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許司令聞言似乎有些訝異她的發現,但卻面色未變,從善如流地伸手将自己左胸前的鈕扣摘了下來,不一會就便有一個人進來把那枚鈕扣拿走。
“你可以說了”,他道。
陳南伊的外在并沒有什麽特別奪目之處,但她的嗓音本就很好,即使因為情緒的波動而變得嗓子很緊,發出的聲音竟比平時的更為磁性。
特別是認真吞吐咬字,是跟她流利的氣泡本語不一樣的動人,讓人忍不住信服傾聽,甚至享受其中。
“其實,您可以認為我有一定程度上的通靈——我不想讓人知道,也不能讓人知道——在我們那,像女巫一樣通靈的人都是違背“上帝”的,會被針對、殺死,或者抓去研究……但我沒做過對不起別人的事,我覺得我不應當被如此對待”
“通靈?”,許司令果真皺起了眉頭。
“嗯,也不能完全這樣說,比如說我會日語,所以我能和三野溝通,我的生活環境比較排斥我這樣的膚色,所以我也很會察言觀色——抱歉,我沒有不喜歡我的膚色,剛開始我也以為是因為我的膚色,但後來發現,只是因為錢而已,我爸爸我媽媽都是混的最差的,所以我理所應當在他們底層,而我所受的局限、養成,也的确只能讓我在停留在他們這個層次,所以我覺得這不是我的錯,也不是因為膚色的錯,請別認為我是種族歧視者”
陳南伊鄭重解釋,然後話鋒一轉,回到剛剛說的那點。
“我的同齡人不喜歡我,表堂兄弟姐妹也不喜歡我,所以為了讨好他們,我也去研究了一些各種各樣的興趣小組,或者比賽技巧,但後來發現的确是我強求了,我就只躲着他們,自己一個人”
“我在寄宿制學校生活,更有大把的時間随意讀我想要讀的書——所以,我覺得有可能是我的确會通靈,也有可能只是,只是我經常沉浸在一個人的世界,構建了太多的鏈接和規律——其實一個人會發狂不外乎就那幾種,一個人會失敗也有跡可循……我現在就從不看電視或小說的,因為一看大概三分之一甚至不用,我就是,知道結局,雖然我無法解釋。“我這樣說,有清楚嗎?””
“所以你是說,不算通靈,你就是“看”到了,根據你的經驗判斷出來的?”,許司令也在斟酌詞彙。
“是的”
“那就證明給我看”,他道。
陳南伊有些想不到這個轉折,但這可是能證明自己的好機會,如果他相信了,以他在華國的能量,她會省了很多後面的麻煩。
所以她說了,“您的女兒是您妹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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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司令點頭,“這個幾乎沒人知道,但有可能是我父親告訴你的”
也是,她接受委托前本來也就問清楚了。
陳南伊略想了想,只好硬着頭皮,“您,喜歡男的……”
話一出口的瞬間,陳南伊就感到了某種殺意。
是了,在國外都還被歧視的人群,現在可在思想傳統又保守的華國,且還是軍隊裏面,她這麽說可真是。
她趕緊改口,“對不起,我中文不好,表達得可能有點錯亂,我的意思是,您比較喜歡跟男士相處,就和我一樣,我也比較喜歡女人,而且看多了那麽多家暴男以後,我覺得選擇一個人生活,會是一個很好的生活方式”
好容易圓了回來,陳南伊心有餘悸地抿了抿唇,卻又要打起精神來看許司令有沒有“相信”——或者說,他願不願意松口相信。
萬幸的是,許司令相信了。
他不可置否地用手指點了點桌面,然後頓下。
“三野說想見你,你要去嗎?他說想要他說話,除非你去見他”
陳南伊聞言,有些訝異許司令為什麽沒有一開始就說。
不過其實就算他說了,她也不會去見那個人的。
“我不想去”
“為什麽?你不想将他定罪嗎”
陳南伊輕笑一聲,聳了聳肩,“将他定罪不是我的責任,而且我對他很有陰影,并不想再見到他——除非是去法庭指證”
“好我知道了,我會處理”,許司令沉吟了下,似做出了一句保證,又似只是應一句知道,說罷,他便起身向外走去。
陳南伊也連忙起身,站立一旁。
在堪堪經過的時候,許司令留下來一句話,令她感到心頭不安。
“有事的話,可以找我——秉雲知道我的聯系方式”
他為什麽會這麽說呢?
