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對抗
對抗
她這兩句話擲地有聲,如同爍金之言,直把在場的人震得心神恍惚,即便是周秀身邊的親信,也不由暗暗點頭。
不錯,你也許是有苦衷,但理由再足,也不是為非作惡的借口。
世間之事,做便做了。
若是還要百般自辯,卻是叫人瞧你不起。
慕扶柳将人一一看過去,對着隊伍最末的一個生臉小童道: “你,過來。”
那小童不過十二三歲,此前慕扶柳從未見過,想來是最近才入門的,剛才所有人都屈服于她的威壓,只有她一臉茫然,只是學着別人低下了頭。
心裏沒鬼,才不受她的挾制。
慕扶柳要找的就是這樣的人。
那小童吓了一跳,似乎沒想到自己會被叫到,但只略頓了頓,就應道: “是。”
說着走上前去。
“你拿着這個令牌,去幫我把合歡宗現有的人召集起來。”慕扶柳取出一塊紅色的令牌,這令牌十分精致,雖然未刻一字,卻絕非凡品,在場的人全都認了出來,這是宗主令。
宗主令,就代表宗主本人。
見令如見宗主。
怕小童打草驚蛇,走了風聲,慕扶柳道: “若是有人問起緣由,你只說不知。”
蓮青衣看出她的顧慮,直接施展術法,将一道巨大的光牢設下,籠罩在合歡宗的地界上,這光牢在晚上會非常奪目,但白天卻仿佛隐了形,又因它是有時限的,在時間到達之前,任憑你有多大的本事,也休想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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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扶柳看出她是在為自己保駕護航,不由感激地對她略一點頭,見那小童領了命走遠,便回過頭來,祭出捆仙索把在場的人綁了個結實。
衆人皆如偶人,大概知道自己罪無可恕,連反抗都懶得反抗。
“你何不殺了我事”靜默中,只有周秀突然出聲。 “你我有血海深仇,總不至于到這個時候了,你還盼着我改邪歸正吧”
她這話說得狠厲,像是根本不把自己的命放在眼裏,一心求死一般。
但慕扶柳卻心知肚明,她用激将法,是想套自己的話,更有可能,是想隐藏更多的情報。
不過就算告訴她也無妨。
“你急什麽”慕扶柳道。 “光殺了你還不夠,我還沒找到動手的人,是叫荊楚來着她為你賣命,自然也該與你同死。”
周秀的心思被戳穿,整個人都癫狂起來,直把捆仙索繃得滋滋作響,她掙紮着怒道: “你找不到她的!她根本就不在此處!召集人也沒有用!你以為她會這麽乖乖出來嗎!”
“出不出來總要試試嘛。”慕扶柳道。 “你這麽寶貝她,甚至願意用死來為她打掩護,她就是鐵石心腸,看到你被抓,也不該無動于衷吧”
周秀明明已經到了末路,氣勢卻絲毫不占下風,反倒生出一股向死而生的孤勇來: “你不殺我,她自然不出來,你殺了我,她就沒有出來的必要了。慕扶柳,你還是太嫩了,告訴你吧,荊楚很執着的,你殺了我,她必會追你到天涯海角,讓你的餘生都生活在随時會被暗殺的恐懼裏!”
說到最後,她甚至狂笑起來。
荊楚就是她最後的棋子,也是她最後的依仗,就算她死了,也不會讓殺她的人好過!
慕扶柳直直地望着她,覺得她已經瘋了。
就連她的親信們,也不約而同退了一步,在她們眼裏,周秀是個溫和而老練的獵手,就算是奪權,也做得幹淨漂亮,沒有雞飛狗跳的鬧劇發生。
她們也是相信着,周秀作為師祖的大弟子,本就該是繼承衣缽的那個人,而慕茹夢作為二弟子,不過是嘴甜又狡詐,給師祖灌了迷魂湯,才名不正言不順地坐到了宗主的位置上。
匡扶正義,是她們一直以來的信念。
也是周秀灌輸給她們的,最多的話。
可人的本性,大多只有在自身遭受到威脅的時候,才能展現出來。
而現在,就是那個時候。
她們不約而同覺得,自己追随的,或許并不是能夠給合歡宗未來的有志之士,而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惡鬼。
雖然她還沒死,卻已經與幽冥厲鬼并無二致,衆人甚至能感覺到她的怨念,像是毒蛇一樣纏上了慕扶柳的脖子,一點一點抽緊。
可作為當事人的慕扶柳,卻只是嘆了口氣。
如果是以前的她,大概還真的會無所适從。可師尊一字一字泣血的訴說,早已讓她舍棄了自己身上最後那一點可憐的天真。
就像蓮青衣當初告誡她的那樣。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既然殺了不行,不殺也不行,那就——
