門時,客廳裏已經燈光通明。
陸知讓也是剛回來的樣子,衣服還沒換,姿态有些慵懶地坐在沙發上,給三只毛孩子投喂零食。
聽到門口的動靜,他偏過頭,似是漫不經心地說:“你回來了。”
“嗯。”
溫書瑜彎腰換鞋。
陸知讓站起身,視線落在她手裏那只精致的蛋糕盒上,片刻後,唇角逐漸彎起:“原來你記得啊。”
“什麽?”
溫書瑜還沒繼續問,就看見他不知從哪拿出一個小盒子,變魔術一樣遞到她面前。
陸知讓低頭看她,溫聲說:“紀念日快樂。”
“要不要戴上試試?”
溫書瑜對數字相對敏感,很快反應過來,今天是28號,他們領結婚證也是在28號,現在正好三個月。
她擡起頭,陸知讓的眼睛本來就很好看,現在亮閃閃的,像是盛着一汪清澈的月光,眼角也彎彎的,看起來心情很好。
溫書瑜心裏突然升起一種很內疚的情緒,很罕見的,不忍心說實話。
雖然,在她的認知裏,三個月的紀念日好像…并不能算紀念日,至少也應該是整年,或者整五年之類的…
她慢吞吞打開盒子。
裏面是一枚蝴蝶結發圈,墜着碎鑽和小珍珠,很精致但又不浮誇,那些鑽的質感很好,通透耀眼。
溫書瑜平時不怎麽戴首飾,但是幾乎每天都會綁頭發。
這個發圈對她來說是最實用的飾品。
她沉默了好半晌,聲音也不自覺更軟,“這個很好看…”
溫書瑜還陷在內疚而複雜的情緒中,遲疑着轉過身,陸知讓就迫不及待把發圈給她繞上去。
雖然…手法很不熟練,扯到她幾根頭發。
陸知讓嗓音低沉好聽,帶着笑意說:“你戴很好看。”
溫書瑜點頭,懵懵地從手裏的紙袋拿出領帶和袖口,因為心虛,聲音很小很輕:“這兩個是送給你的…你也試試?”
她回過神,看到男人今天穿得是衛衣而不是襯衫,匆匆改口:“算了,改天再試吧。”
溫書瑜咬了下唇,“要吃蛋糕嗎?”
陸知讓接過她的禮物,打開盒子看了好半晌,溫聲說,“好,沒想到你還買了蛋糕。”
“真好。”
他拎着蛋糕盒,步伐輕快地拿去餐廳。
餐桌上擺着花瓶,裏面新插着一束灰紫色的玫瑰花,稀有品種。
腳下的三只毛孩子也很興奮地跟過去。
溫書瑜亦步亦趨地走在他們幾個身後,心情更加矛盾糾結。
看到男人翹着嘴角切蛋糕的樣子,她內心的愧疚已經轉變成一種酸澀的情緒,甚至胸口都悶悶的有些堵。
陸知讓轉過頭,愉快地開口:“切好了,這個蛋糕看起來也很不錯,是你專門去挑的嗎?”
周圍彌漫着濃郁的奶香,夾雜着清甜的栗蓉味。
兩只小貓跳上桌,又被他趕下去。狗子在桌下高高揚起腦袋,也蠢蠢欲動地盯着桌上的蛋糕。
溫書瑜好像從來沒撒過謊,即使是這種默認式的、善意的。
她猶豫着挪到陸知讓面前,幾秒後做出決定,攥着衣角,腦袋垂得很低,像鼓起勇氣承認錯誤的小學生,表情沉重到極點,小小聲開口。
“陸知讓…對不起…”
兩人的身高本來就差了将近三十厘米,此刻女孩兒完全垂着腦袋,小小一只,頭頂就直直對着陸知讓的胸口。
空氣短暫凝固幾秒,兩只貓就又跳上桌,圍着切好的兩小碟蛋糕轉來轉去,蠢蠢欲動地想去舔一口。
陸知讓也被她突然的反應怔了下,垂眼就只能看到女孩兒毛茸茸的腦袋,他也不禁緊張起來,試探着低聲問:“怎麽了?”
短短幾秒的時間,他腦中已經閃過好幾種可怕的猜測…
随後,就看見溫書瑜怯生生地瞄了他一眼,很小聲地說:“…其實我忘了今天是紀念日。”
她咬了下唇,又補充,“我買蛋糕和領帶袖口…也不是因為這個…”
不知為什麽,陸知讓聽到這個回答,長長松了一口氣。
也許,跟他剛才腦中一閃而過的那些可能性相比,這完全不算什麽大事。
“這樣啊。”
他表情輕松下來,擡手摸了下女孩兒的頭,語氣溫和地說:“沒事兒,這有什麽對不起的。”
溫書瑜這才完全擡起頭,眨了眨眼,表情仍帶着些內疚,小心翼翼地問:“真的沒事嗎?”
可是…他剛才好像很開心的樣子,還專門給她準備了禮物。
陸知讓唇角重新彎起,把她牽到餐桌邊,很大度地說:“真的沒事。紀念日還多着呢,下次記得就好了。”
溫書瑜坐下之後,他繞到她對面的位置,看向桌邊的蛋糕。
陸知讓思忖着問:“那你買蛋糕和禮物是因為…?今天也不是我的生日。”
他眯起眼,幽幽問:“你該不會把我生日記錯了吧?”
溫書瑜搖搖頭,很坦誠地回答:“沒有。這些就是我逛街随手買的。”
她頓了下,問:“對了,你生日是什麽時候啊?”
“…??”
陸知讓整整盯了她五秒,有些咬牙切齒,“你不知道我生日是什麽時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