之前鄧局長也這樣說,還給了她一張名片,可那次她總覺得只是客氣的照顧,但許司令這次的“照顧”很明顯是預見了她會碰到處理不了的事吧?才會這樣子說,難道是好意?
見鬼的,為什麽不直接說啊,聽了讓人心惶惶的,這要人命的第六感真是讓人感覺不好。
陳南伊後一步也跟着出來以後,許司令已經在護送下乘車離開了。
劉以澤走了過來,有些關切,又多是自責。
“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你——出發前徐先生還拜托過我的……”
“千萬別這樣說”,陳南伊為他的自責感到不可思議,“要不是你來得那麽及時,我應該已經重新投胎了,是我應該多謝你才是,說謝謝我都說不出口了,不知道該做什麽”
不得不說,生活造就一個人的本事還是強大的。
要擱以前,她只是一板一眼,但現在為了把交流溝通得順,她也不得不如此插科打诨,還說什麽投胎的鬼話。
劉以澤是個老實人,不知道該說什麽,陳南伊只好問了一句。
“額對了,我今晚住酒店嗎?”
臨雅學院的宿舍,她連東西都不想要了,醫院的話,她只是跳下二樓的時候有些扭傷和刮傷,沒什麽大問題她也不用回去。
“酒店,臨雅這邊已經安排好了,如果你身體受的了的話我們直接飛回去也可以”
“不用繼續留下來處理嗎?我們不是來……怎麽說來着?”,陳南伊腦筋又短路了。
劉以澤抿唇笑了一下,然後回答了她。
“原本以為需要我的,但是現在跨國也不是我能處理的事情。再說了,就算可以的話,即使是在本部,依照我的程度也跟你一樣,像個偵探,只要查出真兇,後續的事情就交給檢察官決定起不起訴,材料的話,肯定要新來的練手,更別說這裏有林隊長,我也不方便插手”
好吧也是!陳南伊想。
不過反正她也無所謂,畢竟自教會學校辭職後,就是這樣,她的強迫症和安定感被打破,也只能接受一件事情有頭無尾,或者她像球一樣從一個地方立馬“滾”向另一個地方。
是以還是回京城的好。
半路上,劉以澤一臉的欲言又止,陳南伊略一思索,想到後面可能還是在他手底下過活,便主動開口。
“怎麽了嗎,你有事想問我?”
劉以澤如釋重負,頓時試探出口。
“嗯,沒事,只是想問一下,南伊你有想在華國定居嗎?我是說未來,有這打算嗎”
“目前沒有”
“為什麽”
陳南伊覺得有些奇怪,而且這很明顯并不好答,于是她随便扯了一句。
“我的家人都在美國”
劉以澤頓了一下,假設,“那如果你在華國遇見了一個很好的結婚對象,你會考慮留在這裏嗎?”