正在這時,小童已領着合歡宗的所有弟子走了進來,當然,也只是沒有出任務的內門弟子們,外門弟子大多都在外奔波,與周秀的聯系不深,也沒必要召她們回來。
一時間,小院被塞得滿滿當當。
她們進來時自然也看到了被綁住的周秀和親信們,有的驚懼萬分,有的不予理會,有的則藏不住滿臉的喜色。
但更多的,是在看到慕扶柳時的訝異。
“不用驚訝,我死而複生了。”慕扶柳不想在此事上多做解釋,只道: “周秀戕殺同門,毒害宗主,現已伏法,若是之前有受她逼迫的,可以提供線索,只要有心悔改,我不會追究,但要是你們執意追随她,我也不介意送你們一程。”
此話一出,誰還敢站在周秀身後
更有幾個人,已經蠢蠢欲動,要上來給慕扶柳提供自己所知的情報了。
慕扶柳點了幾個人,全是以前與師尊關系親近的,她們在周秀的威壓下仍舊不為所動,才被調到了浣衣廚房等位置上,忠誠度一定是可以相信的。
“你們兩個,負責将她們提供的線索歸納成冊,你們兩個,把她們全都關進牢裏,按門規處置。”慕扶柳眼睛掃過周秀的臉,道: “三日後,把她剖丹抽骨,給我師尊換過去。”
此話一出,就連得令的幾個人都愣了一下——慕師妹竟然不是要殺她,而是要剖她的丹
要知道,剖丹可不是簡單的拉破肚子就行,內丹在丹田之中,是支撐修士的根本,也是維持她們周身靈力運轉的源泉,剖丹必然伴随着巨大的痛苦,還必須保證在此期間人是活的,這比古時的那些酷刑淩遲,還要殘酷百倍。
最糟糕是的,人大概是不會當場死的。
被剖丹抽骨的人,名義上是降為了凡人,但又與凡人不同,她們若是一心求死還好,若是死不成,必然會被地下的靈氣所激蕩,苦不堪言。
這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法子。
可仔細想來,又非這樣做不可。
慕宗主卧病,這是人盡皆知的事,剛才慕扶柳已經說得清楚,是周秀下毒所害,不管是于情還是于理,周秀這丹都剖得,也換得。
而此時的周秀,已經睜大了雙眼,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本以為慕扶柳是個軟和的性子,就算是抓到了她,也不過是血債血償,可沒想到對方竟然想出了這麽陰毒的辦法。
她頹然地垂下頭去,被推搡着走出了院子。
等所有事情都交待完成,慕扶柳強撐的一口氣也終于吐了出來。
她雙腿一軟,随即就被人從身後接住了。
“沒事吧你太勉強自己了,才剛經歷了生死難關,就做了這麽費神的事。”蓮青衣将她撐着扶起來,道: “要先回去休息嗎”
慕扶柳已經力竭,只軟軟地點了點頭。
不多時,就恢複回了貓的體型。
蓮青衣将她摟在懷裏,一步步往回走去。
等把她安頓好了,蓮青衣坐在床邊看了一陣,才走出門,給自己的師尊去了聯絡。
“狻猊是不怕火的,它本就是火性,越是被火包圍,就越是如魚得水,大概煙道這個封閉的環境在一定程度上與煉丹爐相似,激發了她的進化,神獸本就是比修士高一等的生物,會有天生的等級壓制。”清聖宗主見多識廣,很快就猜出了事情的緣由。 “也就是說,事情已經解決了”
蓮青衣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了剖丹的事: “師尊,這事是否可行”
“寒毒是在髒腑之中,只換內丹是不夠的。而且,換丹一事,不僅是剖丹的人痛苦,受丹的人也将百死一生,慕宗主已經身中劇毒,恐怕撐不住的。”
蓮青衣心中一沉,她雖然猜到慕扶柳的話大半是為了引出那個荊楚,但也還保留了一點希望,覺得也許換丹是可行的。
但萬萬想不到,居然是慕宗主這邊的身體不行,承受不了這麽大的手術。
蓮青衣雖然與慕宗主萍水相逢,可她非常清楚,她的存在對慕扶柳來說,有多重要。
如果慕宗主救不回來,她也感同身受。
她不想看到慕扶柳難過。
“不過,為師有一個猜想,或可一試。”
蓮青衣沒想到師尊居然還有後話,忙把傳訊牌的聲音調高了些,想仔細聽個清楚。
“慕丫頭是狻猊,她的血是世上最為火烈的東西,若是以她的血為引,再佐以清燥去熱的靈植混合藥性,或許可以将慕宗主體內的寒毒慢慢拔去。”
蓮青衣愣住了,她沒想到居然是這麽個辦法。這只是師尊的猜測,未必有用,而且勢必會對慕扶柳的身體有損。
“我做。”
蓮青衣還未回話,就聽到了慕扶柳的聲音。
她回頭看去,對方正站在門邊,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蕭瑟的秋風吹過來,吹動了她鬓邊的發絲,像一副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