陳南伊沉吟了下,不太清楚劉以澤只是想随便談談還是意有所指,但她實在不喜歡這種觸及隐私的問題——無他,他們還沒熟到這種地步。
“看情況吧”,最後她只這樣說,然後就不想再開口了。
可偏偏劉以澤話匣子一開,就有點關不上了。
“那個我只是有點好奇噢,你有什麽擇偶的要求嗎——我不是想給你介紹,就是,我只是想問一下女生對男同志的擇偶觀,雖然國家不同,但對個人的要求大致應該相同的吧”
若不是陳南伊知道劉以澤并非直男,她根本不想回他——額,不對,可能劉以澤自己覺得他是個直男,但陳南伊卻覺得他的本質應該算是個“女性”的——反正,若不是因為知道他對她是沒企圖的話,她真懶得應付這樣的對話。
也不知道出于什麽樣的心理,或許是某一瞬間,夕陽照射下的光線使她觸碰到了一點他的柔軟,她想了想,回答道。
“我覺得你問我這個問題不太合适……我的回答其實不具有參考意義”
“其實女性也分很多種的,不過主要看她的家庭和自身的經歷養成可以分成大致的種類。每個人都很獨特,需要區別對待。但唯一共同的點就是,女人都比較複雜,又情緒化,所以要處理起來,就很挺麻煩的”
“就像優質的男生很少那樣,能給人良好情緒價值的女生也不很多,就比方說我的話,如果我告訴你我真實的擇偶觀,你應該一下就能感覺到我生命中想要“彌補”的缺漏,比方說我就想要一個童話裏像白馬王子一樣的對象,那這樣,很多人就不符合我的擇偶标準了——當然,就算有人能符合我的标準,我也提供不了等額的價值交換的……你問的問題就沒有意義,也只會更勸退你”
“所以,我覺得不需要去考慮那麽多別的東西,不管你是喜歡或不喜歡,即使是個男人,只要能讓自己開心,就随心意來好了,如果還沒想好,就考慮清楚以後再來決定,而不是依靠別人的标準來考慮自己”
天可憐見,陳南伊說的是劉以澤對于接受李骁隊長的隐晦,卻不知道劉以澤腦回路拐到哪個角落,有些震驚地看她。
“額,那這樣說,如果一個女生能夠讓你感到開心幸福的話,你也會跟她在一起了?”
陳南伊頓時給噎住了,但她不能打自己的臉,強撐着笑了,自己都十分篤定。
“當然,如果有愛的話,在我眼中,除了醫生和病人,老師與學生,應該沒有誰是是不可以的”
劉以澤對此倒是也同意了,“是,我覺得只要是工作對象都只要公事公辦的好”
話聊到這,陳南伊覺得基本上可以結束了,卻沒想到,劉以澤溫溫吞吞,突然想起來,随口一句把她炸個驚天雷響。
“噢對了,一說起公事公辦,有的時候就,沒辦法啊——你那個徒弟伊迢路,不知道你曉不曉得,他二爺爺家的小姑姑以前被拐賣進山區的,很是受了一陣苦今年年初才被找回來的,嗯……他姑姑自殺了很多次,最後他二爺和二奶奶哭着求她,她才說了,她在那戶人家生的女兒也被拐賣走了,那是她的女兒,如果找回來,她可能就會鼓起勇氣保護她,一輩子陪着她長大了……”
劉以澤喝了口茶潤喉,“但關鍵是,那麽久遠的事情,又是偏遠的鄉下,連個監控什麽的也沒有,哪裏去找,這不,前幾天他小姑又自殺進醫院了,他二爺二奶奶也跟着倒下了,伊迢路就毛遂自薦,說你是他師父,又是美國來的大偵探,絕對能找到——就等到時候你回京城再動身去調查……”
“What”
陳南伊都被震驚得冒出了本語,真的是滿臉震驚,瞳孔都放大的那種。
啥就他師傅了,還帶這樣“攬活”的?
不是說她冷血啊,可是,其他精英都辦不到的事情,為什麽這個麻煩要她來弄呢?就算她有不為人知的“外挂”,那也不是她必須這樣做的理由。
陳南伊想的是如何拒絕了。
不成想劉以澤被打斷以後也只是被那尖銳聲略吓到了下,一臉奇怪,“你不是他師父嗎?剛開始你罩着他,等你老了,講誇張點,在我們華國,即使是現代,某些特殊職業的背景,徒弟可是要給師父養老送終的——你別怕,到時候我也會跟你一起去的,能幫一點是一點”
瑪德,這話說的,她想開口拒絕都不好意思了。
無語,只好默默忍耐着。
後半程的路途,劉以澤睡得像只巨熊,倒剩陳南伊像個被打鼾丈夫擾得不能眠的怨婦——她實在很怕麻煩,才會從美國逃到這裏,沒想到來這裏也是一樣,簡直讓人心碎。
到了京城,他們換了車一路行到了警局樓下,劉以澤被等在樓下的二中隊隊長李骁截了去,忽略他那求救的眼神,陳南伊心想,該!誰叫你這麽不做人的——她後面才領悟過來,原來劉以澤在飛機上的問七問八,可能是為了提前給她打個預防針而鋪墊的。
因為要讓人難以拒絕的話,首先得拉進彼此的關系,然後在“情濃”的時候提出請求,便不容易讓人拒絕,就如同男人女人在床上一個道理。
好吧,不過就算知道了那也沒什麽了,已經都這樣。
而且看看時間,已經有些晚了,這個點,吃夜宵太早,吃晚飯又太晚,加上天氣還冷,陳南伊都有些凍着了頭腦發昏,便想着出去警局門口的便利店随便買點面包泡面上樓就好。
她慢悠悠地走着,不曾想,甫一出門的時候,就接到了徐祈恺的電話。
猶豫了有點久,陳南伊接了起來
還沒等說什麽,徐祈恺那帶着磁性的嗓音沙沙地從電話那頭傳了過來。
“Anna,你回京城了嗎?”
這話問的,陳南伊都懷疑他是不是在自己身上裝了監控。
“嗯……剛到”,陳南伊有些吞吐,不太确定徐祈恺找她什麽事情,回答便有些謹慎起來。
“你待會有安排嗎?”,他禮貌地詢問了一句,不待回答,便又急忙解釋。
“是這樣的,我待會和一位法國的客戶敲定合約,原本要來的翻譯出了點車禍,來不及趕到,之前在美國那次委托的時候,你的那位五十六弟說過,你的法語和西語那些都很不錯,能不能拜托你幫幫忙呢?我會按照市價的百分之一百五付給你酬勞的”
靠,那個傻五十六弟,怎麽什麽都說?她的語言能力倒還行,中文磕磕巴巴一陣子以後,她現在甚至都能看得懂大致的繁體字了——可,這怎麽能混為一談啊?會說并不代表她會翻譯啊!萬一搞錯了算誰的啊!
陳南伊直接拒絕了,誠惶誠恐,“對不起啊徐先生,合同這種東西您還是找專業的吧,我有點不舒服,也不太方便”
“這樣嗎?也是”,徐祈恺沉吟——畢竟她逃離奪命驚魂才沒過多久,如果真要硬叫她去,也太強人所難了。
陳南伊在電話這邊無聲地點了點頭,對對對!趕緊說算了,讓她休息吧!她會好好感謝他的。
正當陳南伊這樣想的時候,豈料徐祈恺竟然劍走偏鋒。
“嗯,本來簽這個合同是因為上次和五十六弟的新增業務而拓展的供應商,也就是簽一下合同就是,如果不敲定的話,到時候就只能毀約了”
我天,這大塊辣雞,居然拿五十六弟“威脅”她。
陳南伊猶豫了。
“不然這樣吧,我讓人先去接你,先簽合約,我把後面的宴會取消,只要能把合同簽下來就好,報酬為百分之一百七十五”,徐祈恺又說。
飒氣,居然拿錢“砸”她——順便說一下,她好喜歡——被錢砸的感覺。
“然後你要是不舒服的話,我這邊也可以看情況馬上送你去聯合醫院那裏的,這樣可以嗎?真的拜托你了,要不是事情緊急,我再也不想麻煩你的,拜托了”,徐祈恺再添籌碼。
啊啊啊!連人文關愛都給到了,還是個那麽貴的臺階,陳南伊簡直都要感動哭了。
一陣本可以不要的沉默過後,陳南伊勉強甩掉了尴尬。
秉承着顧客就是上帝的原則,她真誠地回複了他,“額,您替我考慮的這麽周到,那我自然要盡力而為的,我的上帝……oh, sorry”
陳南伊一個嘴快把上帝說了出來,趕忙住嘴,無限懊惱。
而徐祈恺明顯記得這個梗意思,低沉的笑聲在耳邊響起,陳南伊覺得自己耳朵都癢癢起來。
“那我現在派人接你”,他說,然後挂了電話